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木像
“阿燈，你快別站在那。”
陸桑的聲音有些顫抖。
陳燈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平安的碩大的馬頭幾乎是貼著她的后腦勺，章?lián)P的木偶攤子旁是一處賣玻璃的，平安剛剛?cè)绻皇潜缓白×耍撬F(xiàn)在就是在一堆玻璃渣里。陳燈雙腿發(fā)軟，幸好。
等陳燈小心翼翼的從平安身邊繞開，發(fā)現(xiàn)陸桑和章?lián)P兩人的臉色不約而同的凝重，以及，她皺了皺眉，風(fēng)雨欲來的不安？
“阿燈，你沒事吧？”
“我沒事。”陳燈看著陳暉急急忙忙的跑過來，一額頭的冷汗，知道自己嚇到他了，心里有些內(nèi)疚。
陳暉一邊喘氣盯著陳燈上下打量了一番，確定她沒什么事后，呼了一口長長的氣，剛剛的場面，真是讓人心驚膽戰(zhàn)，要是陳燈出了什么事，他簡直不敢想。
“平安被喊住了，我真沒事。”陳燈補充道。
陳暉點了點頭，幸好剛剛放哥反應(yīng)快，但是，他皺了皺眉，平安雖然性子桀驁難馴，但它是陸放的馬，怎么會忽然推人，就算它會推人，也不可能去推陳燈啊。
陳暉又看了眼一臉緊張的陸桑，默默嘆了口氣，鼓起勇氣開口，
“放哥，平安應(yīng)該是看到阿燈太激動了吧？”
陸放沒說話，掃了眼平安，平安被主人這么一看，像是心虛一樣把頭向下埋，還后退了兩步，長長的尾巴聳拉著。
陸桑看到平安被嚇得這樣，生怕她哥接下來對平安立馬什么也顧不上了，放聲大說
“哥你不要怪平安，它是感覺到你來了想把阿燈往你那邊推近一點！”
說完，氣氛就古怪起來了，陸桑看到陳暉和章?lián)P對著她瞪大眼睛，像是震驚她怎么就這么說出來了，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剛剛說了什么，她怎么什么都說出來了，萬一阿燈問起來怎么辦？
不僅陸桑這么擔(dān)心，陳暉等人也是，陸放與陳燈的視線相觸，默默想，陳暉來找他時，告訴他陳燈也在，平安確實是感應(yīng)到他的情緒，才想引陳燈來見他，要是她問起，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陳燈沒有對陸桑的話發(fā)問，她回到桑清只有短短幾天，已經(jīng)能從眾人的表情里知道她的問題會不會得到回答，現(xiàn)在大家的表情就是在讓她不要問，所以她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你叫陸放對嗎？”
陳燈看著眼前這張臉，陸桑喊他哥哥，但是他們的相貌并不十分相似，陸桑的整張臉都圓圓的，五官有種鈍感，陸放不一樣，他偏清俊。
他們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們都像桑清這片土地的具體化，只是陸桑是蓬勃的生機，陸放是肅穆的神像。
陳燈沒有移開眼睛，陸放便也一直看著她，他的目光克制，卻近乎貪婪地感受著陳燈的存在，一直到陳燈問他，他才微微錯開眼神，回答道，
“嗯，陸放，放過的放。”
清亮的聲音傳到耳邊，確實是好聽的，人也好看，陳燈笑了一下，繼續(xù)說，
“平安是你的馬嗎？它叫平安，是希望它能平平安安嗎？”
一般馬的名字都取得威武，更別說是像平安這樣難得一見的好馬了，平安這兩個字寓意雖然好，但少了點霸氣。
平安聽見陳燈喊了他的名字，原本低垂著的頭瞬間就抬起來了，前蹄在地上踏來踏去，像是想過來又知道自己剛剛犯了錯，不敢過來。
陸放看了眼平安，平安又重新把頭低了下去，剛剛的神氣煙消云散，又不安了起來，陸放克制著情緒，神情淡然。
“是我的馬，給它取名平安，是希望它能護(hù)人平安。”
平安像是聽懂了主人的言外之意，小心翼翼地踱步到陳燈身邊，前蹄微屈，親昵地在她頭邊蹭著，像是討好，又像是承諾。
陳燈摸了摸平安的腦袋，湊到它的耳朵旁，小聲地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沒關(guān)系的。”
陸放看著陳燈在平安的耳邊悄聲細(xì)語，眼神認(rèn)真赤誠，他肅穆平和的眼神露出了些微柔軟，陳暉說的沒錯，陳燈無憂無慮，往日陰霾不復(fù)存在。
外人一般都看不出陸放的情緒波動，盡管他不冷漠，但他的情緒像是天生就不能輕易讓別人察覺，陸桑和他血脈相承，對他情緒也比其他人敏感得多。
陸桑先是吃驚她哥內(nèi)心少有的柔軟，接著高興平安成功渡過這一劫，一物降一物，阿燈就是天生能制服她哥。
陳燈安撫好平安，才注意到木偶一直被她握在手里，她把木偶遞給章楊，“剛剛忘記還給你了。”
