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墨謄第一次看到了活豬，粉嫩白胖，四肢被捆好倒掛在一根大粗樹干上，由朱家兩兄弟和另兩個壯漢抬進院內(nèi)。

        一大早院子里就很是熱鬧了，男人們的吆喝聲，伴隨著豬叫。

        豬拼命掙扎，放到地上幾個人也按壓不住，又喚了幾個人一起幫忙才終于宰殺了一頭，接著又抬進一頭小一點的也宰殺了，一頭澆開水，一頭用火烤。

        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特別是多了好多大姑娘和小孩。

        于是葉墨謄坐在羅鍋旁邊看他嗑瓜子的時候，一會一個姑娘端來一碗剛煮好的咸豬血，放著辣椒香蔥，一會又有姑娘端來橘子和梨。

        葉墨謄看著黃白色的梨子，感嘆在這最好的就是冬日花開不敗，一些不當季的水果也能吃到。

        羅鍋瞅瞅葉墨謄那習以為常不以為意的樣子，把瓜子皮吐得老遠，感嘆真是老了，都沒姑娘給自己送吃的了。

        羅鍋開始大派紅包，只要是娃兒人人都有，不一會兒一堆小孩子捧著各樣的吃食給他，羅鍋得意的看看葉墨謄，葉墨謄不明所以的說自己錢不夠就不發(fā)了，得到一個大白眼。

        朱蘭坐到兩人旁邊，撥弄炭盆里的木炭，不一會兒就有人端上一大盆剛切的豬肉和一些饅頭，切成大片大片的，羅鍋和朱蘭立馬開始烤肉。

        不一會兒，肥瘦相間的肉片開始滴油，炸得火光直冒，兩人筷子一伸，把肉搛到碗里，隨便蘸一蘸辣椒面，就塞進了嘴里，好香。

        葉墨謄嫌棄肉太肥，可實在是被肉香勾引得流口水，忍不住吃了一片以后，開始和兩人燒一片搶一片，完全停不下來。

        旁邊爐子上還燒著一大壺倒鉤刺茶，邊吃邊喝，完全不會上火起嘴泡。

        到了晚飯時分，還有人端上一盤涼拌生肉，葉墨謄完全不敢碰，朱蘭只敢吃烤過的豬皮，就羅鍋吃得正香。

        “你們莫怕，自家養(yǎng)的豬，這肉雖是涼拌，卻是腌透了和熟肉一個味道的，拌料是醬油燉梅辣椒和各種麻香料，看，還有蘿卜絲，這個敢吃了吧。”

        葉墨謄吃了點生腌蘿卜絲，很辣但很好吃，忍不住嘗了一小塊生肉，確實嫩香美味好入口，可也不敢再多吃。

        “這生肉就是本地人也是一半敢吃一半不敢吃，我都不敢吃，沒想到你還敢嘗啊。”

        朱蘭隨手給葉墨謄遞了個烤好的饅頭，抹著一點辣豆腐乳，葉墨謄感嘆，自己真是越來越會吃辣了。

        三人吃得正香，羅鍋忽然頓了一下，隨后假裝無事，繼續(xù)吃肉。

        到了晚上，羅鍋借故肚子痛，溜出了大門，守門的小黃隨意看了一眼繼續(xù)睡覺，這些城里人，一天兩天的，擾狗清夢，這不，又跟著出去了一個。

        葉墨謄屏息跟在羅鍋身后，夜深靜謐，怕被聽到聲響也不敢靠太近，白日看到羅鍋盯著一個小孩有一刻吃驚，后面還悄悄和朱成仁打探什么，果然夜里羅鍋就溜了出來。

        羅鍋繞來繞去，來到一戶人家后墻外面的一片空地上，空地后面是個山墻，墻角幾個土包，遠遠借著夜色仔細看是幾座墳墓，墓旁種著一顆五六丈高的大樹，冠幅巨大。

        葉墨謄生死見慣的人，在不熟悉的偏遠山村中看到這一幕，還是打了個冷顫。

        羅鍋拿出一片葉子，念著咒語，綠光閃爍，隨后像螢火蟲一般點點飛入樹冠之中，一時間，所有的葉片開始抖動發(fā)光，羅鍋隨身背的一個皮袋子也在抖動，袋口隱隱透著幾色光芒，里面應該都是各種葉子。

