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最悲哀的不是身陷囫圇滿身泥濘，而是明明有能力洗凈臟污，抽身而退，卻要放棄掙扎，任憑自己被淹沒被吞噬。

        溫云深能在兩軍交戰時鎮定自若，卻無法抗拒百里蓮陌的話。

        這是魔咒，是拷在他身上解不開的枷鎖。

        他只能按照他的話去做，一步一步的，屈服，默認。

        百里蓮陌看著他走到榻前，緩緩褪下寢衣。

        燭火搖曳，將溫云深的身影倒映在紗帳上。他的肌肉很結實，肩胛骨像展翅的蝴蝶，清晰明朗，起伏的線條在腰畔處收窄，呈倒三角，白寢衣松松垮垮耷拉在上面，使背部的傷口更加顯眼。

        百里蓮陌走過去，伸手觸摸。

        他的指尖很熱，讓溫云深一顫，渾身繃緊。

        “將軍害怕嗎？”百里蓮陌撫上他的肩膀問。

        溫云深沒有說話，他極力忍耐著不動。百里蓮陌沒有繼續為難他，將金創藥灑在傷口上，藥粉與血跡混合，灼痛讓溫云深呼出一口涼氣。

        百里蓮陌取來一旁的棉布，反復繞了幾圈后系好。

        溫云深暗暗松了口氣，他以為這就結束了，但是百里蓮陌的手并沒有離開他的身體。

        “將軍的腰好細啊。”耳邊響起喃喃低語，似乎還有幾分輕浮的笑意。

        “請王爺放開。”溫云深嘶啞道。

        百里蓮陌卻像沒聽到般，手指從背部滑到肩膀，停在那一道顯眼的陳年傷疤上，問道：“這傷是怎么來的？”

        “兩軍交戰，受傷本就是尋常之事。”溫云深說。

        “本王不喜歡有別人在你身上留下痕跡。”話音剛落，百里蓮陌已張嘴咬了上去。

        溫云深吃痛避開，傷疤上已然多了牙印，汩汩滲著鮮血。百里蓮陌舔去嘴角的血跡，滿意地說：“這樣它就是本王的了。”

        淡淡的燭光映在他臉上，傾城絕艷，又妖冶蠱惑。

        那眸子像旋渦，溫云深望過去時，就像要深陷進一般。他匆匆拉上衣服，扭頭說道：“我有些累了，王爺請回吧。”

        “本王不走。”百里蓮陌向他走過去。

        溫云深身后就是軟榻，百里蓮陌抓住他未系好的衣帶，繞在指間把玩，又說：“本王想和將軍一起休息。”

        他的語氣軟軟糯糯的，像是在撒嬌。

        “我今日有傷，不宜同寢。”溫云深說。

        “本王什么都不做，只抱著你。”百里蓮陌看著他說，“這樣將軍還要趕本王走嗎？”

        “王爺可以去找府上的侍妾。”溫云深扭頭不愿意跟他對視。

        “你讓我找她們？”百里蓮陌眉頭蹙起，他極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房中的溫度似乎已驟降幾分。

        “女子嬌軟，會比我更懂得取悅王爺。”溫云深說。

        百里蓮陌突然笑了一聲，他放開溫云深，嘴邊笑意不減，眸子卻冰冷異常：“云深，你覺得我為何要與你成婚，僅僅是為了床第之歡嗎？”

        溫云深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

        “既然這是你所求，我便如你所愿。”留下這句話，百里蓮陌頭也不回離開。

        關門聲在夜色中異常突兀，溫云深這時候才扭頭望過去，緊閉的房門阻斷了他的視線，他看不見百里蓮陌離去的背影。

        時間逐漸過去，溫云深默默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吹熄蠟燭準備休息時，敲門聲響起。

        “大人。”門外的是紅湘。

        溫云深打開門，紅湘動動嘴唇，欲言又止，半晌后才說：“大人，王爺召了仙縵姑娘侍寢。”

        “哦。”溫云深應了一聲，波瀾不驚。

        “王爺有旨，讓大人過去伺候。”紅湘說得字字艱難。

        古往今來，只有妾氏服侍正室，且不得逾越，從未有過正室要去給妾氏床前侍寢的先例。

        這無疑是奇恥大辱。

        紅湘也覺得離譜，所以傳話時，她才這么猶豫。

        “我知道了。”溫云深眉心一顫，很快歸于平靜。

        他換上衣服，跟隨紅湘來到百里蓮陌的寢殿，檐下點著亮堂的紅籠，近身侍衛向勁守在院中。他是軍機處新派來接替趙統領的人，官拜從三品帶刀侍衛，原在御前行走，為人嚴肅不茍言笑，是個非常正直的人。

        見到溫云深到來，他恭敬拱手行禮。

        溫云深望了一眼緊閉的殿門，里面似乎有嬉笑聲傳出。

        “王爺有令，將軍若是來了，可直接進去，無需通傳。”向勁說，他的臉色有點古怪，很顯然，他也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有勞。”溫云深點頭致謝。

        “大人身上有傷，不宜勞累，不如讓我去回了王爺吧。”紅湘想以此為溫云深解圍。

        “不必了。”溫云深一笑。

        他向殿門走去，伸手推開，昏昏淡淡的燭火透了出來，銅爐里輕煙環繞，似有若無的香氣飄散周圍，床帷垂落著，里面有人影在晃動。

        “呀——”一聲膩掉牙的驚呼從帳里傳出，溫云深頓住腳步，神色在搖曳燭火下看不分明。

        “呵呵——”百里蓮陌透出薄帳的笑聲慵懶又嫵媚，人影翻動，整片簾子都抖了幾下。

        溫云深站在外面，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

        “王爺，妾渴了。”帳內美人嬌滴滴的說。

        “伺候的人呢，還不拿水來。”百里蓮陌掀開簾子，一眼就看到了溫云深。

        他臉上戴著面具，衣服松松垮垮，半遮不露，頭發凌亂垂落，猶如肆意生長的海藻，眸光隨燭火搖晃，似笑非笑，深意未明。

        溫云深倒了杯水送上去，帳中伸出一條潔白的玉臂接過杯子，飲盡后又將空杯遞出來。

        “有勞大人。”美人坐帳內，聲音婉轉，無比嬌媚。

        “將軍的手拿慣了刀劍，端起茶水來倒也穩妥。”百里蓮陌靠著床沿，聲音滿是諷刺。

        “王爺滿意嗎？”溫云深面色平靜。

        “美人嬌軟多情，本王怎會不滿意。”百里蓮陌將手伸進帳內一攬，一道纖細的身影就靠在了他肩膀上，雪白玉臂勾住他脖子。

        “王爺，妾冷，你快些進來。”仙縵聲聲淬蜜，字字銷魂。

        “將軍去外面候著吧，有事本王身會喚你。”百里蓮陌說完這句，摟住美人滾進帳里，簾子劇烈晃動幾下，傳出仙縵陣陣嬌笑聲。

        溫云深一言不發走到殿外，檐下燈籠搖晃，將他的影子扯得散亂。

        他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鮮血從指尖淌下，滴在地面濺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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