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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怨氣如海,眾生之苦,顧錦年為生民立命【求月票】


  星掛蒼穹。
  夜。
  寒風(fēng)蕭蕭。
  顧錦年緩緩睜開眸子。
  他的意識很模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仿佛元神出竅一般,游蕩于此。
  他不知道這是何處。
  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
  星辰之下,周圍樹木稀少,只有一道道人影而行。
  這些人臉上滿是疲倦。
  沒有血色。
  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爛不堪,這是難民,如行尸走肉一般。
  皓月當(dāng)空,無一顆星辰。
  地面之上,抬頭望去,一具具尸體冰冷發(fā)臭。
  每個人都拖著疲倦不堪的身軀,向著前方行走。
  沒有說話的聲音。
  有的只是行步之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看到了火光。
  是一座城府下。
  城墻之上,站著一排排精銳官兵,他們手持武器,目光冰冷,望著如山一般的難民。
  “江寧府有糧,這里沒有糧了,接不了太多難民。”
  “你們快走吧,這里沒有糧食了,去江寧府,往西走,只要再走百里路,就能到江寧府,那里有糧食。”
  洪亮的聲音響起。
  是一名官吏。
  他站在城墻,大聲喊道,讓難民們朝著江寧府趕去。
  然而,城墻之下,無數(shù)難民徹底崩潰,哀嚎聲,祈求聲,哭聲,喧鬧不已。
  這一刻,顧錦年明白,這里是江寧郡。
  而且是幾天前的江寧郡,因為現(xiàn)在江寧郡不可能如此。
  “大人,求求你們了,我們從災(zāi)區(qū)過來,長途跋涉,已經(jīng)四五天沒有進(jìn)食了,您能不能施舍一碗粥啊。”
  “大人,我家孩子快不行了,求求您啊,開恩吧,施舍一碗粥吧,您慈悲心腸,求求您了。”
  哭喊聲四起。
  難民跪在地上,乞討一碗米粥。
  可是,城墻之上的官吏,卻深吸一口氣,背對著眾人,他身軀顫抖,眼淚根本止不住。
  但,他不能開倉放糧,這一府沒有太多糧食,城內(nèi)百姓也惶惶不安,而且若是開了這個頭,只怕會惹來更多的災(zāi)民。
  到時候更大的麻煩,會壓垮這座府城。
  只是面對這些難民時,他真的難受。
  “傳令下去,嚴(yán)格防守,再派百人精銳,喬裝打扮,運輸部分糧食,若是有絕命之戶,給他們分些糧。”
  官吏出聲。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天災(zāi)面前,他救不了苦難,能做的只有這些。
  嗚呼之聲。
  嚎哭之聲。
  淹沒了這一切。
  但更多的還是麻木,有人起身,沒有謾罵,也沒有哭泣,而是拖家?guī)Э冢鞅狈较蜈s去。
  顧錦年的目光,落在了一戶人家當(dāng)中。
  人數(shù)不多,只有七人,一個中年男子,一個婦女,外加上五個孩子,年長的也才不過十四五歲,年幼的才七八歲,三男二女。
  他們行走在茫茫夜色之中。
  撿樹根,吃草皮,艱難度日。
  這一路上,顧錦年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慘狀。
  甚至他親眼看到,有人扒尸。
  災(zāi)情一日比一日嚴(yán)重。
  三百里路,可以讓很多人死在路上。
  轉(zhuǎn)眼之間過了兩日,一路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尸體了。
  但依舊有大量難民。
  而距離江寧府還有足足幾十里路,他們本就沒有吃飽喝足,每日步行走破鞋子也不過十來里的行程。
  再加上山路曲折,又不是平地。
  他們餓到面無血色,餓到頭暈眼花。
  最終。
  夜晚之中,當(dāng)家男子帶走了小女兒,來到了一家黑色客棧中。
  最小的女兒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只知道的是,客棧老板端來了一碗米飯,米飯之上更是有一塊塊肉食。
  一切無言。
  唯有小女孩狼吞虎咽之聲。
  而當(dāng)家男子,望著自己的女兒,落下淚水,最終帶著一袋米肉回去。
  當(dāng)陽光灑落,男子架起爐子,燉了一鍋肉湯,全家大快朵頤,同時也產(chǎn)生疑惑,自家小妹去了何處。
  只是饑餓讓他們沒有心思去想這件事情。
  唯獨他們的父親與娘親,坐在那里沉默不語,尤其是他們的母親,一口都沒有吃。
  又是兩日。
  是深夜,男子帶走第二個孩子。
  但這一次,母親攔下來了,哭著喊著,跪在地上求著。
  最終,男子抹著眼淚,將孩子留下,帶走了自己的女人。
  兩個人去。
  一個人回來。
  這一次,帶回來的米肉,比之前一次要少很多。
  但還能堅持幾日。
  只是當(dāng)男人回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兒子不知去了何處。
  失蹤了?被偷了?
