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預想之中的疼痛感并沒有襲來。
作為交換,我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像是躺在綿密舒軟的鵝絨被里,思維卻緩慢得猶如破舊不堪的機械,朦朧的意識似被逐漸碾碎又用膠水一點點拼合起來——既舒適又難受,兩種矛盾的感受在此刻詭異地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然后,在某一刻,這種奇特的感受又盡數如潮水般褪去。
我腳下終于觸碰到了堅實的地板。
——穿過十年火箭筒原來是這樣的感受啊。
我心里默默感嘆一聲,旋即環顧了下四周,想試試能不能分辨出自己如今所處的地方。
位于左后方的是層層螺旋式的階梯,前方則是一條很長的走廊,看不見盡頭。走廊兩側又衍生出了幾個拐彎的分叉口,瞧著跟迷宮似的。
整條走廊都裝飾得富麗堂皇——琉璃吊燈安靜垂下,散發著璀璨的光;墻壁上掛著的油畫鮮艷明快,應是價格不菲;地板擦得干凈锃亮,連人的倒影都清晰可見,想來是配備了專人清潔打掃。
大戶人家。
腦內不受控制地蹦出四個大字,我卻愈發感到迷惑。
怎么看都不像是我能來的場所,可十年后的自己確實就位于這個處處散發著有錢味道的不知名地點。
走廊靜謐得沒有一點動靜,除了我之外再沒有一個人。我不敢隨便亂動,只能僵硬地稍稍挪動了下腳步,遠離那些看起來就很名貴的油畫和古董,然后蹲下來試圖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十年火箭筒的時效是多久來著?好像是五分鐘吧。離我被砸中到現在……估摸也就十秒左右?
從來沒覺得五分鐘這么漫長過。
我縮了縮身體,內心祈禱剩余的時間趕緊過去。
正在這時,一道男性的聲音遲疑著響起。
“……小唯?”
青年的嗓音低沉醇厚,讓人不禁想起拉動大提琴時緩緩流淌在空氣里的悅耳音符。
字節經由鼓膜傳遞進大腦皮層,我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這個人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緊張得背脊繃直,指甲幾乎要嵌入掌心里,最后還是猶豫著抬頭望向他。
他有著一頭蓬松的棕發,五官清俊溫潤,卻又摻了幾絲歐洲人的深邃立體,恰到好處地調和了柔和的臉部線條,沉淀出一種內斂的鋒芒。
那雙熟悉的暖棕色眼睛正略顯錯愕地看著我。
“阿、阿綱?”我有點不確定。
與少年時的他相比,青年的面孔已經完全褪去了青澀與稚嫩,眉宇沉靜,漂亮的眼瞳不再似少時那樣自卑怯懦,蛻變得沉穩而篤定,暗含鋒利之意。
他身姿筆挺,修長若竹,剪裁精細的黑西裝貼合地包裹著瘦削的軀體,在燈光下隱隱能看見面料上疏淡的銀紋。眉眼微斂間又透出一股久居上位的矜貴,如同一把正收在劍鞘里的古樸長劍,雖未露鋒芒,仍叫人不容小覷。
“嗯,是我。”他應了一聲,眼底浮現淺淺的笑意。
先前壓抑在深處的慌張無措一瞬翻涌上來沒過頭頂,我扁扁嘴,說:“這里看起來好貴,我動都不敢動!
話出了口,我才意識到自己語氣里竟帶了幾分明顯的委屈。
他啞然失笑,倏地俯低身子,挺括柔軟的西裝衣料隨之被壓出幾道淺淡的褶皺。我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黑西裝,淡淡的酒氣摻雜著凜冽的雪松味兒侵襲而來。
阿綱的雙臂圈過我,把我半摟著扶持了起來。
“沒事,我在!彼矒岬剌p輕揉了揉我的腦袋,言語里帶著一種莫名讓人放松的力量。旋即他脫下黑色西裝外套,把它裹在我的身上,溫和地解釋道:“先披上這個吧,你現在還穿著校服,在這里太引人注目了!
我乖乖地點頭。披在肩上的西裝外套可能因為才脫下來,依然殘留著他溫熱的體溫,衣料觸碰到肌膚的部分滾燙得有種要燒起來的錯覺。
阿綱接著又扭過頭,朝后方囑咐了一句:“隼人,我先帶小唯去我房間,伯萊特先生那邊就說我稍后會去拜訪!
——隼人?
是說獄寺嗎?
