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書語一轉身，發現白琊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神情恍惚地看著地上的尸體。

        忽然，她發瘋似的沖進臥室，未書語想攔沒攔住，只能跟著進去。一進門，就對上了格桑睜得大大的眼睛，她就那樣趴在床沿，盯著門口，死不瞑目。

        屋子里彌漫著尸臭，未書語走過去，打開窗戶通風。然后再走到床邊，看見格桑背部洇開一大片血漬，是被人用利器殺死的。

        格桑的眼睛里滿是期盼和悲傷，卻沒有恐懼，她似乎不恐懼死亡。她身下壓著一個東西，未書語幫忙輕輕抬起身體，白琊把那東西抽出來，是一件尚未縫制好的坎肩。

        白琊捧著坎肩，渾身發抖，不住地問：“為什么，為什么……”然后嘔出了一大口血。

        未書語取出手絹，幫白琊擦了擦嘴角的血。

        她最見不得生離死別，卻不知道怎么安慰白琊，怎么安慰都無法改變眼前的悲劇。蘇慕也趕到臥室，在門口定了定神，才走進來。滿屋子的尸臭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

        “怎么辦？”未書語回頭望向蘇慕，向她求助。

        蘇慕輕輕搖了搖頭，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死亡的含義。更無奈的是，白琊的身體狀況撐不過今晚，連為天狼寨復仇的機會都沒有。

        “我回來了，再也不會離開了。”白琊柔聲說著，伸手合上格桑的眼睛。在鬼國的時候，她本已下定決心，用自己的命換格桑一命。可是現在，一切都變成了徒勞。

        未書語銀牙緊咬，心想當務之急是找到兇手，不能讓這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

        以尸體的腐爛程度來看，人應該死了兩天以上。兇手要么不害怕白琊，隨機挑了個時間作案。要么對天狼寨了如指掌，趁著白琊不在，痛下殺手。從時間的巧合度來看，第二種可能性更大。

        她撫著白琊的肩膀，問道：“白琊，你仔細想想，天狼寨有沒有什么宿敵。下手這樣狠毒，肯定不是一般的敵人。”

        白琊也在想這個問題，一切都太巧了，幾乎是自己前腳剛離開，后腳就有人對天狼寨進行了慘絕人寰的屠殺。什么人會知道自己的行蹤，而且能破壞天狼寨的防御機關？

        忽然，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但仔細想時又理不清頭緒。重傷和失血讓她的思維無法正常運轉，意識也在慢慢渙散。她明白自己已經無力為天狼寨上下報仇。

        “白琊，你不能睡，白琊！”未書語看著白琊趴在床邊，呼吸越來越微弱，卻什么都做不了。

        這時，白琊忽然用盡最后的力氣，握住未書語的手，近似哀求地看著她，將所有的憤怒和遺憾凝聚在兩個字里：“——報仇。”

        未書語一怔，說道：“好，我答應你，一定會找出兇手。”

        白琊的心停止跳動，同樣的死不瞑目。書語想把她抱到床榻上，忽然感到手里有什么東西涼涼的，低頭一看，是那枚淺綠色的血靈果。原本是給格桑治病的，現在卻用不上了。

        一行人為白琊和格桑整理遺容之后，用現成的材料制作了一口大棺材，在臥室后面的花園里挖了一個深坑，把兩人合葬進去，再把天狼寨的仆人們葬在周圍。

        花園里種著胡楊、紅柳、仙人掌，暫時能靠天狼寨地下的水源活著，以后會怎樣就不知道了。

        未書語看著墓碑上的兩個名字，心中萬般感慨，在偏遠的大漠一隅，還能容得下這樣純粹的感情。而在很多自詡包容的城市，反倒會招致偏見與傷害。

        倘若自己真有出格的想法，姨媽那邊還好說，親媽非打死她不可。何況還有難以逾越的世俗大山。

        她偷偷看向蘇慕，發現她也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這么看著的時候，蘇慕忽然轉過臉來，對上她的目光。她的心跳忽然加速，慌亂地移開視線。

        不過，幸好蘇慕沒有多問什么，只是說了一句：“我們先回去吧，以后有機會再來看看。”

        處理好天狼寨的一切，一行人連夜趕回了若羌。上官白鹿正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焦頭爛額。未書語把天狼寨的事情告訴她，她也感到很震驚，性格不合歸性格不合，她并不希望這樣的慘劇發生在白琊身上。

        上官白鹿這邊的調查也不太順利，忙碌了一整天，仍然無法確定樓蘭公主墓的位置。

        “你們知道嗎，白琊圈出的范圍，都快把三分之一的巴音郭楞圈進去了。北到庫魯克塔格，南到阿爾金山脈，這是什么概念，比整個浙江省還大，一寸一寸找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還包含了兇險的羅布泊，這是生命禁區，從古至今不知吃掉了多少探險家。”