  他不知道,尋找一圈無果,只能帶著孩子繼續(xù)行走。
  朝著江寧府走去。
  區(qū)區(qū)數(shù)百里的路程。
  對他們來說,仿佛一生都走不完似的。
  三日后。
  原本七個人的家庭,如今只剩下四個人。
  又是三日。
  他們還剩下最后三個人。
  年輕最大的孩子不在了,只有父親,還有一兒一女。
  不過,他們也終于來到了江寧府。
  看到了生的希望。
  整個江寧府四門,難民堆積如山,遠(yuǎn)遠(yuǎn)比路上所見之難民還要多。
  施粥之地,更是人山人海,更可怕的是,沒有人施粥。
  聽人說,官倉無糧。
  想要糧食,只能去買。
  一百二十兩一石。
  這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對于這些難民來說,即便沒有災(zāi)禍,他們也買不起這么昂貴的糧食。
  男子身上加起來也不足五兩銀子。
  他有些絕望,恰逢城內(nèi)有大戶人家出來挑選丫鬟侍女。
  不給銀子,姿色上佳只給五升米,一般給兩升。
  一瞬間,他將自己女兒帶了過去,為了讓自己女兒能被挑選中,特意弄來一些本就不干凈的水,給她擦拭干凈。
  不到十歲的女兒,倒也清秀,帶到人群中后,經(jīng)過半個時辰的挑選。
  他女兒被選中了,換來了兩升米。
  這兩升米,如珍寶一般,被他藏在懷中。
  他幾乎不進(jìn)食。
  所有糧米全部給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可即便如此,也不夠吃。
  轉(zhuǎn)眼之間,江寧府內(nèi),米價節(jié)節(jié)高升,難民一個個在絕望當(dāng)中死去。
  那哭聲。
  慘絕人寰。
  那絕望,令人麻木。
  有人死去,但很快直接消失。
  有人未曾死去,可比死還要痛苦。
  終于。
  隨著一抹陽光灑下。
  男人又餓了兩天,他的兒子也因長期饑寒之下,病懨懨起來了。
  聽著周圍百姓謾罵商人之聲,他已絕望,背著自己的孩子,朝著一處地方走去。
  兩個時辰后。
  他來到了一家客棧。
  一家與之前相似的客棧。
  這里面散發(fā)著血腥味,門口幾十名壯丁怒視難民,但依舊有不少難民帶著孩童,或者女子來到這里。
  等到他入內(nèi)后。
  他喚醒了自己兒子,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頓豐富肉食。
  望著兒子狼吞虎咽,他笑了笑。
  隨后在他耳邊反反復(fù)復(fù)說著一些話。
  “以后要小心一點,不要跟別人逞強。”
  “待會有人給你肉,你藏起來,躲起來。”
  “每天吃一點,不要吃太多,知道嗎?”
