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陰影掠過。

        季瑜僵硬在原地。

        他是怎么也沒想過，不是找不到唐中，而是恰恰相反，有太多的唐中了。

        季瑜咬牙，時間緊迫，他抓住面前和他道歉的這個npc。

        “你是印刷廠的唐老板嗎？”

        見npc愣怔，就知道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季瑜扔開npc，奔著88號而去。

        “喂！精神病嗎！”

        ……

        顧果正在反思，一個小時內，尋常套路是不可能在火車上完成這些任務的，或許，她應該不走尋常路？

        嘩——

        斜對面的衛生間門被打開，顧果被聲音吸引，抬頭一看，竟然是之前那位紋身大哥。

        紋身大哥甩著手上的水珠，察覺到視線，抬頭一看……又裝作不經意間低頭，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就是這一刻，顧果突然福至心靈，一個想法在腦海里產生。

        雖然那么做也許不太厚道，但顧果愿意一試。

        她拽住就要擦肩而過的紋身大哥。

        對方身體僵硬，但語氣故作平常道：“做什么？”

        “或許，您也想要黑枸杞吧？”顧果慢吞吞說道。

        黑枸杞？

        什么呀，原來是推銷啊。

        紋身大哥放松下來，這女的剛剛叫賣了半天他也聽到了，但他對黑枸杞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需要，謝謝。”

        哪成想顧果非但沒有松開手，反而手下力氣加大。

        “你——”

        紋身大哥低頭，目露詫異。

        只見顧果露出兩排白牙，像只小惡魔一樣，低語道：“我覺得你非常非常想要。”

        ……

        一分鐘后。

        一號位的椅子上十分擁擠，兩人座上擠了三位乘客，中間的乘客高大健碩，滿身肌肉，他坐立不安，有幾次想要站起，卻都被右邊的女孩按下。

        女孩一手攥成拳，一手伸出食指對他表示不可以。

        紋身大哥渾身緊繃，老實坐好，不得已轉頭，朝著不遠處三個小弟高喊。

        “喂，你們幾個都過來！”

        小弟們正在斗地主，三人臉上貼滿了數量不一的紙條，聽見老大的叫喊，快要輸的那位小弟眼睛一轉，把牌一扔。

        “不玩了，老大叫我們！”

        “切，耍賴。”

        三個人走到一號座前，看見顧果，心里還是有些打怵的，三人站在遠一點的位置。

        “大哥怎么了？”

        紋身大哥不情愿地說：“把你們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

        這是要干嘛？

        “讓你們拿就拿，哪兒這么多廢話。”紋身大哥不耐煩道，他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大哥的話小弟還是要聽的。三人站一橫排，動作一致地掏兜，三個人的錢零零整整，才湊了五百多一點。

        顧果笑瞇瞇伸出一只手。

        三位小弟不明所以，拿著錢的手想要往回縮。

        “交給她。”

        紋身大哥嘴上催促著，頭卻不忍直視地轉向一邊。

        顧果接過所有的錢，又找了他們20，彎下腰從桌下的箱子里拿出6袋黑枸杞，放到其中一個小弟的身上，她手上數著錢，側過身，讓出一條路。

        “把你們大哥扶回去吧。”

        三個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懵逼。

        紋身大哥確實被嚇得腿軟，他靠桌子撐起身子，覺得臉丟盡了。

        “快點扶我一下。”

        在小弟的攙扶下，他回過頭最后看了一眼顧果，隨后閉上雙眼，臉上屈辱盡顯。

        從來都是他敲詐別人，沒想到也有被人敲詐的一天……

        ……

        不僅被敲詐的一方不滿意，敲詐方顧果也很后悔，她沒想到四個人一共才五百多塊錢。

        “大哥都這么窮的嗎……”

        還剩九十袋，難道還要使這種手段打劫別人？要是這樣，被人舉報，引來列車員可怎么辦？

        “唉——”

        “唉。”

        嗯？顧果看向對面的許央，他愁眉苦臉，眼睛死死盯著握在手里的手機。

        “還是沒信號嗎？”

        許央心如死灰地點頭。

        顧果眨眨眼，許央的錢包里好像有厚厚一沓錢來著……可是他是雇主誒，向雇主要錢會不會影響到她的好評？

        啊，有了。

        “您的任務不是給奶奶打個15分鐘的電話嗎？”

        “對啊。這根本不可能嘛。”

        許央心煩意亂，簡直想把這個破手機給摔了。

        “我要是幫了您，您就買下我所有的黑枸杞吧。”

        顧果沖他眨眼，許央愣怔間，手機被她從手里抽走。

        顧果拿著手機，看了看最上方的一欄，電量已經到了35，信號依舊是零，除此之外……

        她抬頭看向過道前后，似乎在找什么人。

        過了一會，年輕的列車員從車廂尾部進來，進行巡視。

        他手里拿著電棍，拍打著手掌，只要被他抓住擾亂秩序的旅客，就會被他扔進列車長室里。

        車廂里的旅客沒人愿意見到他，但有一個人例外。

        “嘿！帥氣的列車員同志，這里！”

