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負責審訊的魔修前來稟報結果：“那幾個鬼修不堪刑罰、全部招供，說是冥府的那熙傳來消息，讓他們把蘇姑娘帶去冥府。”

        那熙……

        云中月思索一陣，突然想起鎖棘的心腹便叫那熙。

        他攥緊了手掌，令外面的奔野獸換了個方向，直接往冥府飛去。

        魔尊的到來雖毫無征兆，但所有人都格外默契地保持沉默并且放他前行。云中月一路順暢，看著盛開的彼岸花，他沉默地走上歸途、走進了冥府。

        頂閣傳來什么破碎的聲音，還有女人凄厲的哭聲和咒罵聲，他擰起眉頭，看著眼前這一圈的封印，似是明白了什么。

        面色一沉，他抬手直接以蓮火燒掉了金庭的封印。

        冥府陡然迸發出刺眼的金紅色火焰，這下，所有人都知道魔尊來了。

        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云中月在余燼中推門而入，看到遍地狼藉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跪在中央，凌亂的發絲遮了她半張臉，身上層疊的華服歪歪斜斜滿是褶皺，全然沒了冥王該有的尊儀。

        她盯著門口的人，一臉的迷惘，像是陷入了某種無法走出的回憶。

        最后是云中月的聲音拉回了她沉重的神思：

        “鎖棘。”

        隔了百年的時間，她終于又聽見了他的聲音……

        “月……”鎖棘慢騰騰地站起來，迷茫的神色漸漸變得不可置信，她動了動，下一秒便是飛奔著跑向云中月，一把將他抱住。

        云中月一動不動，任她抱著。

        “你終于回來了！”鎖棘雙眼通紅，哽咽著說，“你終于愿意來看我了……”

        “鎖棘，看在昔日好友的份上，我不會出手傷你。”聽他口吻冰冷，鎖棘松開手疑惑地看著他，不明所以。

        云中月盯著她，薄唇輕啟：“冥府劫人的那幾個，是你派去的？”

        不是疑問，是直白的陳述。

        鎖棘睜大了眼，隨即閃躲開他侵略性極強的目光，含糊地回答：“我……我只是想邀請那個女子來冥府坐坐……”

        “夠了，”云中月失去了所有耐性，語氣不善地說，“別再想打她的主意。”

        “你什么意思？”鎖棘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她近乎是咬牙切齒地問，“你真的愛上那個女人了？”

        云中月沒有說話，但他眼神中蘊含的警告已經回答了她。

        鎖棘與他相識多年，自然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但她無法接受，完全無法接受！

        情緒的劇烈波動令她不可抑制地又變回了往日的瘋癲，她搖著頭不停地后退，猶如崩潰的堤壩，拼命地嘶喊：

        “那個凡人有什么好？情愛的苦頭你還沒有吃夠嗎？！”

        云中月雙手抱臂，冷眼旁觀。

        “從前明明是我與你先相識，也是我先展開的追求，可最終你還是選擇了光羽，而她害得你家破人亡！

        “我在你崩潰絕望時扶持你、照顧你，即便鬼族頂著仙宗的壓力我也求著我父王支持你，為你的受傷、為你的泯滅而肝腸寸斷。

        “即便我曾經因為你而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也從來沒有怨恨過，我日日夜夜為這些違心的事而深深自責，我覺得我對不起你！

        “我不敢再奢求能得到你的愛，經歷了這么多，我只企盼著你歸來……能看看我……可現在你終于來到我的面前，卻是在責備和警告我。”

        她笑得癡狂，眼淚淋漓，顫抖著聲音說：“你就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以為即便我們之間沒有情愛，或許我會讓你感到一絲的憐憫，或許你對我能有那么一點點的親情……我不知道這么多年來，我為你付出那么多到底是為了什么？你從來都不覺得你對我就沒有公平過嗎？”

        “鎖棘……”云中月聽她肝腸寸斷地說了這么多，堅硬的心腸還是柔和了下來，他嘆道，“感謝你為我做過的許多，但是你要明白，這些我從未要求過你，我尊重你的所有選擇，也盡我所能對你予取予求，所以我自認并不虧欠你什么。至于情愛，確實是個難以琢磨的東西，當初我從未想過會愛上任何人，但如今我可以認真地告訴你、告訴所有人，我愛她。”

        愛，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鎖棘陷入了某種迷惘，呢喃著說：“為什么……一個凡人究竟有什么好？

        回憶起蘇望星，云中月揚起一種溫柔和煦的笑意，“與她在一起我感到很開心，也感到十分的心安，她讓我有一種時光回溯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天闕，仿佛……我還有一個家。”

        鎖棘愣怔地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她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他有那樣放松而愉悅的狀態，在她的記憶中，似乎是在天闕猶存的時候，他才有過這樣的神情。

        那時，他的家還是完好無損的。

        看到這里，鎖棘不知道自己是該難過還是開心，難過自己已經毫無希望，開心他終于又恢復了從前的生機，變回了她最愛的模樣——那個意氣風發、溫柔端方的少年郎。

        “所以，”云中月認真地對她說，“我很榮幸，這么多年來你一如既往地對我心存純潔的愛意，但很抱歉，我還是不能給你想要的。”

        在他說完的那一剎那，鎖棘像是突然收回了所有分散的神思，她竟然覺得松了一口氣，仿佛心里有一塊積壓了百來年的大石頭，終于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在其中隱隱看到了一個她一直不愿面對的身影，而那個身影是比云中月更叫她難受傷心的存在。

        鎖棘泄了所有的力氣，慢慢轉身，穿過一片狼藉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上。

        “你走罷……”她無力地對云中月說，沒有轉身。

        而云中月看著她，問：“絳塵說，你還有許多事想要告訴我。”

        聽到這里，鎖棘坐上了王座，對著他揚起一抹淡笑，輕聲說：“那些呀……”她輕微地搖了搖頭，“已經不重要了。”

        云中月默了默，沒再追問下去，他尊重她的想法和選擇，最后對她說：“金庭對你設下的封印我已經解開，這下你自由了。”

        自由？她真的自由了嗎？

        鎖棘陷入了某種沉思，一直沒有說話。

        云中月不再看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熙一直守候在門口，待云中月離去以后才終于走進殿中，見鎖棘的神色恢復如常，她松了口氣。

        鎖棘看到她進來，問：“傀姬找到了嗎？”

        “回稟王上……”那熙看起來有些為難，“黑無常說，有眼線在北原發現了殿下的蹤跡。”

        北原？

        聽到這兩個字，鎖棘捏緊了拳頭，沉郁道：“應是金庭的人帶走了她，想以此來威脅孤。”

        那熙本來想說什么，但最后她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問：“王上，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魔尊已然歸來，等不了多久必定會直攻金庭取回他的最后一塊元魂碎片。”鎖棘疲憊地捏了捏鼻梁，嘆道，“到時再說。”

        那熙的神色依然擔憂。

        “傀姬畢竟……也是那個人的孩子。”

        那熙聽到這里，猛地抬頭看向王座，鎖棘正閉著眼睛，右手堪堪撐著額角，滿面愁容，“看在他的份上，光羽大抵不會苛待她。”鎖棘的聲音很低，幾乎是喃喃自語。

        殿中安靜，所以那熙聽得清清楚楚，她默了一陣，還是說出了心中憂慮：“可是……那個人或許并不知道殿下的存在。”

        鎖棘擰緊了眉頭，卻沒再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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