  “等災(zāi)過去了,你要好好賺銀,給你妹妹贖身,不要忘了。”
  這些言語,傳入少年耳中,顯得有些微不足道,少年幾乎快餓暈,面對這般的食物。
  他只知道瘋狂吞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少年飽餐一頓,再回頭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父親不見了。
  客棧的壯漢,拿來了一個包袱,里面有數(shù)十斤米肉,已經(jīng)切成碎塊,遞給對方。
  沒有說話。
  少年拿著包袱,走了出去。
  客棧凄涼。
  哀嚎聲從后院響起。
  他知道又不知道。
  沒有哭泣。
  也沒有傷心。
  有的只是麻木。
  這一路上來,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但他明白的是,唯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活下來,好好賺銀,給妹妹贖身,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只是。
  走出客棧還沒半個時辰,一群難民將他圍住,將所有食物直接掠奪,還將他打傷。
  他渾身是血。
  在地上躺了半天,最終活了下來,可卻已經(jīng)虛弱至極。
  憑借著意志力。
  他渾渾噩噩朝著江寧府走去。
  天亮了。
  他靠在江寧府城墻之下,沐浴陽光。
  可是如此的陽光,驅(qū)散不了心中的冷,驅(qū)散不了身體的冷。
  他閉上了眼睛。
  沒有任何情緒。
  不怒,不喜,不悲,就這樣死去。
  這一刻。
  顧錦年愣在了原地。
  他怔怔地看著這一切。
  前前后后七天時間。
  一家七口,只剩下一人,還賣給了春樓之中。
  放眼看去。
  一幕幕畫面,突然涌入腦海當(dāng)中。
  有一對新婚之人,遭遇洪災(zāi),跟隨家人逃難,來到江寧府后,為換糧食,剛?cè)腴T的妻子賣身,成了別人的丫鬟,而三天后,送出來的卻是一具尸體。
  有一個老嫗,親眼看見自己的親孫被人活活打死,不知道拖去何處。
  有一個婦女,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神志不清,不知呢喃著什么,而襁褓嬰兒也早就沒有聲音。
  無數(shù)百姓,注視著江寧府。
  他們眼中是麻木。
  他們的眼中是絕望。
  他們的嚴(yán)重,是痛恨。
  而江寧府內(nèi)。
  一條條花船出現(xiàn),鶯鶯燕燕無數(shù)。
  商賈們,成群結(jié)隊,喝著美酒,吃著山珍海味。
  歌姬之聲,優(yōu)美絕倫。
  古箏彈奏,縱有三千音,道不盡百姓之悲苦。
  這笑聲,遮不掉世間丑陋。
  萬民的哭聲,也穿不透這森嚴(yán)無比的城墻。
  將士官兵們,立在城墻之上,他們麻木冰冷,看盡一切疾苦。
  聽啊。
  這哭聲擾人心煩。
  看啊。
  堆如山一般的百姓,卑微如螻蟻。
  有書生立于高臺之上,落淚不止。
  有老儒散盡家財,卻換不來幾斗糧米。
  有人將民間疾苦寫于紙上。
  幾痕筆墨,又怎能道盡這疾苦。
  嗚呼。
  嗚呼。
  淚水化海,卻也融不了這些鐵石心腸。
  哭聲如雷,也驚不住這些商人軀體。
  美酒成河,花船游街,笑聲之下,盡是白骨血肉。
  這一刻。
  顧錦年怔怔而立。
  他做不了任何事情。
  他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可入眼,是無數(shù)難民臉上的絕望與麻木。
  閉上眼,耳邊響起的如雷般的哭喊之聲。
  這一刻。
  顧錦年知道怎么回事了。
  是難民之怨氣。
  沖天而起。
  沒入古樹之中。
  而自己,正在經(jīng)歷著這些痛苦。
  人死之前的絕望。
  離別之時的絕望。
  恨意,怒意,哭意。
  如此恐怖的怨氣,讓顧錦年幾乎快要崩潰。
  而一切一切的景象。
  也在這一刻,逐漸消散。
  死去的人,已經(jīng)死去。
  活著的人,等待著死亡。
  人世間,是苦海。
  而這一刻。
  顧錦年深深明白,何處為苦海。
  在他看來,江寧郡之難,是一場陰謀。
  各地官員,將所有的事情,匯成一疊奏章。
  所有人都告訴自己,洪災(zāi)之下,百姓受苦。
  可顧錦年無法親身理解。
  然而現(xiàn)在,顧錦年徹徹底底理解了。
  兩行清淚落下。
  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心中滋生。
  他能感受到每一個逝去之人的絕望,也能感受到每一個逝去生命的痛苦。
  這一刻。
  他真真切切的明白,何為,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轟。
  剎那間。
  一切景象徹徹底底消散。
  大夏書院。
  宿房內(nèi)。
  顧錦年睜開眸子。
  臉上淚痕依在。
  方才所經(jīng)歷的一切,歷歷在目,使他無法忘記。
  此時。
  他無法入睡。
  此時。
  他的內(nèi)心,遭受無與倫比的煎熬。
  江寧郡之事,與他無關(guān),可親身經(jīng)歷這一切,任何常人都無法承受得住。
  萬民之怨。
  江寧府內(nèi)。
  死傷無數(shù),多少百姓葬身糧災(zāi)之中。
  若洪災(zāi)無情。
  可應(yīng)人間有情。
  恨意。
  恨意。
  恨意。
  沖天的恨意,在顧錦年心中沸騰起來了。
  這不僅僅是顧錦年的怨氣。
  更是江寧府千萬百姓的怨氣啊。
  倘若,當(dāng)真天災(zāi)無情,他們沒有話說。
  可真正致死的原因是嗎?