        伊莎貝拉拿著厚厚一疊資料說：“真是奇怪，公主墓和我們所知道的樓蘭城郊墓地、小河墓地、咸水泉墓地、鐵板河墓地等等，都不在一個地方，像是故意在隱藏什么。我還托學校和研究所的教授發了最新的資料過來，還是一無所獲。”

        “你們兩個有什么想法，都說一說，大家集思廣益。”

        上官白鹿這話是沖著蘇慕問的，蘇慕自然明白她是在問樓蘭公主墓地圖的事，說道：“我那份地圖只有地下的布局結構，沒有指明入口。”

        未書語看大家好像沒有聽她說話的意思，舉起一只手，插道：“那個，其實我對樓蘭還是挺有研究的，畢竟我的畢業論文就想寫樓蘭。當然，論文還在構思中。我大致說一說我的看法。”

        上官白鹿這才把注意力轉到未書語身上來。

        “白琊是在沙漠上撿到月牙珍珠，說明公主墓可能已經被盜。要知道二十世紀興起的羅布泊探險和開發熱潮，導致這一帶很多古墓被盜，公主墓也未必能幸免。”

        蘇慕插道：“有一點要注意，辛魂老祖說的是‘月牙項鏈’。我想，月牙珍珠也許只是項鏈的一部分。但不管怎樣，辛魂老祖對公主墓的了解比我們多得多。”

        未書語點點頭，繼續道：“史書上對于樓蘭公主的記載很少，甚至對于樓蘭這個國家的官方記載，也是從漢代才開始的。但是，近些年出土的一批簡牘上，卻提及樓蘭末代國王曾為最寵愛的公主建造了一座地宮。”

        “簡牘上說的末代國王，其實是樓蘭倒數第三位國王。當時，樓蘭夾在西漢和匈奴之間，兩頭挨打。樓蘭國王為保存國家做了三件事：第一，將王子尉屠耆送到西漢當人質。第二，將王子安歸送到匈奴當人質。第三，為早逝的公主建造地宮。”

        “樓蘭國王死后，安歸先回國繼承王位，被西漢的傅介子所殺。尉屠耆再繼承王位，改樓蘭國為鄯善國，并南遷，也就是后來的米蘭遺址。而原來的舊城逐漸消亡，是為樓蘭遺址。”

        未書語一說起考古就滔滔不絕，上官白鹿聽得有些頭疼，插道：“你長話短說，挑重點說。”

        未書語道：“接下來就是重點，對樓蘭的考古發掘可以追溯到斯文·赫定，他在1900年發現了樓蘭古城，距今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為什么這么長時間一直沒有人找到公主墓？我認為有兩種可能，公主墓建得很深，或者建得很遠。”

        蘇慕道：“按照當時的形勢，樓蘭處在西漢和匈奴的雙重監視之下，很難派人去很遠的地方建公主墓，容易引起懷疑。所以，公主墓很有可能在樓蘭舊城極深的地下。”

        “對，我們就先在舊城找，如若沒有，再擴大范圍。”

        上官白鹿欣然道：“那好，我來準備人手和裝備。蘇慕，你那些雇傭兵這次就別去了，拿錢辦事的，到底不如自己人可信。至于那份地圖，你打算什么時候拿出來研究？”

        一提到地圖，伊莎貝拉就來了興致：“對了，公主墓的地圖，蘇慕花了很多錢買的。如果愿意分享，我們可以分攤一部分費用。”

        未書語看了看雙方，伊莎貝拉的話看似在幫蘇慕分攤成本，實際上進一步把她架在火上烤。她若不把地圖拿出來，就顯得不明事理了，合作也進行不下去。

        她又舉起手道：“啊，我是覺得，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入口，其他再從長計議。”

        蘇慕自然明白目前的形勢，用雙倍的價格策反雇傭兵，這種事情上官白鹿是做得出來的。要是鬧僵了，甚至可能直接搶地圖。

        于是，她便順著未書語的話道：“等找到了入口，我會把地圖公開，也不用大家出錢。但是，如果找到了星象神器，我們誰都不許搶，交給神器守護定奪。”

        上官白鹿道：“一言為定，反正你我都打不開神器。不能啟用的神器，那就是一堆廢品。”

        散會之后，蘇慕回到房間里，打開樓蘭公主墓地圖，仔細研究起來。

        如若地圖是真實的話，那么公主墓應該近似于一個“甲”字形的結構，有點像烏龜殼的紋路。上面有一些圖例，比如三種顏色的骷髏頭，密集的黑點，密集的水波紋……

        由于缺少注記，她無法確定這些圖例具體代表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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