        他聞聲望過去，盡頭的女孩沖他招手，滿臉笑容。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嗎？”

        列車員一臉期待，但愿這位美麗的小姐是向他舉報哪位乘客不守秩序，不然也可以是這位小姐犯了什么不該犯的事，這樣——

        “車上有wifi嗎？”

        ？

        “什么？”

        列車員的笑容僵硬掛在嘴角，這是有生以來，第一個問他這種問題的人。

        “有wifi吧？”顧果一臉期待。

        “有是有，不過——”

        “密碼是多少？”

        列車員下意識說出了八位數的密碼。

        “謝謝您。”

        就只是這樣？列車員不甘心地停在原地，眼神幽怨地看了顧果半響，最后失望地離開了……

        顧果擺弄著手機，如愿地連上了無線，無線信號還是滿格的。

        雖然通訊信號是零，但是網絡信號可以用啊。她劃動屏幕，點開了微信，聊天信息列表里，［奶奶］被置頂在最上方，上面顯示著最新一條的語音通話記錄，就在昨天。

        她把手機轉交給許央，許央低頭接過，看見頁面的一瞬間，他只想拍打自己的腦袋。

        為什么這么簡單的問題他就沒想到！

        來不及道謝，許央趕緊點開語音通話，沒過幾秒，通話就被接聽了。

        大喜過望的許央舉起手機放在耳邊，隨手將自己鼓鼓的錢包甩給顧果，和電話里不是親奶奶的奶奶打起了15分鐘的問候電話。

        顧果心滿意足，這下，她和許央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了。

        她打開許央的錢包，從中抽出相應的金額，一只中性筆從里向外滾到了她的手邊。

        蘇音撐著頭，不斷抓著自己的頭發，在嘴里嘟囔著正弦定理、橢圓標準方程……

        該死，他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顧果順著看去，那張試卷除了最開始的三道選擇題，其他依舊空白一片。

        二十分鐘過去了，竟然只做了三道題啊……

        不對，她好像也沒什么資格說他。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果失落地收起笑容。

        蘇音好似已經徹底放棄了，靠在窗上，比之前的許央好不了哪去。只是許央已經一改愁容，他正拿著手機完成任務。

        要是蘇音的任務也像許央的任務一樣簡單就好了。

        等等。

        顧果頓住，她想通了什么。轉身掰過蘇音的身體，恍然道：“為什么不能一樣簡單呢？”

        蘇音被顧果瘋狂搖晃，做了數學題的結果就是他此刻的腦子仿佛全是水，對人生毫無期望了。

        搞什么，這個和他一樣的數學白癡在晃什么？

        “你太誠實了。”顧果嘖嘖點評著。

        什么意思？不僅是數學題他不會，現在的他連人話都聽不懂了嗎？

        顧果奪過他的帆布包，果然，蘇音的帆布包里也有一部手機。她替他連上無線，點開瀏覽器，輸入搜索關鍵詞：

        2022年高考數學全國卷2答案。

        點擊搜索，下一刻無數的答案網頁蹦出來，顧果點開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權威的網頁，扔給蘇音。

        蘇音傻傻接過手機，慢慢張大嘴，驚掉了下巴。

        下一秒，奮筆疾書起來。

        數學不行，作弊她還不會嗎？

        果然，這種坑人的任務就不能靠常人的思路來想。

        顧果腦子里的壞水前所未有的多了起來，她想了一會，和正在努力完成任務的兩人打了聲招呼，起身去找季瑜了。

        季瑜這會已經不在4號車了，系統是不會讓唐中正巧就在四號車的。他往下面的車廂走去，這一會功夫，他已經檢查到了5號車車尾。

        每個車廂的結構都一樣，但五號車竟然比四號車人更多一些，季瑜在人群里艱難地挪動步伐。

        五號車里有5位叫唐中的人，很可惜依舊不是他要找的那位唐老板。

        季瑜不由得思考，下個車廂人會更多嗎？4號車四個唐中，5號車五個唐中，6號車會不會有六個唐中？

        這樣下去，他的速度會越來越慢，更何況，檢查到8號車后，還要折返去往檢查3號和2號車。

        可是時間過去了一半，他卻連一般進度都沒有完成……

        身后的人群一陣騷動，可惜季瑜已經無心去看熱鬧了，他邁開沉重的腳步。

        “季瑜。”

        一雙手從后搭在他的肩上。

        顧果喘著粗氣，好不容易撥開了人群，終于找到他了。

        “顧果？你來這里干嘛？”

        “當然是幫你啊。”顧果調整好氣息，擺手道。

        “你不用這么麻煩。”

        季瑜皺眉，他也不想，但他想不出別的法子。

        “你有更好的方法？”

        顧果點點頭：“跟我來，我方才都問好了。”