  是沒有糧食嗎?
  不是。
  而是有人在背后大肆斂財,為了賺取白銀幾兩,無視人間疾苦,無視百姓之苦。
  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神,再一次浮現(xiàn)在顧錦年腦海當(dāng)中。
  痛苦。
  痛苦。
  顧錦年不斷落淚,古樹吸收了太多的怨氣,太多的悲傷,幾乎要讓顧錦年崩潰。
  然而。
  就在這一刻。
  一枚暗金色的果實,出現(xiàn)在樹枝之上。
  果實不用摘取,自己落下。
  而后匯成一張古圖。
  【千里餓殍圖】
  此時此刻,顧錦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萬民之怨,需要有人血債血償。
  幾乎是一瞬間。
  顧錦年從床榻下走了下來。
  他來到書桌面前。
  手握毛筆。
  沾染墨水,想要落字,書寫心中之不平。
  可。
  他落不下字來。
  任何的字,都表達(dá)不出江寧郡千萬百姓心中之痛啊。
  深深吸了口氣。
  顧錦年朝著門外走去。
  房門開啟。
  顧錦年又深深吸了口氣。
  這一刻。
  他不在因為心中的恨意,不在為陰謀詭計,也不在為自己行走。
  他要為江寧郡百姓而走。
  他要。
  入宮。
  請罪。
  要讓江寧郡那些草菅人命之商,血債血償。
  “見過顧兄。”
  “我等見過顧兄。”
  此時此刻,有人見到顧錦年,朝著顧錦年一拜。
  然而讓他們驚訝的是。
  顧錦年沒有理會他們,而是目光堅定,朝著書院之外走去。
  有細(xì)心之人發(fā)現(xiàn),顧錦年面上有淚痕,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
  當(dāng)目睹顧錦年離開后,他們立刻呼喚其余人,將此事告知。
  而顧錦年則一步一步朝著大夏皇宮走去。
  此時。
  大夏皇宮內(nèi)。
  一道怒罵之聲響起。
  “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事。”
  “如今江寧郡平亂,你們現(xiàn)在過來請罪,不就是想要賺取民心?”
  “你們的如意算盤,打的可真好。”
  “老二,江寧郡之事,你一點忙都幫不上,現(xiàn)在請罪賺民心你倒是第一時間來了啊?”
  “還有你老大,你可真是厲害,這些年讓你監(jiān)國,你是不是就想著拉攏民心?”
  “老三,你給朕閉嘴,你跑過來是什么意圖,也當(dāng)朕不知道?”
  “告訴你們,江寧郡之事,是顧錦年一人平定,這份天大的功勞,就該給他。”
  “輪不到你們?nèi)齻。”
  養(yǎng)心殿內(nèi)。
  永盛大帝雷霆大怒,自己三個兒子,先后過來,居然是為了請罪江寧郡商賈。
  這要換別人,他沒什么好說的。
  換成自己三個兒子,他如何不氣?
  雖然老三沒有請罪,可跑過來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不清楚?
  有事不上。
  有功來蹭?
  想什么東西呢?
  三位皇子跪在地上,臉色都比較難看。
  太子很郁悶,他是被架著過來的,手底下的人非要他來請罪。
  現(xiàn)在好了,挨罵了吧。
  至于秦王就更郁悶了,他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老爹居然早就把這功勞送給顧錦年了。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來。
  至于魏王就是最他娘倒霉的,他完全是被自己老爹喊過來的,結(jié)果一過來就挨噴。
  非要說自己也是過來領(lǐng)功的。
  想解釋吧,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只能低頭挨罵。
  罵了一頓后。
  永盛大帝吐了口氣,望著三人,目光冰冷道。
  “江寧郡之事,朕心中有數(shù),還輪不到你們來這里丟人現(xiàn)眼。”
  “等今日卯時一到,朝會之上,朕會處理。”
  “都給朕滾。”
  他開口,讓三人滾開。
  三人站成一排,灰溜溜離開,愣是不敢在這里繼續(xù)待著。
  待離開后。
  魏王聲音不由響起。
  “老大,老二,你們吃飽沒事干,招惹老爺子做什么?真就不怕死?”
