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38章
吃完晚飯,我實在抵抗不了洶涌而來的睡意,靠著沙發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頭,阿綱見狀輕輕推搡我的肩膀:“早點睡吧,剩下的我來就好。”
“那就拜托你啦。”
我哼唧兩聲,有氣無力地拖著沉重的身子準備去洗澡。
遛狗、收拾碗筷都交給了阿綱,我把自己沉進放滿熱水的浴缸里。
室內,暖風機盡職地呼呼吹出熱風,入浴劑漸漸溶解成淺淡的亮橙,散發著好聞的柑橘香。
撫過肌膚的流水像是自帶紓解疲憊的按摩功能,我舒展開整個軀體,長長地喟嘆一聲。
講真,泡熱水澡一定是人類最寶貴的財富之一。
我仰著頭,后腦勺在浴缸的邊緣隨意尋了個位置靠上去,伸手緩慢地按揉太陽穴。
不知道是不是加班太兇的緣故,自從下午在工位驚醒后神經就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數根筋扭在一起打了個結,又緊接著被吊臂機高高懸起,拉扯成細長的一根線。
今天整個人精神恍惚了好幾次。
最近加班猝死的報道太過密集,我摸了摸胸口——心跳倒是挺正常的,也不清楚身體狀況算好還是不好,過陣子還是得去抽空去約個體檢。
閉眼小憩片刻,我戀戀不舍地爬出浴缸,隨手把長發一盤戴上干發帽,穿過客廳走進臥室。
地面明顯是才清潔過,貓狗的毛發較之回家時少了許多。抹茶布丁在客廳的一角打鬧追逐,走進臥室,阿綱正坐在床上打游戲。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著副金絲邊眼鏡,棕發柔順地貼合在耳邊,一條長腿屈起,正懶散地往后倚著靠枕,指尖迅速地敲擊著手柄。
電視屏幕里的角色隨著他的操控不斷左右移動,一次次揮動臂膀提起球棒打回飛來的白球,分數很快就積累上去。
是一個棒球游戲。
見我進屋,他支起身子:“洗好了?”
“嗯。”
剛從浴室出來身上還帶著些熱氣,加之臥室又開著暖空調,我并攏手掌扇了扇,企圖獲得少許清涼,一面詫異問:“這么快就溜好狗了?”
而且還用吸塵器清理了地板。
“外面太冷,它走幾步就不肯再走了。”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像是回憶起當時的場景,面上泛起一點笑意。
我點點頭,阿綱看我一眼,忽然起身:“等我一下。”說著,他單手一撐,利落地翻身下床,不消一會便拿著電吹風回到房間。
“坐吧。”他下巴微抬,示意我坐在鋪展的柔軟地毯上。我乖乖照做,阿綱插好電線,解開干發帽,一邊手指插進我發絲小心理順,一邊開啟吹風機的開關。
熱風從出口傾瀉而出,他動作耐心溫柔,我享受地瞇起眼睛,余光瞥到被放置在床鋪上的手柄,心血來潮撈了過來。
“這個好玩嗎?”我重新進入游戲,隨口問道。
他一頓,聲音在電吹風嗡嗡的噪音里顯得有些含混不清:“還行。”
畫面里的角色不比方才的敏捷靈動,一舉一動顯得僵硬滯澀,幾次白球都險險擦著臉飛過——那些變化球明明上一秒還停留在視網膜的左側,下一秒突然又出現在右下方,時間太短,即便反應過來,手指也跟不上意識。
玩了幾把,同阿綱的分數差距愈拉愈大,挫敗感涌上,我泄氣地放下手柄,咕噥:“好難。”
頭發已經吹得八成干,阿綱拔出插頭收好吹風機,安慰道:“其實我以前玩得也很爛。”
“然后越挫越勇?”我把手柄交還給他,阿綱接過后垂眸看了半晌,隨手撥了撥搖桿,屏幕角色也跟著小范圍跑動起來。
“得空的時候偶爾跟人比賽玩一小會,不知不覺技術就變好了。”他輕聲說,“不過這游戲,我分數不算高。”
“哪個游戲都有沖榜玩家,你只是休閑時隨便玩玩,分數肯定比不上他們啦。”
我努努嘴,費力地從地毯起身爬上床,扯過兩個靠枕墊在身后,從睡衣口袋里抽出手機刷今日的新聞。
他啞然一瞬:“倒不是這個意思……”
沒等他說完,手機屏幕蹦出的新聞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咦,小澤亞紀子結婚了?我看看,對象是合作新劇的男主角……挺配的,郎才女貌。”
我嘟囔著,劃過一條條熱點報道,在觸及到一張鋼琴照片時驟然停住。
——銀灰發色的男人西裝熨燙得筆挺,長發以一根黑色絲帶松散束在腦后。他正閉著眼,修長的雙手按壓著同他一個色系的黑白琴鍵。
看樣子是演奏途中的一張抓拍。
配文是:著名鋼琴家獄寺先生將于近期來日本舉辦個人鋼琴音樂會。
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一條報道,對我這種完全沒有藝術細胞也不懂高雅音樂的人來說,理應是不經意瞥一眼就粗粗略過。
可手指像是被強力膠水與屏幕粘合在一起,固定在這條新聞上。心頭泛起莫名的熟悉感,我猶豫片刻,點開了文下的推薦視頻。
視頻的內容是這位獄寺先生的一段鋼琴獨奏。
流暢順滑、行云流水般的音符自他指尖流淌而出,曲子起先平和舒緩,行至中段,忽地奏出一陣又急又重的過渡,旋即整個曲調搖身一變,似是湍急瀑布自陡峭的山崖直直沖下,帶起幾人高的浪潮;又似狂風暴雨席卷而過,數道驚雷劈碎蒼穹。
光聽節奏的話,是恢宏大氣、滿懷壯志的一首曲子。
他敲擊琴鍵的頻率也一樣的激烈,手指高高懸起又重重落下,拂過鋼琴的動作快得叫人眼花繚亂,但從頭到尾,不管曲子幾升幾降,激昂抑或平靜,他面上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
無謂的、放任一切的神態。
有人說,音樂會反應一個人最真實的情感。
但這位獄寺先生卻像是裝滿水的氣球破了一個洞,積蓄的水流光后只余下空蕩蕩的內部,表殼疲軟坍塌,感受不到其中蘊含的一點自我意志。
一曲終了,我無言地張了張嘴。
我總覺得這個人不應是這樣的性格。
這念頭起得毫無根據,憑空而來。可我就是有種篤定,他應該更意氣風發,斜著眼瞧人的時候有股恣睢的勁兒,骨子里滲透著勝負欲。
“在看什么?”阿綱也湊過頭。
模模糊糊,隔著無形屏障飄散在水里的幾縷思緒漸漸拼合,仿佛馬上就要凝為實質;與此同時,先前緊繃著的那根弦狠狠一跳,腦海深處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猶如細密的針穿透神經來回縫合出針腳,痛得我不禁捂住頭喘息。
阿綱反應迅捷地穩住我的身體:“怎么了?”
