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被盛存的暴力手段嚇著了，幼崽們格外安分，乖乖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盛存和幼崽相對無言，枯坐著熬過了漫長的白天。

        眼看著樹洞外的光線黯淡下去，饑餓壓倒了對挨揍的恐懼，幼崽們猶猶豫豫地張開嘴，擺出乞食的姿態。

        盛存嘆了口氣，飛上天空。

        打個巴掌還得給個甜棗呢，這幫小崽子嬌貴得很，可不能餓著了。只是可惜了那只蠶寶寶，他自己都沒舍得吃，全給浪費了。

        唉，熊孩子可真是要命。盛存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生存不易，帶娃更難。

        他隨便抓了幾只昆蟲準備回去交差，

        離巢穴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盛存發現情況不對勁。

        正常來說，如果他不在洞里，幼崽們會自覺保持安靜，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這是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可以盡可能減小被天敵發現的危險。

        可是今天，洞里的聲音格外嘈雜，他感覺每一只幼崽都叫得聲嘶力竭，在破音邊緣反復橫跳。

        不會是發生什么意外了吧！盛存心里一沉，直接扔了剛捕到的獵物往家趕，求生欲讓他飛出了前所未有的最高速度。

        他感覺自己的上下喙在不停地碰撞，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降噪效果很好的羽毛炸開，劃出呼呼的風聲。周圍的一切都模糊成線條，他收縮的瞳孔中只有越來越放大的洞口。

        旁邊的樹枝上空空蕩蕩，應該不是有其他鳥類來偷襲，幼崽的聲音從洞里傳來，難道是有什么東西鉆進去了？

        能輕松鉆進直徑10cm都不到的樹洞里的，大概率是……

        盛存終于看清了情況，黑漆漆的洞口里，露出大半截細長的尾巴。

        果然是蛇！

        他收起翅膀俯沖而下，不顧傷腿還在隱隱作痛，把爪子張到最大，借著高速飛行的慣性狠狠地向下一撈——

        一條小半米長的青蛇被拖了出來，在半空中扭曲身體，試圖反咬他一口。

        盛存自知硬碰硬的話絕不是它的對手，馬上松開爪子。

        青蛇被摔在樹下，很快游進草叢里，消失不見。

        盛存一刻也不敢耽誤，飛快進洞，檢查幼崽的情況。

        三只幼崽還在角落里蠕動，它們拼命往別人身子底下鉆，把其他人推到前面去，好像這樣做就能讓自己免遭毒手一樣。

        不過還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它們都沒有受傷。

        盛存再次嘆氣，才出生一個星期，就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看來就算貴為食物鏈頂端的猛禽，紅角鸮的成長也充滿變數……

        鑒于大家都驚魂未定，這種把兄弟推出去當擋箭牌的不厚道行徑，就下次再說吧。

        他現在兩爪空空，沒什么東西可以用來安慰它們。

        于是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再次出去打獵了。

        停車場對面，女孩掏出手機，撥通丁亦的電話。

        “學姐，今天依然只有雄性個體出現。而且，剛才有一條海南頸槽蛇趁著雄鳥不在，襲擊了紅角鸮的巢穴。”

        “那幼鳥怎么樣了？”

        “幸好雄鳥及時趕回，把蛇趕走了。我看蛇沒有進食的跡象，所以幼鳥應該沒有受傷。”

        “辛苦你了，這個樣本很有價值，我們可以持續跟進。”

        “好的。”女孩放下手機，她有預感，自己即將見證一場關于生存的大戲。

        另一邊，吃飽喝足的幼鳥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九死一生，開開心心地玩耍起來。不過盛存的心情依然沉重，剛才的險境讓他不得不認真思考最糟糕的情況。

        他每天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在外面覓食，洞里無鳥看守，實在是一個很大的安全隱患，萬一再發生一次偷襲，誰知道它們還有沒有這樣的幸運？他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紅角鸮，以他半吊子捕獵技術，連耗子都捉不到，能傳授給幼崽的生存技巧更是接近于零。

        要盡可能地降低風險，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單親家庭的小紅角鸮們必須學會如何戰斗。

        中國有句老話叫做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一只幼鳥和三只幼鳥，可以打出截然不同的傷害。如果他們能學會抱團取暖，抵御風險的能力也會成倍提高。

        盛存一邊心不在焉地用爪子在洞口劃拉，一邊思考著培養紅角鸮戰隊的方案。

        首先肯定得保證食物供應充足，不然饑餓脅迫之下，兄弟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然后還要賞罰分明，搶食的家伙就揍一頓，讓這幾個小崽子深刻牢記只有友好相處才能吃飽肚子。