  魏王出聲,有些郁悶。
  “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還不是老大搞的。”
  秦王殿下雙手鉆進(jìn)衣袖之中,也跟著沒好氣開口。
  “我?”
  “怎么又是我的問題了。”
  “你們兩個,可真會說話。”
  太子肥肥胖胖,但也沒有跟自己這兩個弟弟較勁。
  “得了,別說了,這回老爺子看來是真的要對江寧郡世家出手,不過這么大的功勞,全給顧錦年,實在是想不明白。”
  離開宮殿后。
  秦王殿下忍不住出聲,整個人也顯得隨意起來了。
  “是啊,給顧錦年做什么?即便是百姓承了他的情,他終究不是咱們皇室的人,要這么多民望做什么?”
  魏王殿下也跟著開口。
  至于太子卻沒有說話。
  “也不見得有多少民望。”
  “顧錦年最多一紙奏章送來。”
  “回頭真正的功勞,下面人你搶一點我搶一點,過個三五年,江寧郡有幾個人能記得他?”
  “再說了,他能參誰?江寧郡三大世家,一個都不好招惹,鬼知道他會選誰。”
  秦王不以為然。
  這功勞,雖然是潑天大。
  可問題是要看給誰,給他們?nèi)齻還好說,畢竟是皇子,不管誰登基,對國家來說是一件好事。
  但給顧錦年,其實作用性就小很多。
  再說了,其實這功勞不要也無所謂,最起碼不得罪人,江寧郡三大世家,任何一家得罪,都要承擔(dān)風(fēng)險。
  所以不沾惹也不是一件壞事。
  可就在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時。
  突兀之間。
  一道聲音。
  自宮門外,緩緩響起。
  “學(xué)生顧錦年。”
  “今日,為江寧郡千萬百姓,鳴冤請罪。”
  蘊含浩然正氣之聲,在這一刻響起。
  此時。
  天還未亮。
  這道聲音,響徹整個大夏京都,莫名之間,擁有古怪力量。
  傳至大夏京都每一處地方。
  這一刻。
  所有人驚動了。
  被這一道聲音震撼住了。
  皇宮當(dāng)中,太子三人也不由露出驚訝之色。
  至于宮內(nèi)。
  永盛大帝微微皺眉,他知道顧錦年一定會去找那些商人麻煩,可沒想到的是,顧錦年這么快就來了?
  可還不等他開口時。
  剎那間。
  宮門之外。
  一道恐怖的光芒,沖上九重天。
  光芒萬丈。
  但確實黑色光芒,這是怨氣,滔天的怨氣。
  如同黑云一般,在這一刻,演化成一張千里餓殍圖。
  餓死者,求生者,絕望者,易子而食者,草木赤地也。
  恐怖的餓殍圖出現(xiàn)在天穹之上,給予世人極大的沖擊感。
  宮門外。
  顧錦年朝著皇宮一拜。
  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學(xué)生顧錦年,今日,為江寧郡千萬難民,鳴冤請罪。”
  “請陛下,嚴(yán)罰江寧郡所有商吏,作奸犯科者,斬首示眾。”
  浩然之聲再度響起。
  恐怖的天象,遮蓋整個大夏京都。
  顧錦年所言之聲,也在每個江寧郡百姓耳中響徹。
  家家戶戶都驚醒了,一個個出門看去。
  看天穹之上,千里餓殍圖,是人間煉獄,令人咂舌。
  京都百官,也被這浩瀚之聲驚動。
  他們望向這天穹。
  一時之間,愣在原地。
  如此的天象。
  引得京都上上下下一片沸騰。
  縱然鐵石心腸,當(dāng)望著這天象景圖之后,在這一刻也徹底沉默不語了。
  相府當(dāng)中。
  李善望著如此天象,再聽著顧錦年所言。
  他不由閉上眼睛。
  “要出大事了。”
  他緩緩開口,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這般恐怖的天象,不管是怎么出現(xiàn)的,朝廷必須要有所作為,江寧郡三大世家,只怕都逃不過這一劫了。
  吏部尚書胡庸,望著天象,不由咽了口唾沫。
  “災(zāi)情天象,餓殍千里。”
  “顧錦年,他到底有何本事,竟然凝聚出這般不可思議之天象。”
  胡庸震撼,他心中清楚一切。
  不僅僅是他,京都大大小小的官員,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請罪之說。
  無論是三位皇子誰來做,無非是打壓一家,殺雞儆猴。
  哪怕是顧錦年去,結(jié)果也是一樣的。
  可現(xiàn)在,顧錦年凝聚民心,化作天象,一幅千里餓殍圖,不知道要讓多少人鋃鐺入獄,斬首示眾啊。