我眨了眨眼,悄悄踮腳探出頭去看。面容俊美冷峭的銀發男人正站在離我們幾步之遙的地方,聞言回道:“我明白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動作,獄寺冷郁的碧綠眼眸掃過我的面龐,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他臉上褪去了我印象里的莽撞暴躁,被時光打磨得成熟而穩重,只能隱隱從那雙狹長的眼睛里窺探出潛藏著的一點恣睢。
很難讓人聯想到前不久還在院子里和藍波搶巧克力的那個獄寺隼人。
之前看到十年后藍波的時候,因為藍波性格沒什么變化所以不怎么有實感,現在倒是突然意識到,大家真的都長大了。
我有些呆呆的想。
阿綱領著我穿過走廊。他步履穩健、不快不慢,剛要拐過一個轉角,卻忽然停住了腳步,我本來正埋頭緊跟,一時之間來不及剎車,鼻尖狠狠地撞上了他挺拔的背脊。
“唔!”我不禁小聲痛呼,眼角余光瞥見前方兩個正低頭交頸、曖昧地緊貼在一起的男女。
還沒等看清長相,阿綱已經不動聲色地略一側身,擋在了我面前,高大的背影結結實實地遮蓋了我的視線。
他的臉色依然從容不迫,就仿佛眼前尷尬的一幕從未發生過一般,禮貌而疏離地開口。
——我聽不懂。
他說的話既不是日語,也不是英語。
那些浸潤著獨特尾音的音符從我的左耳鉆進,又從我的右耳流出,平白在大腦里走了一遭,卻什么都沒有留下。
我茫然地看著他筆挺的背脊出神。
明明他還是阿綱,可卻有種微妙的陌生感。
不知對方說了什么,阿綱的語氣陡然變冷,聲音帶上了濃厚的不悅。
我一個激靈,抬頭偷偷打量起他。青年總是含著溫和笑意的唇角此刻微微繃直,眸底仿若結起了細密的冰霜,寒意一點一點從眼尾暈染開來,連帶著周身的溫度似乎都降了幾分。
——像是被封存的長劍驟然露出了一小段冰冷薄銳的劍身,擦過劍鞘的剎那蕩出錚然鳴吟,恍惚間竟給人一種凜冬將至的錯覺。
那兩人被阿綱的氣勢所壓倒,聲音變得微弱。我只聽到一陣悻悻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隨即阿綱讓開了身子,眼前已空無一人。
他走至一扇門前,識別了下指紋后扭動把鎖,成功打開了房間門,而后稍稍偏首看我,嘴唇微掀,似要開口說話。
不用他講,我已經自動自發地小跑進房間里。
室內很暗,只有幾絲淺薄的光線勉勉強強地透過窗簾灑進來。我尋摸到一個真皮沙發坐下,內心不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現在總算安全了吧?只要度過剩余的一兩分鐘就好了。
阿綱轉身闔上門,按了下吊燈的開關,明亮的光線一瞬傾灑下來,照亮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家具很簡潔,也沒有什么多余的雜物,看起來更像是短暫歇腳的地方。
裝修倒是和走廊風格一致,處處透著股奢華。
我又重新將目光投向阿綱。青年正將方才開燈的手放下,隨著光線清晰,我這才注意到他修長的手指上戴了幾個不同模樣的指環。
——他的無名指上也有戒指。
我腦海頓時警鈴大作,一個箭步沖了過去,也不管之前對這個阿綱產生的些許陌生感,湊到他面前,指著他的無名指,十分嚴肅地問:“阿綱,你和誰結婚了?”
我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里帶了一點興師問罪的味道。
自家的白菜,總不能送給別人作嫁衣吧?
他微微一怔,凝眸看了我幾秒,驀然偏過頭笑出了聲,剛剛在走廊里那些幾乎要將人凍結的凌厲感頃刻間蕩然無存。
“唔,怎么說呢……小唯,真不愧是你!
我加重語調:“沢田綱吉先生,請不要回避發言。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你的答案將決定過去的自己是平安無事,還是被我清蒸紅燒!蔽乙娝是笑得停不下來,又有點氣急敗壞地補充。
他似乎終于笑夠了,把無名指上的戒指取了下來遞到我面前。我狐疑地瞄了他一眼,低下頭仔細端詳起戒指來。
它用鉑金鑄就,戒身雕刻了繁復的藤蔓花紋,每根藤上又以小顆碎鉆作為點綴。藤蔓相互糾纏,匯集一點形成六個小角固定住主鉆,遠遠看去,整個戒指就猶如錯落起伏的小行星匯聚而成的璀璨星云。
我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枚各方面都完美符合自己審美標準的戒指。
阿綱眼眸含笑,伸出手指點了點戒指內壁,示意我換個角度看。我聽話地照做,發現里面鐫刻了幾個字母。
t&y。
像是名字的首字母。
大腦遲緩地反應過來阿綱的意思——tsuna,yui我和他名字的羅馬字首字母。
我無言地張了張嘴,整個人陷入懵逼的狀態。
所以,最后真的是我摘了自家的白菜?
