第42章 尋魂
那張面孔映入眼簾的剎那，蘇望星終于明白了怎樣絕美的容顏才能夠令世間萬物都為之黯淡。她甚至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萬分之一的美麗。她從沒見過這樣傾世的美人，而且她相信，以后她也無法再遇見可與之媲美的人。
幽的目光溫柔慈和，有著能容納世間一切愛恨嗔癡的悲憫，自然也能接納蘇望星的失禮。她緩慢地將視線移至她的懷中，伸出玉指撫了撫那僵硬的尸身，輕聲問：“你是為它而來？”
蘇望星點點頭，又搖頭，傻傻的說：“也是為您而來。”
燚幽兩位神明看了看彼此，倏地笑了起來，燚走到她身邊，溫柔道：“吾便知曉你是喜歡她的�！�
“很可愛�！庇难酆σ猓^而側身去看剛才佇立其中的巨大蓮花，抬指輕輕一揮，無數光點自其中綻放開來，晃晃悠悠、飄忽不定，最終圍繞著月亮形成了一條靜靜流淌的銀河，閃閃發光。
萬物生靈最后都化作了星辰，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宿命，然后輪回往生、墜落塵世。
幽轉過身來，對她說：“它就在那里�！�
蘇望星很吃驚，猶豫地問：“您要我……自己去找嗎？”
燚冷哼一聲，語氣不善，“不然還要吾給你找？你想得倒——”話沒說完，幽拉了拉他的袖子，他頓時噤聲，她則和善地對蘇望星說：“緣分使然，去罷�！�
蘇望星遲疑地邁開步子，慢慢走進生死輪回的星盤之中，萬千浮光將她環繞，她簡直看昏了頭。
她甚至都不知道魔尊的名號，如何能在無數星辰之中將他找出？這不是難為人嗎？可是……好不容易厚著臉皮跟來了天山，總得試上一試。至少她為朋友盡了全力，日后想起也不會太過愧怍。
如此想來，她閉上眼睛，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去感受周圍的聲息。
有馬蹄的聲音，有嚶嚶嚶的聲音，有嗷嗷待哺的聲音，有飛鳥振翅的聲音……她好像又回到了兀歸的自然之野。
不是、
不是。
沒有屬于魔尊的聲音。
她凝神靜氣、側耳傾聽，只覺無數動物從她身邊經過，唯獨沒有那個好聽的聲音。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她心緒漸亂，隱隱想要放棄。
“蘇望星。”
她猛地睜眼，愣怔地看著眼前這輪明亮的圓月。
或許自己的心真的亂了，她莫名有了一種時光回溯的奇妙感覺。當年在溶洞墓穴的星辰之中，她第一次用魔尊的嗓子說出自己的名字，整個星空都在不停地回蕩，就好像有個神祇般的男人在不斷地呼喚她，又好像一顆清澈剔透的玉石穿越了時空，終于落在她的心上。
如今，竟真是他穿過了星空，用那個悅耳如琴的聲音，呼喚著她的名字。
她抬手，輕輕撫上了月亮。
剎那間，幾束金紅色的華光自月上發散開來，然后四面八方往蘇望星所在之處趕來——
星辰瞬息，唯獨懷中遍體鱗傷的小熊貓漂浮起來，慢慢吸收來自月亮上的靈魂，待到最后的光芒消失，他已恢復如初，又落在了蘇望星的手里。
蓬松，溫暖，有心臟的搏動。
他漸漸蘇醒過來。
燚和幽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看著一人一貓，燚若有所思道：“你能從生死輪回盤中找到它的魂魄，倒真是令吾驚訝，未曾想你所言非虛。”
幽側目去看他，神色疑惑。
燚挑挑眉，與她解釋：“她說那九節狼于她是重要的存在，哭著喊著要吾救救它�！闭f著又看向蘇望星，“你可知，在茫茫星辰中要找尋到那唯一的魂靈該有多難？滄海一粟，與大海撈針相比，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
