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榆原本以為新學期分了班，就沒人能看出來自己是轉校生。

        但顯然，暑假連著腦神經一起放松的她忘記本校生都是穿校服的。

        所以當穿著粉色短袖和白色長褲出現班級里時，她在周圍一群黑紅相間校服中格外顯眼。

        距離早讀時間開始還有四分鐘，許池和聞霽手里還拿著早餐匆匆踩點而到。

        扎著長馬尾的許池在看見沒穿校服的許榆時愣了一下，隨后坐到位上了，才反應過來問她：“你怎么不穿校服？”

        二高在儀容儀表這方面管的倒是不嚴，但德育主任經常間歇性抽風進行大規模搜查，不穿整套校服和化妝的，輕則寫檢討嚴則給處分。

        許池心想她看著也不像是叛逆小孩，怎么開學第一天就不穿校服。

        許榆聞言輕咳一聲，小聲道：“我是轉校生。”

        “這樣啊。”許池倒不覺得震驚。二高在本市的成績不差，而且容易花錢塞人，于是學籍不在本校來借讀的大有人在。

        她把手里的塑料袋遞給許榆：“喏，咱們學校食堂的麻團，可好吃了。”

        許榆驚訝于她的好意，盯著那個麻團看了看，但還是拒絕道：“我早上來學校之前吃過了。”

        見許池仍然堅持的樣子，她又補充上一句：“吃的很飽。”

        “那行吧。”許池這回沒再堅持，轉頭去找了坐在她后排的聞霽，“我粥呢，給我。”

        聞霽正在吃包子，嘟囔了一句還是從桌洞里摸出來一杯打包好的粥，遞給了許池。

        緊接著，教室里喧鬧的交流聲幾乎瞬間消失。

        許榆意識到了什么，連忙坐正身子。

        是班主任來了。

        班主任是個臨近退休的老頭，鬢角花白，啤酒肚眼看著就要沖破藍色襯衫的束縛。

        進班之后，他還習慣很好的隨手關上了班門。

        他在講臺上站定，先是掃視了班級一圈，在最后的竊竊私語聲音消失后，終于滿意一笑。

        粉筆從盒里抽出來，先被掐了一小段，才在干凈的黑板上寫下“郭力世”三個字。

        “我姓郭，叫郭力世，看看我這頭發也知道我的年紀都能當你們爺爺，”班主任開口進行自我介紹，“所以你們叫我老班或者老郭都行，我不講究這些。但是有一點，別叫我語文老師。我教語文，但不姓語文。”

        老郭的自我介紹引起了不少同學發笑，他倒也沒板著臉，跟著大家笑了一會兒。

        笑聲漸弱，他進入了下一個話題：“由于還沒有正式開始上課，所以早讀就先不進行。借著這個時間，咱們開個班會。”

        說著，老郭把手里的粉筆重新塞回粉筆盒，清了清嗓子，眼看著就要開始一番長篇大論，卻在開始前就被一道男聲打斷。

        事實上，比男聲更先打斷的，是被大力推開的班門撞在墻上發出的聲音。

        緊接著才是那句“報告”。

        許榆的眼神隨著動靜移動，轉到了急匆匆推門的男生身上。

        男生的校服外套沒拉上，露出了里面黑色的t恤。他一雙腿修長筆直，腳上穿著雙白色板鞋。

        單肩背著的書包往下滑了滑，但很快又被主人冷著張臉提了回去。

        在全班無聲的注視之中，男生像是不耐煩一樣皺了皺眉，然后提高音量又重復了一遍，“報告——”

        是齊京墨，他遲到了。

        大概是這些日子短暫的交集，許榆看著班主任的背影，不由得都替齊京墨捏了把汗。

        但老郭什么也沒說，他認識齊京墨。準確來說，二高這一屆的老師里，沒幾個不知道這個混小子。

        齊京墨身為令眾位老師頭疼的原因，不止是因為他家庭原因復雜。

        家庭原因復雜就算了，他爸媽卻有錢有勢，寧愿花錢不愿丟臉；有錢有勢就算了，齊京墨的個人行為又不時惡劣，以前沒少干逃課打架的事情；逃課打架也就算了，這小子的學習成績居然也不錯；成績不錯也就算了，問題是他偏科又偏的厲害，可以說是數學老師的寶貝，英語老師的痛苦來源。

        總而言之，齊京墨在老師眼里，十分具有“糾結性”。

        不過郭強好歹是快熬到退休的老教師，見過的問題少年們說不定比齊京墨打過的架都多，因此他有信心能讓齊京墨的“偏科”變成全能，而且不打架不逃課，成為老師家長心目中的乖寶寶。