他口吻焦急,摸出自己的手機作勢就要打救護車,我緩過神,止住他的動作,勉強笑了笑:“我沒事。”
方才那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短短幾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我一會跟主管說下,禮拜一去醫院做檢查。”我長長呼出口氣,默默將先前體檢的計劃提前。
阿綱不贊同地蹙緊眉,臉色擔憂。
手機因為方才的疼痛而脫手,滑落在被單上,我重新拾回來,并安撫地拍拍阿綱的后背。
阿綱視線掃過亮著的屏幕——界面還停留在剛才播放的演奏視頻結尾。他垂下眼簾,長睫將遮未遮,白熾燈的光折射在鏡片上映出一片白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許久,才妥協般溫聲道:“睡吧。”
他貼心地幫我拭去額角冷汗——我堪堪意識到原來自己竟疼出了汗,而后摟過我肩膀,指腹輕柔地在太陽穴打著轉兒。
“按一下會好一點。”
他溫柔的嗓音像是清澈的溪水沖刷而過,撫平了糖紙表面皺巴巴的褶皺,按壓太陽穴的手蘊含一種奇特的魔力,叫人充滿安心感。
我含糊地“嗯”了一聲,大約是身體真的不舒服,眼皮很快變得沉重起來。
意識中斷,陷入深沉的黑暗前,我迷迷糊糊地想到——
下次得告訴獄寺,他鋼琴彈得很好聽,所以別再躲在音樂教室偷偷彈了。
一夜無夢。
隔天醒來時,已是早晨九點。
窗簾沒有拉嚴實,天光從中間大開的縫隙中涌入。對面男人睡得沉,那線光亮沿著凌亂垂落的棕發而下,滑過挺拔的鼻梁,躍過深刻的下頷線,最終隱沒在微微起伏的結實胸膛里。
我輕吸口氣,小心翻身,想要在床頭柜摸索出自己的手機。抹茶布丁在臥室門口排排坐,鬼鬼祟祟地探出兩個腦袋,見我醒了,登時歡快地后腿一蹬,撒丫子朝床上奔來。
“等……!”
別過來!你們倆體重要壓死人的!
可惜后半句話已經晚了。
布丁一個靈活的跳躍,小小的腳掌重重踩上我的右腹,布偶貓全身的體重都集中在那個點,疼得我不由“咕”一聲捂住自己的腹部。
沒等緩過神,我又感覺身上壓下一個重物——抹茶毫不留情地坐了下來。
救命啊,我把你們養這么肥實不是讓你們謀殺鏟屎官的啊!
我欲哭無淚,只得使勁推搡跟塊巨石似的抹茶,抹茶“嗷嗚”嚎了兩下,也許是以為我在和它玩,尾巴雀躍地甩了又甩,弄得我一鼻子的狗毛。
阿綱被我們鬧出的動靜吵醒,睜開尤帶水汽的一雙棕瞳,啞著嗓子問:“怎么了?”
才從睡夢中醒過來,他的嗓音沙啞低柔,像是沙礫在耳邊輕輕摩擦;尾音卻帶著獨特的清潤氣息,似是小雨淅淅瀝瀝拍打著水洼。
我動動耳朵,扭頭望他:“你把抹茶抱下去吧,太重了,我實在推不動。”
他目光在我跟兩只小祖宗之間來回梭巡,忽然偏頭“噗嗤”笑出聲。我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眸,拿眼神使勁暗示他——快救你女朋友。
他略略收斂笑意,單手輕松拎起抹茶放到地毯上。總算能喘口氣,我呸掉沾在嘴唇上的狗毛,艱難地直起身,甫一動作,腦海里頓時又隱隱約約的傳來一陣疼痛。
“嘶……”我咬緊牙關。
“沒事吧?頭還疼嗎?”阿綱立即關心道,“不然今天還是在家休息吧?”
“沒關系,不像昨天那么疼了,而且我早上有認真地思考過。”我捏起睡衣上一簇簇顯眼的白色狗毛,卷成毛團,又瞅一眼抹茶蓬松的毛量,嘆了口氣。
“既然做錯事的人都有底氣來邀請我們,憑什么沒做錯事的人非要避開?”我用力把毛團丟進床頭柜旁的紙簍里,一錘定音,“去,當然得去!而且要光明正大,昂首闊步地去!”
阿綱聞言,眸底彌漫起淡淡的笑意。他一只大掌揉了揉我的腦袋,淺淺應道:“好,那我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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