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洛斯艾爾……！”布羅夫咒罵著從地上勉強爬起來。

還沒等他站穩，萊絲娜鉚足全身力氣，掄起凝聚魔力的右拳猛烈砸在他的左臉上。

可萊絲娜卻絲毫沒有理會作用力回敬到拳頭上的痛楚，內心的痛苦掩蓋了身體上的疼痛。

憎恨與怒意罩在那雙血紅眼眸上，它只映射出此刻眼前的敵人。

“布羅夫，我一定要把你…我一定要用拳頭把你砸爛…！！”萊絲娜幾近癲狂地撕扯嗓子吼叫出這句話，半空中回蕩著她的聲音。

布羅夫被打得再度摔倒在地，手中瀕臨碎裂的核也旋轉著脫出手心并摔落到一旁，近乎臨近死亡般的惶恐向他席卷而來。

“核…我的核…！那個碎掉的話，我就再也沒辦法回到死神大人身邊了…！”他失神落魄地喃喃自語，不顧萊絲娜他們就在這里，跌跌撞撞跑向遠處的核。

“死亡…暗潮——！”詠子眼中噙滿悲憤交加的眼淚，她高舉三叉戟將魔力聚集在尖端，洶涌地刺向布羅夫。

“大家！將自己全身的魔力擊中在某個地方，然后使出全力擊倒他！光子冰刃！”盧卡斯跳到半空中，雙足滑輪沖向敵人。

“知道了！諸神的軌跡！”

“形獸之聲！”

“黑玫瑰！”

當布羅夫剛剛拾起寶劍時，五重攻擊已然逼近！

猶如洪水猛獸般的攻勢激起他最后絕望的反叛，他也雙手舉起寶劍對準五重攻擊，用撕心裂肺的哭腔高聲吶喊：“死神大人，請明鑒我的忠誠！直到最后，我布羅夫也絕不后退，為您和阿茲克烈傾盡一切！天賜白夜劍——！”

天空中眨眼間布滿銀劍，他的身體也開始像剝落的墻皮一樣，身上的皮層與內在組成身體的褐色實物，也大塊掉落在地。

他拼盡全力揮動寶劍，所有銀劍凝聚成一股攻擊打向五重合擊！

被洛斯艾爾所重創至瀕危，再度使用這個絕招只會讓自己死掉，布羅夫深知這一點。

對于阿茲克烈和死神來說，受到重創無法治愈的零件就要被扔掉。

與其像碧吉斯那樣被無情拋棄，不如懷抱著對組織和死神的信念戰斗至死，為他們獻上自己的所有——

當他這樣想的時候，五重攻擊撕裂他的銀劍領域，以駭人的毀天滅地之勢砸向他，深紫雙眼映出幻彩斑斕的光輝。

下一秒地面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灰色煙幕籠罩地面，地面傳來短暫的輕微顫動之后，一切都歸于寂靜。

“…贏…贏了嗎……？”華萊斯輕皺起眉頭，小聲打破這里的平靜。

萊絲娜二話沒說，跑進濃煙之中，屏息使勁揮動雙臂驅散濃煙，四處尋找布羅夫那醒目的白色身影。

揮散煙幕之后，她看見不遠處仰躺在地上的純白人影。

純白如雪的白風衣蒙上一層厚厚的塵土與砂礫，斷裂的右臂沒有血肉與骨頭，內部就像是被折斷的樹木，他顫顫巍巍朝天空伸出左手。

“這個家伙還沒死嗎，就由我來給他最后一擊——”

萊絲娜摩拳擦掌地走到他的身邊時，原本想要說出口的音節愕然吞進喉嚨中。

空洞的深紫雙眼猶如破損的玻璃，上面布滿龜裂的細密縫隙，他像個盲童，表情安然地對萊絲娜伸出左手，像孩子輕聲呢喃著長輩的名字：“…死神…大人…？”