        葉墨謄嚇出一頭冷汗，幸好剛才已解了腰帶躺下，葉子也和腰帶放在一起，要是在身上，現(xiàn)在怕是暴露了，尋思著以后帶葉子在身上的時機得慎重挑選，不然羅鍋要監(jiān)視自己可太輕輕松松了。

        葉墨謄一個思量立馬轉身就悄悄的走了，羅鍋收回葉子看看四周，看到一只松鼠跳了過去，就沒在意。

        羅鍋回到朱家時，看到朱蘭和葉墨謄正要出門，原來是二人的葉子動了，還以為有妖物，發(fā)現(xiàn)羅鍋不在就要去找。

        羅鍋不動聲色按住了兩人，說已無大礙，等回到上開再說。

        天亮了幾人打早下山，這次沒人坐車了，兩輛車上拉滿了一袋袋阿花嬸塞的肉菜和干核桃，下山走得飛快，午后就回到了金雀巷。

        葉墨謄無視幺窈的白眼，才把分給自己的一些核桃和肉送給幺爺爺，出門就被小刀一巴掌拍打得肩膀痛。

        “好啊，小白，趁我不在，竟然和豬欄套近乎跑她叔家玩去了，怎么，你也想拜羅伯為師？”

        “不是你讓我盯緊他們的，放心吧，羅伯誰也沒收。”

        小刀放下心，高興的喊著好兄弟，約著他一起去找幺窈玩，葉墨謄一捂肚子，說出恭就遁了。

        那邊小婉也找到朱蘭，發(fā)了一通脾氣，在老家小刀說漏了嘴，把最近發(fā)生的奇事都說了出來。

        朱蘭哄了好一番，在答應請吃馬耳街的五花肉涼米線以后，小婉才有了笑臉，就在兩人要出門時，羅鍋找上了門。

        小婉因著小刀說過的那些，對羅鍋有點懼意，她不怕人就怕鬼怪之說，還是離他遠點好，米線隨時可以再吃，就先回了家。

        “小蘭，我只與你說，葉墨謄那邊要是問起，隨便編編唬弄過去就行。”

        昨日羅鍋看到的小孩身上似乎帶了些神樹的靈力，打聽到他家有顆大青樹，去查看了一番。

        原來他家祖先墳墓就在院墻外的空地里，大青樹已不知長了多少年，一起接受著世代供奉，已生出了樹靈，與祖先一起福蔭后人，羅鍋還斷言，這家人以后一定能人輩出，光宗耀祖。

        “羅伯，好多地方有大青樹，都會有樹靈么？”

        “非也，樹木要靠自身吸收天地靈氣，活百年以上不被蟲蛀砍伐，不遇山洪地震，那可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樹木活百年者還算多，機遇大于花草，畢竟花草年生很短，能活百年的更是寥寥，動物也偶有機緣，可動物生老病死，養(yǎng)仔育兒消耗了靈氣，也難成氣候，人就更不用說了，能做到心無雜念之人少之又少。”

        “那妖怎么來的呢？這幾次遇到的都是些沒有實形的妖，如若來了話本子里那些兇惡大妖，我們會被全部吃掉么？”

        羅鍋好笑，讓朱蘭少看點故弄玄虛不切實際的話本。

        “你看人主占了這地界，那這就是人世，就算人世出了神仙妖魔，也不可能有滅世之能，如果真被滅了，也是天地不再需要人了，也不會再是人世。”

        “那會有其他的天地么？有很多厲害妖魔鬼怪的那種？”

        “不知道，可我認為有，總覺得我們頭上的老天應該是護著人世的。至于有厲害神魔的地方應該也有更厲害的地界容納他們，我們上不去，他們也下不來，老天應該有規(guī)矩約束著。”

        “那豈不是所有的小妖都不用怕了，羅伯，我可以拜你為師么？我想做玄師。”

        “你還不懂，這人世，妖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人有什么可怕？難道還會吃人么？”

        羅鍋搖搖頭，不知該怎么和朱蘭解釋生活美好可也有人世險惡，在背后利用妖為禍的人，到底所圖為何？

        “你娘希望你嫁人生子，平安度日，拜師的事以后再說吧。”

