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一個明黃色的身影急匆匆過橋，莫大溪的水漲到了岸邊，來人踩水滑倒，擦破了手掌也毫不在意，一直往前奔跑。

        嘭嘭嘭！皮大夫家的大門被敲開。

        “皮大夫，救救我爺爺！”

        原來是幺窈。

        今早一覺醒來，啊爹發現爺爺的身體冰涼，一探已無鼻息，一家人傷心欲絕，急忙到隔壁找羅鍋，可只有葉墨謄在屋里，只好急忙來找皮大夫。

        可當幺窈和皮大夫冒著大雨進門時，臉色蒼白的葉墨謄擋住了幺窈。

        “你別進去，讓皮大夫先看看。”

        幺窈一把推開葉墨謄打開了門，只見幺爺爺七竅流血，床上地下都是鮮血，整個人呆住了。

        皮大夫都被驚駭了一會，立馬上前，一番查看下來搖了搖頭。

        “人不在了……閉氣而亡，早已不在了，約莫是昨晚，血是昨晚就開始流的么？”

        幺虹給啊爹擦過血，滿是鮮血的雙手緊緊抓住丈夫的手問：“你沒感覺么！啊爹什么時辰去的？血是才流出來的，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睡熟了，對不起！啊虹，是我沒照顧好啊爹！今早才發現人已經涼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對不起！”

        何大山痛哭流涕，拼命拿頭砸著木頭柱子。

        “人去了之后，有些是會口鼻流血的，可為何到現在還在汩汩直流，我不明白，羅鍋兄弟在么？或許他知道。”

        “我去找！”

        葉墨謄沖了出去，羅伯應是昨晚就沒回來，自己不曾聽到動靜，他會去哪呢？

        跑到了朱蘭家砸開門，不在，跑到小刀家，不在，對了，縣衙！

        情急之中，葉墨謄也不怕輕功暴露，在大雨中飛奔，不過雨太大街上沒什么人，倒是沒人留意到。

        到了縣衙被侍衛攔下了，就在葉墨謄快要打人沖進去時，羅鍋和陳縣令一起從食瓜館出來。

        “何人在此撒野！”

        “小白？你來這干什么？”

        “羅伯，幺爺爺死了，七竅流血不止，快回去看看！”

        羅鍋和陳縣令聽到都大吃一驚，讓二人騎著縣衙里的馬速速趕回去。

        羅鍋不會騎馬，葉墨謄立即上馬拉了羅鍋在身后，一甩馬鞭就揚長而去。

        到了幺家，羅鍋不顧一地鮮血上前查看，突然臉色大變把屋里的人都看了一圈，最后盯在了何大山身上。

        何大山神色莫測，自己醒來只記得夢到悶死了岳父，可后來發現岳父真的沒氣了，當時有點慌沒說這個，難道不是夢，是真的么？

        何大山拔腿就想跑，被葉墨謄攔住。

        幺虹看到此景目眥欲裂，扭打著何大山，幺窈看著他倆手足無措。

        “他被妖物纏住了，小白抓緊他！其他人讓開！”

        羅鍋拿出一沓小綠葉，念動口訣，樹葉全部朝何大山飛去，在他和葉墨謄周圍形成了一個綠色的網，突然樹葉全部貼到了何大山身上，如燒灼般的燙熱讓他在地上不停打滾。

        不一會兒，何大山開始跪地作嘔，嘔出了一條綠藻。

        綠藻才一落地，就往門外竄去，在雨水中扭滾幾圈，就又朝羅鍋襲來。

        聞訊趕來的居戶們剛要進門就被葉墨謄攔住了，喊出了朱蘭和小刀，三人拿出葉片護住眾人。

        羅鍋把皮大夫和幺家母女趕出房間，房門一關，外面的眾人只見紅光一閃，沒動靜了。

        門打開，何大山跪地痛哭，羅鍋走出來點點頭示意無事了。

        “莫要怪他，他被那水藻妖控制了，不是他本意，好好給幺叔辦個后事吧……此次怪我大意了，沒料到那妖竟會附體操縱人的意識，是我的錯。”

        羅鍋淋著雨走出，眾人沉默著讓道，雨水依舊嘩啦嘩啦，卻也蓋不住幺家三人的哭嚎聲。

        伍四三走出來，招呼著幾個膽大的男人給幺爺爺清洗換衣，打掃屋子，女人們抹抹眼淚，回家收拾辦喪能用得上的東西。

        朱蘭和小刀到屋檐下躲雨，剛想叫葉墨謄也過來，就看到他就著雨水抹了把臉出去了。

        兩人急忙跟上，他卻是回了羅伯家。

        “幺爺爺為何流那么多血，那日不是已經治好了嗎？”

        羅鍋氣餒，面露后悔和哀傷。

        “是我的疏忽，幺叔中了妖毒，流血但無性命之憂，我輕敵就只解了毒止了血，沒曾留意那妖竟可潛入何大山體內，還能操縱意識，幺叔死于窒息，應是被綠藻控制何大山給悶死的。”

        朱蘭看向葉墨謄，有一絲生氣和無奈。

        “我知你傷心，可幺爺爺的死不能怪羅伯，他也是人，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都能預料到的。”

        “對，小白，你不可撒氣在羅伯身上，你要真難過，來和我打一架吧！”

        看到站在一起的三人，葉墨謄忽然覺得有點泄氣。

        自己不知為何心里難受，很想弄明白幺爺爺的死因，真的不是責怪羅伯，自己一直認為與他們已夠交好，卻意識到自己不過一外人，其實一直都沒有被完全接受吧。

        可自己不也是帶著目的來的么，又何曾真心對待過他們，又有什么資格在這怨怪，呵。

        葉墨謄自嘲的笑笑，回了屋子。

        朱蘭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傷了他，可羅伯不該被任何人責怪，因為他這么多年，即便多有誤會不公，也從未怪過任何人。