陸桑看到陳燈手里的木偶，眉頭高高挑起，眼睛一瞪“好啊，章叔，我好不容易求我哥給我雕個木像，你還拿來賣！”
“我哪敢賣你哥的東西，我今天出來的急，拿錯了”章楊苦著臉，誰知道陸放刻完就放在那了，也沒帶走，
陳燈聽到這話，眼神在木偶和陸桑之間打量，粗粗的麻花辮，圓眼睛，和五官寥寥幾筆里的質(zhì)淳，確實是像的，只是這個木偶有些粗糙，她沒認(rèn)出。
“這個木偶刻得真好，和你很像”陳燈把木偶遞給陸桑，“還給你。”
“這個刻得才不好呢，我好求歹求我哥才給我刻一個，還刻得這么粗糙。”陸桑撇撇嘴，手指點了點小木偶的頭。又眼珠一轉(zhuǎn)對陳燈說
“阿燈。”
“嗯？”
陳燈看著陸桑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心里莫名有些緊張。
“你覺不覺得我哥刻得很好哇，有沒有很喜歡我哥的手藝。”
陳燈聽到前半句本來想回答，是很好，但是后面那句就有些不太合適了，感受到陸放那雙沒什么情緒的眼神也落在自己身上。陳燈不由有些緊張，明明那雙眼睛波瀾不驚，可是總感覺她要是沒回答好，他會生氣。
她斟酌著開口：“是刻得很好，雖然刻得不是很精細(xì)，但是把你的神韻都刻出來了。”接著猶豫了一下說“我是很喜歡。”
硬著頭皮說完，陳燈就后悔了，她在說什么啊，不僅吹彩虹屁還說自己喜歡人家的手藝。
陳燈一邊在心里抓狂，一邊往陸放那邊瞥，那張肅穆的臉依然波瀾不驚，眼神坦蕩，不偏不倚，但是陳燈眼尖地抓住了他耳尖的一點薄紅，她彎了彎眼睛，心里忽然一下就不別扭了。
等陸桑又說，阿燈喜歡可以讓哥給她刻個她的木偶時。
陳燈也是面不改色，彎著眼睛看向陸放道：“那要看你哥答不答應(yīng)啊。”
陸放眼神平直而克制，聲音也聽不出起伏，回答：“可以。”
“那就謝謝啦”陳燈瞧了瞧那片擴大的薄紅，心里更樂了。
天色不早，這幾人便準(zhǔn)備一起回家了，陸家比陳家要更近些，到路口時，陸放把手里的韁繩遞給陳燈，
“讓平安送你們回去。”
陳燈笑了一聲說“我二哥陪著我呢，而且平安送我們，它自己知道回來嗎？”
陸放聽罷看了眼陳暉。
陳暉從這一眼意識到，在他放哥眼里，他可能，確實，是不如平安的。
“讓平安送送吧，它這么喜歡你，讓它和你多待會也挺好的，而且平安認(rèn)路的，自己可以回家。”平安這樣的馬，別說認(rèn)路了，讀心都不在話下。
像是為了應(yīng)和陳暉的話，說著平安就又踱到陳燈身邊，用頭去蹭她。
陳燈被它蹭得脖子癢癢，邊推邊笑：“哈哈哈哈哈，讓你送，讓你送。”
陸放和陸桑一起站在路口看著陳燈他們走遠(yuǎn)，慢慢變成一個小點，直到看不到了，才轉(zhuǎn)身回家。
陸桑走在陸放旁邊，心思轉(zhuǎn)個不停，她明天就要去找阿燈玩，她可一定要牢牢抱緊這條大腿，讓她哥老是欺負(fù)她，而且阿燈人好好啊，她好喜歡，陸桑在心里惋惜，可惜阿燈什么都不記得了，要是阿燈能想起來…
“你少去找她。”陸放不用想，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這丫頭情緒全寫在臉上了。
“為什么啊！”
陸放停下來，側(cè)過身看著陸桑，沒有說話。
和陸放的視線一相觸，陸桑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聳拉著腦袋。
“哥，阿燈會想起來了嗎？”
陸放垂下眼睛，過了一會才回答
“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她能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
“那阿燈就會一直不記得你了！”陸桑有些著急。
陸放很輕地彎了下嘴角，似乎是被妹妹的說法逗笑了
“阿桑，不是什么東西都由記憶決定的。”
陸桑皺了皺眉，對哥哥的話有些不解，如果阿燈什么都不記得，那還會喜歡哥哥嗎？
陸放看出了她的疑惑，繼續(xù)說
“如果你失憶了，我們就是陌生人了嗎？”
“那肯定不是啊！”陸桑想都沒想就回答道
“為什么？”
“因為我們是兄妹啊，我們繼承同一個姓氏，血脈相連…”陸桑脫口而出，接著便恍然大悟了，阿燈和她哥就算都失去了記憶，也還是會相遇相識，他們有比血緣更深的羈絆。
陸放總是平靜的，他平白冷淡，默不作聲地守護(hù)著桑清，也守著陳燈的回憶，記憶對他和阿燈的影響微不足道，他只希望她能平安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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