        羅鍋的話，讓朱蘭思考了幾日，總覺得天外有天，自己不愿意早早的嫁人生子，天地那么大，好想像羅伯和小白那樣，能夠出遠門見識見識。

        不知不覺，就到了大年三十，葉墨謄貼好了羅伯家的春聯(lián)，就和羅伯來到了朱家。

        幫忙完點門口大紅香和貼春聯(lián)，秦氏做好了一大桌子菜，朱蘭忙著擺供桌，把所有菜都搛一點，前茶后酒各倒三杯，一家人每人點三柱香跪拜了先人，就準備開飯了。

        全城家家戶戶開始放鞭炮，幾人等著葉墨謄放完炮仗就開飯，伴隨著遠遠近近此起彼落的鞭炮聲，吃得開心，飲得盡興。

        只見桌上擺了十多個菜，汽鍋雞，凍魚，百合圓子，炸乳扇，白參蒸蛋，雜菜湯，各種鹵肉和油炸排骨粉蒸肉是葉墨謄認識的，有個紅黃綠三色叫干欄的和一個拌著木耳筍絲的草須一樣的東西辨不出來。

        聽羅鍋說了才知道干欄是種米粉皮，用植物水染色，另外一個則是叫樹胡子的山珍，生長于高山野林樹干之上的樹花，吃著像雞絲，但味清香有嚼勁。

        席間不停舉杯暢飲，朱蘭還唱著小調(diào)逗笑眾人，葉墨謄想著家里現(xiàn)在也該是在大伯家擺宴了吧，不知書信還要多久才到，父母擔心自己，怕是年都過得不如意。

        舉起酒杯，虛虛對著家鄉(xiāng)的方向敬了杯酒一飲而盡，幾人看到同時給他夾菜，瞬間碗里就堆了尖。

        吃到夜深，朱蘭在家門口掃著炮仗碎屑，羅鍋和葉墨謄腳步輕浮的回去了。

        兩人坐在西邊小廳里守歲，吃著秦氏端來的小點，喝著酒等著子時再放一封鞭炮。

        子時還未到，全城陸續(xù)響起鞭炮聲，兩人放了炮仗各自睡覺，躺在床上的葉墨謄聽著熱鬧不斷的鞭炮聲，好像回到了興都。

        迷迷糊糊中，天未亮鞭炮聲還在繼續(xù)，好似放了一夜，起來又放了一封，等到羅鍋起床又一起去了朱家。

        金雀巷到處都是紅色鞭炮屑，被風吹著起舞，過年的氛圍沖淡了葉墨謄思鄉(xiāng)的愁，反正總有回去之日，急不得。

        于是他吃完芝麻湯圓看到桌子上用來招待客人的米花和馓子，放寬心又加糖泡了一大碗，直到喝到肚子撐。

        就這樣吃吃喝喝睡大覺直到上元，葉墨謄又吃到了各種味道的湯圓，上開人都叫元宵。

        有紫米揉的紫湯圓，有紅糖豬油和油炸核桃碎芯子的湯圓，煮的時候還會放點玫瑰糖和橘子皮，湯圓香酥湯也香甜。

        還第一次吃到了咸味的佛豆湯圓，火腿豬油佛豆煮湯，滾時掐糯米團子直接丟進鍋里煮，起鍋放上腌菜鹽巴就吃，對于咸湯圓，葉墨謄很是吃不習慣。

        上開人不愛逛燈會，不過小刀特意領著溜子小隊，約著葉墨謄去逛了逛。

        看著滿街燈火，興起的葉墨謄正想去燈謎攤子露露手，就被一群人拉去了小吃攤，走走停停從街頭吃到街尾，直吃到葉墨謄肚子里一滴墨水不剩，再也想不起還要去猜燈謎對對子。

        元宵吃完，這年才算過完，每個人見面都覺得對方臉圓了好多，再捏捏腰，肉多了一層又一層。

        年后的日子總覺難熬，各家各戶都開始了各種活路，可人人都懶洋洋的，做什么事都不上心，這天終于來了件喜事讓大家起了精神，那就是阿鳳的婚禮。

        吹吹打打三天，隔壁林家人也笑瞇瞇來掛禮吃席，只不見林海西。

        阿鳳拉著新郎官每桌敬酒，到了林家這一桌也是笑容滿面，旁人見雙方都是喜氣洋洋的，也就不再想林海西的事了，事已至此，都是造化。

        宴席結束，林海東回到家，收起了弟弟寄回來的賀禮和書信。

        為時已晚，何必再有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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