  這已經(jīng)不是針對一個世家。
  可是要針對江寧郡所有世家,甚至但凡牽扯在內(nèi)的商人,只要高價賣糧,只怕都要死啊。
  一道道震撼之聲響起。
  顧家當(dāng)中。
  老爺子望著如此天象,也不由沉默失聲。
  他沒想到,自己孫兒竟然用這種方式請罪江寧郡商賈。
  這是他根本沒有預(yù)料到的。
  “當(dāng)真要出大事了。”
  這一刻,即便是顧老爺子,也深深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江寧郡三大世家,背后牽扯的關(guān)系太大了。
  永盛大帝肯定是想出手鏟除。
  可即便是皇帝,也不好下手。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天象已顯,民心所向,這刀子必須要落下。
  可這一切的后果,都將由顧錦年承擔(dān)。
  唯一的好處就是,民心所想。
  自己這個孫兒,可得大夏百姓之民心。
  面對此景,老爺子沉默不語,他沒有說什么。
  雖然會引來巨大的麻煩,可顧老爺子一點都不懼。
  只要他在,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皇宮當(dāng)中。
  當(dāng)顧錦年之聲響起。
  永盛大帝不由走了出去。
  望著千里餓殍圖。
  徹底沉默。
  他知曉江寧郡有多苦難,也知道難民之災(zāi)有多可怕。
  可當(dāng)千里餓殍圖出現(xiàn)之時。
  他心頭還是忍不住一顫。
  常人無法承受這般的景象啊。
  抬頭看去。
  蕓蕓眾生,在這張圖中,哭喊掙扎,絕望麻木,一粒米爭的頭破血流,吃土吃草,易子而食。
  血淋淋的畫面,讓他不由深深吸了口氣。
  宮內(nèi)。
  太子三人也震撼無比地看向這天穹。
  尤其是太子,他望著如此景象,莫名落淚,心痛無比。
  秦王殿下則低下頭來,不忍直視。
  人終究是見不得苦難。
  至于魏王殿下,反倒平靜,他是鎮(zhèn)府司之人,心腸如鐵,望著如此景象,沒有太大變化。
  可要說內(nèi)心,還是有些莫名不是滋味。
  一道道悲哭之聲響起。
  大夏書院之中。
  蘇文景望著京都,沉默不語。
  千里餓殍圖,帶給人太大的沖擊力了。
  為人所不可忍。
  “為生民請愿,為天命之選。”
  半響,蘇文景緩緩出聲。
  他望著顧錦年的身影。
  天象之下。
  雖單薄,可卻給人一種無窮之力一般。
  這才是真正的儒生。
  書院學(xué)生們,看不見顧錦年,可卻能聽見顧錦年之聲。
  再望向天象。
  許多人落下淚水,有人恍然大悟,明白顧錦年為何今日面上有淚。
  千萬難民,樹皮為食,這是紙上的東西,他們無法理解。
  可現(xiàn)在,他們徹底能理解了。
  宮中。
  永盛大帝深深吸了口氣。
  而后緩緩出聲。
  “顧錦年,你要朕如何為江寧百姓平冤?”
  他的聲音響起,也傳遍大夏京都每一處地方。
  這是帝王之聲。
  百姓們屏住呼吸,聽著這番君臣之言。
  “江寧郡洪災(zāi)爆發(fā),千萬百姓流離失所。”
  “難民四起,化人間煉獄,江寧郡十九府,商戶勾結(jié),哄抬米價。”
  “無視生民,為賺碎銀幾兩,枉顧人命,此乃為天地不容,為大夏不容。”
  “學(xué)生懇請陛下,徹查江寧商賈,但凡牽扯此事者,哄抬糧價,當(dāng)眾斬殺,家產(chǎn)充公,念上蒼有好生之德,無須滿門抄斬,留得善念。”
  “府城之外,難民賣兒賣女,望朝廷撥款,等價贖回,歸還其家,若無父母,由官府贍養(yǎng),直至成人,以工代償。”
  “一切發(fā)國難之財者,不可留一人。”
  “江寧鄭,徐,劉三家涉嫌極大,以致民怨四起,應(yīng)當(dāng)重罰,以示效尤。”
  “再望陛下,徹查幕后之人,若有嫌疑,一并處罰。”
  “王者殺王。”
  “官者殺官。”
  “正我大夏之風(fēng)骨,定我大夏之民心。”
  顧錦年出聲。
  他一字一句,沒有任何一絲猶豫,將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部說出來。
  管你鄭家后面是誰,也管你徐家,劉家有什么背景。
  哪怕是王侯,照殺不誤。
  哪怕是朝中大臣,也照殺不誤。
  否則,千萬難民之怨氣,誰來平定?