        而想要他作出這些改變，耐心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老郭笑笑：“把門關上，回座位吧。”

        見他這個反應，齊京墨其實也挺驚訝的。畢竟他高一的班主任遇見這種情況，都是讓他在走廊里罰站。

        捏著書包帶的手緊了緊，齊京墨對著老郭點點頭，進班關上門，直奔自己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去了。

        許榆的視線隨著他動，忽然，她聽見了有個女生感慨齊京墨長得帥。

        這句話像是驚醒了許榆一樣，她迅速收回視線，重新坐正，看向了開始講話的班主任身上。

        開學第一天沒什么事情，上課也基本都是任課老師進行自我介紹。

        黑板上方掛著的鐘表顯示五點半的時候，放學鈴同時打響。

        早在放學前五六分鐘左右，坐在講臺上的英語老師就已經拿起自己的包包踩著高跟鞋走了。

        因此放學鈴一打響，班里的同學就躥了出去。

        “一起走吧。”許池把包遞給了聞霽，轉頭對許榆說。

        習慣獨自上下學的許榆有些意外，但很快她點頭應下，笑道：“好。”

        但背著包走出班級的時候，她還是不免回頭看了眼班內。

        齊京墨坐在位置上沒動，好像在低頭看手機。

        “怎么了？”察覺到小同桌沒跟上來，先行兩步的許池扭頭看，在發現許榆看齊京墨之后，退回去湊在她身邊問：“要等他一起嗎？”

        許榆不太習慣和她距離這么近，整個身體原地后傾，然后搖搖頭回答道：“不是不是。”

        回答完了，她又有些擔心——許池會不會把她的條件反射當成嫌棄？

        許榆害怕這會讓自己新交的朋友心里不舒服。

        但其實許池神經大條，根本沒注意。

        兩人身后跟著個聞霽，邊下樓邊聊天。

        準確來說，是許池問，許榆答。

        “你跟齊京墨到底什么關系？”許池問她。

        許榆沒懂她什么意思，除了同學關系還能什么關系？不過她又覺得許池話里的意思不是指的這一層。

        正在努力學習社交的許同學虛心求教：“什么‘什么關系’？”

        許池扭頭看她，微瞪眼睛：“別裝蒜！據我超準的第六感，你倆肯定認識。不過我昨天見你們短暫交流，還以為是和我倆一樣的關系，可今天開來……又不一樣。”

        許榆看了眼許池，又扭頭看了眼聞霽，眨了眨眼之后，她反問：“那……你們是什么關系啊？”

        許池笑笑，大大咧咧地伸手勾住聞霽的脖子：“我們？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他媽和我媽是閨蜜。”

        許榆看著他倆，難掩有些羨慕。

        “那你呢？”許池松開勾住聞霽的手，“你跟那位‘不好惹’是什么關系？”

        許榆低著頭看路，腳前有顆小石子，微微用力，小石子就被踢了出去，在地面上骨碌碌的滾動著。

        她悶聲開口：“……齊京墨和我外婆是鄰居。”

        一整天的相處下來，許池已經對她為什么轉校來這里的原因了解完畢。聞言，就對齊京墨他倆的關系有了明確的認知。

        “我懂了，其實你們就是不太熟的鄰居外加同學而已。“許池說。

        總結的不錯，許榆想。

        他們這時已經走到校門口了。一直跟在兩人身邊不說話的聞霽突然拉了拉許池的胳膊：“干媽的車在那呢！”

        許池也看見了自己的車，她轉身與許榆告別：“那我們就先走了，明天見。”

        許榆跟他們揮揮手告別：“明天見。”

        一高一矮的男女打打鬧鬧地走向了路邊停著的車。不

        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看著他們上車之后，許榆才慢吞吞向公交站臺走去。

        公交站臺就在學校門口，只不過想要回家，就得過馬路乘坐對面方向車。

        等紅綠燈過馬路的時候，對面正好來了輛公交車。

        完美錯過了這一輛，下一輛少說也得有五分鐘才能來。

        如此想著，許榆走路就更慢了。

        剛站上公交站臺的時候，她就看見了一輛眼熟的電摩往這邊駛來。

        短暫與騎車的人對視，后者面無表情地開車而過。

        反而是少與人打交道的許榆，差點就要開口打招呼。

        當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許榆怎么也搞不懂當時自己在想什么。

        之后回憶起許池說的話，她又突然釋懷。

        她和齊京墨本來只是不太熟的鄰居和同學而已，見面不打招呼很正常。

        ……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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