喜悅、害羞、不敢置信……種種情緒紛至沓來,宛如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將我拽入。勉強拖回沉溺在海底的理智,我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同他確認:“……真的是我?”
阿綱沒有吱聲。他抬手取回戒指,襯衫衣袖沿著結實的手臂線條滑落些許,腕部隱約可見一串藍色的小魚形狀手鏈。旋即他手指繞過發絲,輕柔地按在我后頸,指腹略一施力,我與他的距離一下縮短了不少。
可能是因為先前飲過酒,阿綱暖棕色的雙眸覆著一層薄薄的水霧,眼尾也泛起一抹尤帶酒意的緋紅,硬生生給他清俊的眉眼增添了一絲惹人遐想的昳麗。
他倏忽傾身,靠近我耳側,凜冽的雪松氣息再次席卷而來。
“真的是你。”他說。
阿綱溫熱的吐息輕輕打在耳畔,帶來一陣酥麻的電流。我不由下意識地動了動,想稍微拉遠一點,可按在后頸的手卻以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道托住我,不讓移動半分。
他低低的聲音緊接著繼續響起,每個字的發音都似在舌尖悄然回滾過,繾綣而悠長。
“這枚戒指的含義是——”
“n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
“你是我宇宙里永恒閃耀的星辰!
比起解釋,他語氣更近似于一種堅定的承諾。
我傻愣愣的瞪大眼睛,看著青年重新站直身體,然后蜻蜓點水般在我額上印下一吻。
他眸底像盛了一泓溫柔的清泉。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院子里。
心臟在瘋狂跳動,大腦一片空白,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在呼吸,只覺得整個人跟燒起來似的,渾身發燙。
我蹲下來蜷縮起身子,在內心無言地尖叫。
不是,十年后的阿綱這么刺激這么會撩的嗎?!
就在我覺得今天屬實是不行了,暈暈乎乎準備告別阿綱回自己家的時候,神智突然清醒,遲鈍地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
十年火箭筒是與未來時間軸上的自己做交換是吧?那也就是說,阿綱也見過十年后的我咯?
我停下腳步,回身望著雖然有出來送我,可實際從剛才起就心不在焉、一副魂飛天外模樣的阿綱,試探地開口:“阿綱,十年后的我是怎么樣的呀?或者她有說什么嗎?”
“嗯、嗯?!”他登時如同受到驚嚇的兔子一樣劇烈一顫,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變紅。
“說、說了結、結……”到后面似乎實在憋不出來了,他干脆閉上眼睛,話鋒一轉,“十、十年后的小唯有給我們糖果。”
“糖果?”我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走。
阿綱從褲兜里掏出一顆用金黃色糖紙包裹著的糖,展示給我看:“那個啊,小唯的指環跟變魔術一樣地燃起了火焰,然后拿它一開隨身帶著的盒子,就從里面冒出來了好多糖。”
“大部分都是葡萄味的,也有幾顆別的口味。我自己挑了檸檬的,小唯你……呃……”他似乎在考慮該怎么描述比較好,最后還是撓了撓臉,直言道,“強行給獄寺塞了一顆薄荷糖!
……確實很像自己會做出來的事。
我不死心地追問:“那你對她是什么印象呀?”
阿綱聞言一怔,斂目思忖了片刻,臉龐那點緋色逐漸燒向白凈的脖頸。
他斷斷續續地從嘴里蹦出幾個詞:“呃,很成熟,很有大人味,以及……有種不愧是小唯的感覺!
“reborn也說你成長了許多!
阿綱的話令我悚然一驚。不會吧,那個鬼畜教師居然夸我了?
我戰戰兢兢地環視了一圈四周——很好,reborn不在。于是我湊過去小聲問道:“他、他是說哪個方面?”
阿綱還沒來得及回答,我忽然感覺肩頭一沉,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肩膀上。心里猛地升騰起一點不妙,我僵硬地微微偏首去看——
那個穿著黑西裝坐在我肩頭的小嬰兒,不是reborn還能是誰?
他到底是從哪里出現的?
reborn唇角微提,黑漆漆的眼眸注視著我,不緊不慢道:“這么好奇的話,直接問我不就行了嗎?”
我“咕咚”一聲咽了下口水:“您請說,我都虛心接受、虛心接受!
“是在肯定你有警戒心這方面。畢竟一到院子里就掏槍,看來是培養出了不錯的危機意識呢!彼樕蠋еd味的笑,末了還不忘評判道,“勉勉強強算合格吧!
——這算哪門子成長啊!怎么會有人遇事第一反應是掏槍的!
我欲哭無淚。救命!這不根本就是往糟糕的方向一去不復返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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