她抿緊干裂的雙唇盯著布羅夫，拳頭停滯在半空中，內心增加一份無形的沉重感。

“死神大人…我的眼睛…看不見您了…啊，我是您最重要的人嗎…是您最忠心的部下…嗎……？”布羅夫慘白的手在她面前輕輕發顫。

他并沒有等到回答的瞬間，那只手便重重垂落到地面，身體漸漸化為漫天紛飛的皚皚白雪消散在空中。

身為核的寶劍也沙化消失。

“……”萊絲娜沒有回應，她緊皺起雙眉緩緩閉上眼睛，雙手緊握成拳，本就受傷的心臟，此時也像是被尖銳的木樁再次戳穿。

鮮紅溫熱的血順著尖銳的尾部不停流淌。

亞空間褪去后，黑壓壓的烏云抵在鉛灰色天空之上，沒有一個人為勝利而歡呼雀躍，所有人都沉寂地呆在原地。

詠子解除變身后哭泣著跑向遠方。

“詠子…！”波洛斯急匆匆地跟過去。

“喂！波洛斯！等等！站住！抱歉各位，我去找我弟弟！”艾蒂婭對其他人微微鞠躬后，朝著兩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聽到詠子漸行漸遠的哭聲，萊絲娜眼圈通紅地壓低聲音，背對他們說。

“萊絲娜，我——”華萊斯剛想開口說些什么時，卻被盧卡斯摁住雙肩，他立即轉過頭去，看到麥恩和盧卡斯同時對他搖搖頭。

華萊斯垂下眼簾看了一眼地面，才抬起頭看著萊絲娜輕聲回答：“…好的，你也是。”

說完，他戀戀不舍地瞟一下萊絲娜的背影，轉身跟隨兩個學弟一起離開這里。

等到大家都離開，萊絲娜獨自一人回到空蕩蕩的家中，她再也無法忍受，脊背緊貼在門上，她順著門面無力地緩緩滑落到地上，雙手掩面嚎啕大哭起來。

空曠的房屋中回蕩著她嘶啞的哀嚎聲。

直到臨近傍晚，她才慢慢停止哭泣，踉蹌地從地上站起來，用瓶裝水滋潤哭到沙啞的嗓子，失神落魄走進房間時，她看見了桌面上洛斯艾爾送給她的折紙玻璃瓶。

透明瓶身與色彩繽紛的折紙童話動物刺痛了萊絲娜的心臟。

她緩緩閉上雙眼，單手掩面坐在床鋪上默默潸然淚下，甚至連什么時候入睡的，她都無從知曉。

沒有陽光的晨曦將她從蒼白夢境中喚醒，萊絲娜睜開雙眼的時候，她感覺到淚珠從眼角滑落。

“……”她努努嘴，拼盡全力咽下一口唾沫后，從床上起身拉開窗簾，陰霾的天空伴隨著陣陣冷空氣，與濕潤的氣息。

這是要下雨的前兆，她收拾好，提著一把紅色雨傘就出門了。

萊絲娜頂著通紅的眼圈來到教室，發現詠子沒有來學校，露露調查寶石的事情也還沒回來。

盧卡斯無精打采地趴在課桌上睡覺，看上去也是沒休息好的樣子。

她又將目光放到麥恩身上，發現他面色陰沉憂郁地盯著桌面上的迷你電腦，雙手放在桌上沒有動，像是在發呆。

看到這里，萊絲娜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盡力穩住情緒之后，她故作輕松地走到麥恩身邊：“你在想什么呢。”

麥恩像是受到驚嚇一樣，他身體一抖，臉上露出苦笑搖搖頭回答她：“不，我剛把這些事情寫成報告，準備發給貝森指揮的時候，忽然就開始發呆了。”

“…你可從來沒這樣過，在想昨天的事情嗎。”萊絲娜坐到他旁邊問。

“你也一樣吧，你看起來像是大哭過一場的模樣。”麥恩看著她輕聲問。

萊絲娜揉揉紅腫的雙眼，輕嘆一口氣小聲回答：“…多嘴的家伙，我可沒有哭。”

“詠子今天請假了，盧卡斯今天也沒什么精神，露露和安多洛斯先生這幾天要出遠門辦事，只有我們兩個好像還能打起精神來。”麥恩笑著對她說。

“…詠子…艾爾他的逝去，一定又是給她很大打擊吧。”萊絲娜趴在桌子上輕聲自言自語，隨后她看向麥恩：“艾爾他…身體里真的有逝去之人的靈魂嗎？”