        還要觀察一下它們的基礎戰力怎么樣，制定一對一的教程……

        至于戰術什么的，到時候視它們的智力水平而定吧。

        盛存放下爪子，欣賞著自己剛剛在樹洞上劃出的痕跡——

        是七個歪歪扭扭的小字：相親相愛一家人。

        “guk,tatato”

        他單方面宣布這是這個紅角鸮家庭的新家規

        夜晚是紅角鸮狂歡的時間，盛存比平時更加賣力地捕獵，他要把幼崽喂得強壯起來。

        幼崽們吃飽后，他就站在洞口，觀察它們蹦蹦噠噠，發/泄多余的精/力。

        看得多了，他發現看似一團和氣的打鬧之中，其實大有門道。

        比如說燈籠，剛才它左撓秋褲一爪，右踢呆毛一腳，輕松挑起一場戰斗。等到呆毛和秋褲打得羽毛亂飛，它就悄悄溜到一邊看戲，一看就是一個性格強勢的小機靈鬼兒。

        秋褲是三只鳥中體型最大的，可惜只長個頭不長腦子，簡直就是個火藥桶，只要燈籠一挑釁，它立刻就沖上去要和人家打架，他那雙毛發濃密的腿確實是天賦異稟，每次都能從對手身上扯下幾撮毛來，目測是三人組的戰力天花板。

        至于呆毛，它最瘦小，看起來木木的，每次都被秋褲和燈籠壓著欺負。而且他倆專揪著人家頭頂的黑色呆毛折騰，所幸它的羽毛足夠堅強，才不至于在童年就擁有地中海發型。

        盛存嘆了口氣，雖然明令禁止內斗，但是幼崽們的明爭暗斗并沒有停止。剛才的玩鬧也是在暗戳戳地給家庭地位排序，很明顯，呆毛屬于三人組的最底層。

        這不難理解，生存資源就這么多，只有強者才能活下去，這種競爭的意識早就刻進dna里了。要想幼崽們不爭不搶，平分來自父輩的關照，反倒是不太現實的事情。

        堵不如疏，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先讓它們成為實力相當的對手，杜絕家庭霸凌，然后再培養它們戰友情。

        那么，就從最弱小的呆毛開始改造吧。

        盛存把呆毛扒拉到身邊，和另外兩個家伙隔開一小段距離。

        本來能帶到外面單獨訓練就再好不過了，可惜幼崽們還不會飛，沒法實現。他遺憾地想。

        呆毛仰起頭望著他，一臉疑惑。

        “tatok”(準備好！)

        “？”呆毛只感覺面前刮過一陣狂風，然后身體不受控制地騰空。

        背上一陣疼痛，它狠狠撞上洞口，差點摔出去。

        雖然盛存特意控制了力道，并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是也足以讓呆毛感覺到不同于往日的威壓。它懵了，難道我又做了什么不該做的嗎？為什么又被打了？

        沒有時間留給它自我反省。

        “tak！”（站起來！）

        一道巨大的黑影迎面撲來，呆毛下意識地打了個滾兒，險險躲開了盛存的第二次攻擊。

        還沒站穩呢，盛存的啄擊緊接著雨點般落下，它連滾帶爬地躲閃，還是被叼走了幾片羽毛。

        小小的樹洞并沒有多大的空間，為了躲開一次直沖腦門的攻擊，它不得不撲扇起沒有發育完全的翅膀，借力竄到樹洞的墻壁上，用力一蹬，來了個漂亮的后空翻。

        他從盛存的腦袋上越過，重重砸在他的背上，順勢滑落。

        落地后，它癱在地上，再也沒力氣動彈了。

        算了，愛咋咋地吧，反正和燈籠秋褲它們一樣，只要忍忍就過去了。呆毛閉上眼睛，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折磨。

        不料盛存在它面前停下來，為它整理凌亂的羽毛。

        “？”

        呆毛傻了，旁邊的燈籠和秋褲也傻了，三只小紅角鸮像木樁一樣杵在原地。

        盛存看著呆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很是心痛，這孩子以前是被欺負得多慘，連反抗精神都沒有了嗎？

        傻孩子，我這是在幫你練習閃避技能啊，打不過，就要學會逃跑，用你剛才那招直接跳到敵人后面，不就可以伺機反攻了嗎？

        盛存無比痛恨紅角鸮簡單的叫聲無法傳達他精妙的思想，只能叼起一塊早就準備好的食物，塞進呆毛嘴里。

        食物的刺激作用是很強的，突然被加餐，呆毛接下來必將成為另外家伙的圍攻對象，即可以趁機讓它鞏固剛才的練習成果，又可以用行動向幼崽們傳達一個訊息：只要肯鍛煉，就會有加餐。

        他看見燈籠和秋褲蠢蠢欲動的眼神，心里很是得意，你們的反應可是都在我的算計之中。

        來吧孩兒們，操練起來，成長為強大的紅角鸮戰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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