  轟轟轟。
  天穹之上,千里餓殍圖震動不已,演化雷霆,席卷陣陣狂風(fēng)。
  這是生民之怒,也代表著他們認(rèn)可。
  此時。
  六部官員,京都百官,也在加速奔跑,往宮中趕來。
  這件事情,涉及太大,因為顧錦年要一口氣把江寧郡所有世家閥門統(tǒng)統(tǒng)清理干凈。
  雖借民意,可這樣做,只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他們想要平息顧錦年之怒。
  可以殺。
  但不能全殺。
  只是,不等京都百官到來。
  永盛大帝之聲已經(jīng)響起。
  “朕,允。”
  簡簡單單二字,代表一切可能被抹殺。
  皇帝同意了。
  是真的要向這些商人開刀,也是向這些世家閥門開刀。
  這一刀下去,至少數(shù)千人頭要滾滾落地。
  而背后所帶來的影響,無與倫比。
  只是就在皇帝答應(yīng)后,不到剎那間。
  “陛下。”
  李善之聲響起。
  他趕到宮外,運用浩然正氣,給予傳話。
  “江寧郡之難,乃大夏之殤,臣望此圖,心中有萬千感慨。”
  “商賈哄抬糧價之事,須徹查,但也不可太過于激進(jìn),免得打草驚蛇。”
  李善開口。
  倒不是為了給那些商賈開罪,而是涉及太多人,沒必要如此意氣之爭。
  顧錦年一腔熱血,為讀書人,是少年。
  這個他可以理解。
  可很多事情,絕對不是看起來那么簡單。
  身為宰相,很多事情他必須要出面,打一個圓場。
  點到為止即可。
  如今江寧郡已經(jīng)平亂,實實在在沒必要再這樣鬧下去。
  “臣等認(rèn)可李相所言。”
  “還望陛下三思而行。”
  百官開口,他們能夠理解顧錦年心中之痛恨。
  可更加明白的是一點。
  利益才是王道。
  這些少年熱血,終究會壞事。
  不能因為一時的情緒,而引來更大的麻煩。
  此時。
  宮內(nèi)。
  永盛大帝沒有說話。
  這意圖很簡單,說服他沒有用,必須要說服顧錦年。
  李善瞬間明白,而后他看向顧錦年,語氣之中帶著勸意。
  “世子殿下。”
  “江寧郡之災(zāi),我等百官,也是夜不能寐,如今江寧郡百廢待興,還需要他們。”
  “如今應(yīng)當(dāng)讓他們修繕江寧郡,重建家園,等到徹底平定,再去懲罰也不遲啊。”
  李善開口。
  他看向顧錦年,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話雖然說的好聽。
  可在顧錦年耳中,卻充滿著譏諷。
  這種商人,指望他們重建家園?
  他不是不懂,李善的想法,無非是不希望惹來更大麻煩,想要慢慢去開展工作,而不想如此激進(jìn)。
  畢竟江寧郡災(zāi)情結(jié)束,接下來就是重建家園,李善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
  他是宰相,這種事情肯定是他來做。
  當(dāng)然最主要的是,一但殺了這三個世家,會惹來很多麻煩,于朝堂局勢,于太子之位,甚至還有一些其他因素在其中。
  至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世子,你赤子之心,我等欽佩,不過死去的已經(jīng)死去了,追責(zé)加罰,倒不如罰他們賠銀救災(zāi),這樣更好。”
  “是啊,世子殿下,若真為百姓,李相所言,句句屬實,也是為大夏好啊。”
  一道道聲音響起。
  這些文官紛紛開口。
  不過沒有一個儒臣。
  站在儒臣的角度,他們支持顧錦年,所以沒有出面。
  面對眾人苦口婆心。
  顧錦年沒有說話。
  而是緩緩抬手。
  對于這些已經(jīng)爛到根子里的人,顧錦年不想說什么。
  他能夠理解,這些人為何如此。
  不完全是因為利益關(guān)系,而是朝堂磨平他們的菱角。
  可官無作為,又何嘗不是一種罪過?