        季瑜不知顧果在搞什么名堂，不過直覺告訴他，按照他的方法肯定是行不通的，不如跟著顧果一試。

        他們調轉方向，往四號車的方向走，經過了四號車，又來到了三號車。

        最后停在了三號車前方的一間辦公區前。

        季瑜看著門上的三個字，表情復雜。

        半晌后，他松了松領帶，抬手敲響了面前的門。

        ……

        k25565次列車依舊奔馳在茫茫山野中，吹著山風，在正午的陽光下，這趟列車里在午后音樂結束后，又繼續播起的一段人工播音。

        二號車的一個靠窗位置上，一位中年禿頂男人原本昏昏欲睡，頭一點一點，越垂越低，就要趴在桌上時——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們，現播放一條緊急的尋人啟事。豐鑫印刷廠的唐中，豐鑫印刷廠的唐中，您有一個重要物品被人撿到送到了三號車的播音室。再播放一邊……”

        “……豐鑫印刷廠的唐中……請您速來三號車播音室認領。”

        男人一下子驚醒，猛然站起。

        “誰？誰叫我？”

        聽清內容后，他在頭頂的無人區撓了撓，他丟了什么東西嗎？算了，還是去看看吧。

        季瑜靠在三號車播音室旁，為自己剛才的愚蠢反省著，他怎么就沒想到呢？

        比起人海茫茫里找人，當然讓那個人來找他更簡單啊。

        不多時，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響起。

        季瑜抬頭看去，那是一位穿著中山裝地中海發型的男人，正往播音室這邊趕來。

        竟然是從二號車來的。

        季瑜苦笑一聲，如果按照自己的法子，恐怕二號車是要留到最后去找的。

        見唐中要敲響播音室門，他一步上前。

        “印刷廠唐中先生吧？”

        唐中疑惑地看向旁邊這位男士，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季瑜不再浪費時間，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合同。

        ……

        顧果回到座位上時，蘇音已經抄到了最后一道題。

        許央正巧掛斷了電話，他一臉笑意看著顧果，對這個npc領航員十分滿意。

        “還順利嗎？”

        “那是順利嗎？那是相當順利。”顧果俏皮道。

        這種可靠感讓許央感到安心，就算接下來副本還有什么意外，大概顧果也能輕松處理。

        距離任務結束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

        ［綜上所述，ab=2］

        蘇音將筆一扔，抻了個大懶腰。

        他從來沒有寫過這么滿的數學卷。

        桌上的試卷很快出現了評分，扣除了幾點步驟分。一個紅色的145分出現在上面。

        “哇！145，你好厲害啊！”顧果真心夸獎道，她從來沒考過這么高的分呢。

        “嘿嘿，小意思，灑灑水啦。”

        蘇音也很激動，剛剛寫完一套題，他有種數學不過如此很簡單的感覺，要不，出了這個副本，開個數學和美術結合的補習班？

        許央嘴角抽搐。

        照抄答案而已，至于這么興奮嗎……

        兩個數學白癡商業互吹，季瑜推開門，從三號車廂回來了。他面無表情站在大家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怎么樣？”三人緊張看著他。

        “當然是——當當！”

        季瑜笑容展開，一手將合同擺在眾人面前。大大的豐鑫印刷廠公章和唐中的公章赫然印在上面。

        四人擊掌，到此，全部任務成功完成。

        ［恭喜您完成獨立任務。］

        ［恭喜全體完成任務，1號車已開放。請在倒計時結束前前往1號車避難，躲避發怒的列車長。］

        ［倒計時10、9、8……］

        系統播報還沒結束，與四人只有幾步之遙的列車長室，突然從里響起巨大的撞擊聲。

        咣！咣！咣！

        四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接收到信息。

        跑！

        倒計時只有十秒，列車長室里的恐怖的聲音仿佛只有他們四人能聽到。其他的npc旅客毫無反應，依舊站在過道中間，這反而成了四人逃亡1號車的最大阻礙。

        他們跑到三號車中間位置時，列車長室終于不堪其重，轟地一聲，門直接飛開。

        顧果在最后斷路，聽見后回頭望向一眼，不可置信瞪大了雙眼。

        “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那是一只被放大了一千倍以上的章魚觸手，帶著液體不斷低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融化聲。

        深褐色的觸手上一個個吸盤不斷一緊一松的呼吸著，似乎在空中嗅著什么。

        很快，觸手鎖定了他們的方向，不再猶豫，努力往前方伸去。

        四人跑到了三號車前方，馬上就要進入2號車。

        這時，怪物章魚的整個身子已經從列車長室擠了出來。

        在它滑膩巨大的頭頂上，滑稽的戴著一頂列車長帽子，帽子下是一排排凸出的眼球，不斷翻轉著，最后鎖定在前方。

        它的身體瞬間吞噬掉周圍大部分都乘客，咔擦咔嚓的咀嚼聲在車廂內響起，那些人被一口咬斷，迸濺出大量的鮮血。

        很快，血蔓延到整間列車，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在四人的鼻間。

        章魚的身體太過龐大，每移動半分，車廂就被撐起變形。

        即使這樣，它的速度也依舊比他們快。

        四人已經跑到2號車中間。與怪物之間的距離也慢慢縮短。

        1號車就在眼前，許央卻突然渾身冰冷，挺住腳步。

        “我的書包……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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