蘇望星才沒覺得自己創造了什么奇跡，撇撇嘴，她小聲嚷嚷：“我明明沒有哭好不好！”心中憤憤，她沒能察覺到懷里的小熊貓突然僵了僵，然后抬頭看了她一眼。
蘇望星側目去看燚，在明亮的月光中，她終于完完全全看清了他的面貌，因為他聲音有些沙啞，所以之前在晦暗的夜色里，她一直以為他是個青年人的模樣，卻沒想到竟是個少年人的臉龐，眼尾狹長帶了些薄紅，若非他鼻梁挺直而出的冷硬之感，或許會有點風流的味道。
創世的主神，不是須發皆白的老頭，不是冷漠無情的青年，竟然是個嘴硬心軟的絕色少年。這樣的反差倒真是奇妙。
兩位一黑一白佇立在她面前，可謂絕配。蘇望星甚至自覺一絲卑微，她何德何能，居然有幸能看到這幅驚世美景。
“行了，既然你將它找了回來，那便趕緊回神域去罷。”燚看著她頭上的火苗越來越小，擰眉提醒。
“呃……”蘇望星聽到“神域”二字，垂頭看了看懷里的魔尊，給他順毛時去試探了一下他的心神。
「別忘了此行的目的。」
魔尊的聲音虛弱，幾乎低喃，聽得她有些口干舌燥。
不可不可，他只是個可可愛愛的小熊貓��！
蘇望星縮回手，對燚說：“我還要去找赟川神靈，目前不會回神域�！�
“赟川？可你的神息分明來自兀歸……”燚突然恍然大悟，“你就是要去赟川，才勾搭上了云神那個糊涂蛋？”
蘇望星嘟囔：“什么勾搭不勾搭的……她就是順便幫我�！痹夙槺銓W學博大精深的麻將技藝。
“順便讓你滾進了邪域？”燚怒火中燒，深覺這些神靈實在不讓他省心，“真有你們的，若你當真葬身邪域，吾又得跑去兀歸善后。”他沒日沒夜在這世間各處忙前忙后，還得幫她們這群愛折騰的處理各種各樣的麻煩。
這不，穹頂不知被哪個傻子捅了個大洞，萬靈古燚生生不息，既能滋養萬物，亦能摧毀萬物，若他不趕緊去修補天隙，大家就等著一起嗝屁罷。
看到燚無奈嘆氣，蘇望星無措地看向他旁邊的幽，幽擔憂地看著燚，攀上他的肩膀，柔聲撫慰：“切莫動怒�！�
“阿幽……”燚閉目嘆道，“抱歉，我又要離開了�！�
蘇望星敏銳地捕捉到了幽一瞬的黯然，卻見她隨即在嘴角彎起一絲微笑，溫柔地對燚說：“何以抱歉？本是你職責所在。我會等你回來的�！�
她已經等了千萬年，早已習慣了不知歸期的等待。
自她因他的神息開化而生，她永恒的生命與時光，皆是為他而存在。
燚默然地伸出手掌，手中燃起一朵熾熱的紅蓮。
幽小聲驚呼，神情訝異。
蘇望星感到懷里的小熊貓猛烈一震，她疑惑看去，只見他直直看著那火紅的蓮花。
她突然想起，魔尊在不君山上恐嚇她那次，他手中也有那么一朵花苞狀的焰火，同樣是熱烈的艷紅�？此@個樣子，難道二者有所聯系？
“這是吾新造的蓮火，”他冷硬的五官在火光里變得溫暖柔和，“讓它代吾伴你左右�！彼軌蛲晖耆o予的，便只有這簇小小的蓮火。
幽情不自禁想去觸碰，但還是忍了下來，垂著眼簾說：“可是我……無法觸碰火焰�！�
脆弱的花朵，灼熱的火焰，他們本就屬性相克，他們本就……不該產生情愛。
燚笑著拉起她的手，慢慢帶著她去靠近那朵小小的蓮火。幽的指尖在感到燒灼時本能化冰，剎那便將蓮火冰凍，一團凝著火焰的千年玄冰落入她的手里，她的臉上滿是驚奇的神情。
他憐愛地撫了撫她冰涼的臉頰，柔聲說：“待吾歸來，咱們便去圣姻神木。”
永偕花落下，將白裙染成紅裙，她穿紅衣的模樣，定然更加美麗。
幽癡癡地看著他，表情近乎呆滯，眼中漸漸浮現瀲滟水光，良久，她點頭道：
“嗯�！�
蘇望星迷蒙地看著他們，感到有冰霜落下，她抬頭去看——
下雪了。
「他走了�！�
魔尊的聲音傳來，她匆匆朝他們那邊看，果然只剩幽留在原地，燚臨走的火焰還沒燃盡。
她方才看他倆有話要說，所以識趣地默默退離，只遠遠遙望。本來以為他們說完就會把她送下去，如今這情況難道是……要她自己下山嗎？
幽收回不舍的目光，慢慢朝蘇望星走來，見她神色不安，了然道：“阿燚有要事便先行走了，我會將你送出天山。”說完，幽眉眼微彎，對她凝了抹純凈的笑。