  顧錦年兩世為人,他也沒了少年熱血。
  可他有起碼的三觀,他做事不奢求替天行道,可卻求一個問心無愧。
  倘若沒有古樹帶他感受江寧郡之難。
  或許,顧錦年為了大利益,會選擇退讓一步。
  可親身感受過江寧郡災(zāi)難后。
  他便沒有了個人恩怨,有的只是心中正氣。
  眾人好奇,不知顧錦年為何抬手。
  而此時,天穹之上,烏云滾滾,只是一縷縷白色光芒,出現(xiàn)在他手中。
  這是民心之筆。
  他沒有廢話。
  朝著虛空落筆。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guān)路。】
  【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行徑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顧錦年落筆。
  他神色堅定,每一筆蘊含自己的情感在里面。
  他沒有做任何一字的修改。
  雖大夏無潼關(guān)路,雖大夏沒有秦漢。
  可這是一種擬化。
  他不想抨擊朝廷,因為陛下沒有做錯。
  眾人望著這首詩詞。
  有些不解。
  無法理解這是何意。
  可當(dāng)顧錦年最后幾筆落下后。
  全場寂靜。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當(dāng)最后畫龍點睛的兩句話落下之后。
  璀璨光芒,再度沖天而起。
  而這一次,不是鎮(zhèn)國之詩。
  而是千古詩詞。
  天穹上。
  雷霆萬丈。
  悠悠之聲,是百姓苦難。
  天象之中,哭喊之聲,如雷霆一般,震動大夏京都。
  所有百姓,在這一刻愣住了。
  他們齊齊看著這可怕的異象。
  也深深感受到顧錦年心中的悲苦。
  大夏書院之中。
  一些大儒更是瞪大了眼睛,望著顧錦年所寫的詩詞。
  渾身麻木。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他這是在為生民立命啊。”
  大儒們齊齊開口,他們聲音都顫起來了,不敢想象,顧錦年才不過十六歲。
  竟然能這般。
  書院之中。
  蘇文景也不由感到驚愕。
  他爲(wèi)準(zhǔn)半圣。
  苦讀圣賢書幾十年,可今日,卻還不如顧錦年。
  這一刻。
  京都百姓。
  紛紛跪下。
  他們朝拜顧錦年,只因顧錦年為他們請命。
  為江寧郡千萬不屈百姓請命。
  為那些死去的百姓請命。
  滿朝文武驚愕。
  李善更是直勾勾地看著顧錦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這首詩。
  代表著顧錦年堅定不移的內(nèi)心。
  皇宮內(nèi)。
  太子三人,也目光呆滯,望著這一切。
  千里餓殍圖本以為已經(jīng)是顧錦年最大的能力。
  可沒想到,他在這個時候,竟然能寫出千古詩詞。
  大夏京都的景象。
  被天地映照,出現(xiàn)在江寧郡之中。
  百姓們驚愕不已。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隨著千古詩詞所帶來的影響,百姓們也徹底明白顧錦年在做什么。
  剎那間。
  無數(shù)百姓跪在地上,為他們的家人,為他們的慘狀,為他們心中的不平與不屈跪下。
  顧錦年。
  不畏一切。
  儒者風(fēng)范。
  為生民立命。
  為冤魂請罪。
  如此之壯舉,大夏立國至今,從未有過。
  “學(xué)生。”
  “顧錦年。”
  “今日,三請陛下,殺貪官,斬女干商,還天地之朗朗乾坤。”
  “請陛下,恩準(zhǔn)。”
  聲音再度響起。
  皇宮外。
  顧錦年緩緩跪下。
  他這一跪。
  不是跪帝權(quán)。
  而是為難民所跪。
  為那些死于非命的難民所跪。
  若不殺商。
  他心中的這口氣。
  咽不下去。
  若不嚴(yán)懲。
  他不為儒者。
  至于后果?
  管他洪水滔天。
  吾,問心無愧。
  轟。
  此時,雷霆大作。
  大雨傾盆而墜。
  皇宮內(nèi)。
  響起堅定之聲。
  “朕,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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