        “羅伯，小白傷心，隨他去吧。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人世的妖物不可能隨意殺人，這個水藻怪難道是很厲害的大妖么？”

        “不是，它操縱的是人心，放大邪念，何大山他……不，如果沒有遇到這個妖物，他不會把念頭做實的。人生在世，每每生氣絕望之時都會有各種念頭也不奇怪，可只要過去也就過去了。我們要做的是消滅妖怪，如果真要責怪，那就找出善湖封印松動的緣由。”

        朱蘭點點頭，小刀想了半天也懂了，雖然一開始有驚詫有不可理解，卻也堅定的點了點頭。

        大雨又下了一整夜，直到太陽升起之時才停，路上的水漬還未干，來來往往的人，鞋襪褲腳都是濕的。

        幺家屋子小，里里外外都被踏得潮濕，眾人正在發愁靈堂和桌椅的擺放，還要給幺家三人留睡覺的地方，這時羅鍋站了出來。

        “幺叔停靈念經要在家中，席設和雜事都擺去我家操辦吧，幺家與我一墻之隔，也是一家人。”

        這邊場地問題解決，那邊葉墨謄領著四個大漢抬著一口壽材進了院子。

        后面跟著念經的隊伍還有幾個婆子，要么背著、要么拿著各種辦喪的物件。

        葉墨謄還是把那一兩銀子給花了，讓幺爺爺走得體體面面。

        到幺爺爺下葬的那一天，金雀巷送葬的隊伍排了很長很長，水藻怪的事被傳了全縣皆知，來的人很多。

        眾人縞素，一路默默跟隨，嗩吶鑼镲的聲響讓人傷心，也勾起眾人對未知的懼怕。

        隊伍到了雪河橋，停棺繞靈，磕過頭后，朱蘭和小婉扶著哭到無力的幺窈立馬轉頭回家。

        “莫回頭，切記莫回頭，就這樣走回家。”

        眾人嘴里含糖也回了頭，只有扶靈抬棺的人上了山，葉墨謄和小刀也跟了去。

        回到金雀巷，大家跨過松葉燃燒的火堆，讓火煙來回的熏熏，又接過核桃紅糖姜茶，坐在一起邊喝邊聊。

        今日陳縣令也過來了，這會正和羅鍋在一旁低語。

        “羅大哥，真如那書上所說，接下來還會有人遭殃么？善湖那該怎么解決？”

        “妖惑人心，可人心難測，要人人心懷坦蕩，不被妖物控制，難啊！善湖那邊我自會解決，我會找幾個娃兒做幫手，他們心思正，有熱心有悟性，以后可能也要去衙門辦事，還望你通融通融。”

        “這沒問題，為了上開的安寧，衙門天天開門，歡迎有能之人前來協助。”

        陳縣令只掛了白禮，沒有吃飯就走了。

        以幺爺爺的年齡，若是壽終正寢本可以辦喜喪的，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所有的人都難過不安。

        朱蘭坐到了羅伯旁邊，遞給他一杯姜茶。

        “羅伯，我可以拜你為師么？我想學玄術，想救更多的人。”

        “拜師的事不急，先把善湖里的水藻怪解決了吧，你明天過來，叫上小刀。”

        一抬頭就見小刀氣喘吁吁跑了進來。

        “何啊大跳河了！”

        鐺的一聲，幺虹手里的茶鍋掉地，暈倒在了紅褐色的茶水湯里。

        幺家接連辦了兩場喪事，這一次幺窈沒留一滴淚，她每天忙出忙進，把喪事辦得妥妥貼貼。

        何大山下葬的那日，幺窈看著一路開得正艷的春櫻，對朱蘭細語。

        “啊媽說她和啊爹是在櫻花開放的日子定情的，年輕時的你儂我儂還是敗給了茶米油鹽。啊爹在湖州做生意虧了很多錢，欠了債我們才躲回來的，啊媽日日和他吵架，罵他敗光了爺爺的積蓄，爺爺那天也數落了他幾句，可我知道再怎么樣啊爹都不會殺人的，不會……而爺爺臨終前，都不知道是妖控制了啊爹，為什么，為什么……”

        幺窈終于放聲大哭，倒在朱蘭懷里。

        朱蘭拍著她的背，這幾日和小刀葉墨謄已經買和捉了幾百只溪蟹，養在家里的大木桶里，等羅伯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行動了。

        “幺窈姐，我不知該怎么勸你，但我爹說，他每次想念爺爺，都會到大青樹下坐坐，回來都會做個好夢，大青樹有樹神，去和它說說對親人的懷念，說不定幺爺爺真會聽到，你要是難過的話，去大青樹下走走吧！”

        幺窈點了點頭，卻只當是安慰，不明白啊蘭只比自己小三歲，卻過得那么無憂無慮，而自己卻早已滿目瘡痍。

        爺爺和啊爹去了，啊媽病了，他，也走了……

        自己該何去何從，以后的路該怎么走？

        本想著搭上那個葉墨謄，讓他把自己帶出毓豐，能去到承東是最好的。

        可葉墨謄不好色，也不是個簡單的人，沒法利用。

        羅伯呢？

        他家里物件擺設雖少，可都不便宜，灶房里的紫米都幾大袋，那很貴但有錢也不能輕易買到。

        羅伯似乎很喜歡啊蘭小刀幾個人，自己也該多多接近他的。

        “啊蘭，過幾日你們去除妖的時候記得叫上我，能幫忙的地方讓我幫，就算幫不上你們，我也想看看，害死我爺爺和啊爹的妖怪是怎么被除掉的！”

        “好的，幺窈姐，我去和羅伯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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