麥恩點點頭，將屏幕遞到她面前：“我調查過洛斯艾爾的資料，他是住在國外的一個男孩，十年前因為車禍意外去世，他的父母也因此搬家到別處了，如果他還活著，肯定跟華萊斯學長一樣大吧。”

望著屏幕上那張綻放純真笑靨的半身照，萊絲娜的眼眶中又泛起一陣淚光，她使勁眨眨眼睛不讓眼淚落下，站起身來用衣袖擦擦眼淚，快步走回座位上。

她剛將書包放入抽屜里，卻摸到了那個洛斯艾爾送給她的紙盒。

這是艾爾的禮物，萊絲娜緩緩伸出輕顫的雙手拿出紙盒打開，看到里面成堆的紙盒，沒有凋謝與枯萎的紫丁香和兩個海螺。

『萊絲娜姐姐，等你有空之后，帶我去看海吧？』

稚嫩歡快的聲音無形中又回響在她的耳畔。

“……”掉落的眼淚砸在海螺上，她用冰冷發抖的手合上紙盒，將紙盒重新放回抽屜后，她快步走出教室。

萊絲娜享受著冷空氣，來到無人的林蔭道，她翹著腿坐在木制長椅上，雙手張開搭在椅背，脖頸向后仰放在椅背上，仰望著灰蒙蒙的陰天。

一滴水珠打落到她的臉頰，她好奇地伸出手一摸，下雨了…？

落下的雨滴越來越多，隨后小雨淅淅瀝瀝淋下來，讓所有東西都被雨水淋濕，萊絲娜卻沒有挪動分毫。

她只是靜靜聆聽雨水拍打地面的聲音，吸入濕潤與泥土芳香的空氣，閉著雙眼任憑雨點砸落到臉上，讓濕漉漉的衣衫緊貼在身體。

甚至她都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痛，讓眼淚融進小雨中。

就在她肆意享受雨滴的無情敲打時，有什么東西阻隔了落雨，令臉和上半身不再被雨水侵襲，萊絲娜慢慢睜開雙眼，她看見了被雨打濕的華萊斯。

他不管自己站在雨中，也要將傘遞到萊絲娜頭上。

“等等，華萊斯，你在干什么？！明明身體就不太好，這樣會生病吧！”萊絲娜收回雙臂，惱怒地支起身體朝他大喊。

“你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傷卻還要淋雨，難道不是比我更嚴重嗎。”華萊斯輕蹙雙眉，低頭用較快的語速溫聲呵斥她。

萊絲娜略微一愣，她表情失意地垂下頭沒有回答，雙手合十放在雙腿上，眼眶中又泛出眼淚。

華萊斯覺察到她的沉默與哀傷，悄悄單膝跪地在她腳邊，一手為她撐著傘，一手輕輕覆蓋在她冰冷緊繃的雙手上。

這令萊絲娜雙手一顫，她詫異地抬起溢滿淚光的紅色眼眸。

對上了那雙憂郁卻閃爍著奕奕光彩與堅定的鈷藍雙眼，這雙眼睛正將主人體內全部深情的光輝放在她身上，迫切，含蓄又充滿渴望與萬千憐愛。

就像在注視整個世界獨一無二的重要之人。

“想哭就哭吧，我不會嘲笑你哭是軟弱，艾爾的逝去令我們每個人都很難過，我會陪著你，為你撐傘到你哭完為止。”不善表達的他鼓起勇氣，拼盡自己的全力去訴說心里話。

這讓萊絲娜終于再也按捺不住，她哭著跪在華萊斯面前，伸出雙臂緊緊箍住他的脖頸，將臉埋在他的頸窩間哭得撕心裂肺。

華萊斯眨眨雙眼傾聽著她的悲痛，酸澀的眼中也凝聚起淚花，他感覺嗓子有些緊，也用空出來的手臂悄悄摟住萊絲娜，用手輕輕拍打她的背，以此來安慰她。

他就像一位堅韌又極為忠貞的騎士，守護在所愛之人身側，在春末的小雨中靜靜分擔她的喜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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