蘇望星整個人都呆了，下意識點頭。幽美得毫無瑕疵，美得沒有一點攻擊性，真的就是一朵幽美圣潔的蓮花，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魔尊本來正在沉思，突然覺得被人緊緊勒住，耳朵被迫貼上蘇望星的心口，他聽到了急促的心跳聲。
幽看蘇望星緊張不已，提醒她：“你懷里的九節狼……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
蘇望星回神，驀地松開力道讓圓滾滾的小熊貓直接掉進了雪地里。
幽掩唇輕笑，彎腰想去將其抱起來，卻被人家躲開，碰都不讓碰。她略顯窘迫地收手，“它……應是不大喜歡我。”
蘇望星可受不得美女委屈，她瞪著孤傲的小熊貓，狠狠將他拎起來，直接往幽的面前送，“他眼睛不瞎就是腦子都點問題，您別嫌棄，盡管抱著�！�
魔尊聽了氣得半死，在她的挾制下瘋狂掙扎。
幽于心不忍，施法將小熊貓輕輕推回了蘇望星的懷里，善解人意地說：“罷了，萬物有靈，莫要強迫它做不愿意的事�！彼肫鹛K望星在生死輪回盤尋找魂魄的情形，掩唇輕笑，“它大抵是只愛由你抱著。”
一人一貓滿臉嫌棄，都不愿意再多看彼此一眼。
幽輕撫她的肩膀，“走罷，再晚就來不及了�！�
蘇望星點點頭，跟著她往山下走。
幽的裙擺飄飄渺渺，與雪色融為一體，好像整個雪山都是她的衣裳，。蘇望星跟在后面癡癡看著，羨慕不已。
“你方才說，要去赟川？”幽緩下腳步等她跟上來一起同行，順便問，“為何？”
“我在找一位神靈，或許就在赟川�！�
“原來如此�！庇念D了頓，看向她，“但聽你所言，似乎并不確定？”
蘇望星嘿嘿笑：“確實……不能肯定，但總得付出行動去找嘛。”
幽點點頭，看向了遠方。
魔尊看了看幽，又看向愈來愈近的云海，他對蘇望星說：「你問問她�！�
蘇望星露出疑惑的表情。
「線索�！�
天山的特殊性很難不令人生疑，原本計劃去過赟川之后再讓蘇望星來此地探訪，誰知陰差陽錯先來了這里，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一定要問出點什么新線索。
蘇望星看向恬靜的幽，問：“我可以向您問些事嗎？”
幽清潤笑道：“可以。你不用對我說敬語。世間神祇以萬靈古燚為尊，唯有阿燚是尊長，余下神祇其實都是兄弟姊妹�！笨刺K望星遲疑點頭，她溫和地提醒：“你要我問什么？”
“你有聽說一位歌聲優美且雌雄莫辨的神靈嗎？”
“我常年獨居天山，見過的神靈少之又少，又如何——”幽說著說著停住了，她側目去看綿延不絕的云海，似乎在沉思什么。
“怎么了？”蘇望星問。
“我都快忘記了……”幽沉吟一陣，“在我剛來天山的時候，這里曾有一位神明，它似人似魚，在云海之中自在游弋。
“它的歌喉優美動人，可撫慰人心。我初來乍到忍受不了天山的寂寞，若非它的歌聲相伴，我或許堅持不下去。”
蘇望星睜大了眼，趕緊問：“它現在在哪里？”
幽搖搖頭，嘆道：“我不知道。它……已經消失很久了�！本玫�，她幾乎將要淡忘，“它或許已然泯滅。”
蘇望星失望極了，好不容易問到一個重要線索，結果人沒了。
幽看她腦袋上的火焰即將熄滅，為她化了一只冰舟，將她送進云海之中，“冰舟會帶你離開天山�！鳖D了頓，她最后勸告道：“莫要太過執著，有些事情……需要放下�！�
蘇望星默了默，隨即問她：“我還能見到你嗎？”
幽柔美的微笑隨著距離相隔，逐漸變得渺茫，蘇望星聽到了她清潤的聲音：
“緣分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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