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射騎射，無論是定難軍還是河西軍，其馬軍之所以驍勇善戰(zhàn)，皆因?qū)⑹看蛐∩�在馬背，騎射本領(lǐng)不俗，又因素多游獵圍獵之事，深諳馬軍戰(zhàn)法，再加之窮山惡水，多出悍勇之徒，是故將士多亡命輕死，如此種種，使得此處馬軍頗難對付。更新最快技藝與勇氣，固乃回鶻、吐蕃、黨項馬軍之長，然，較之兵甲弓弩等軍備，于諸族而言，眼下卻還無甚長處，再如何稱道，也不過馬壯弓強(qiáng)四字而已。

　　藥羅葛阿咄欲在甘州回鶻中地位非常，此番所率本部兵馬三千之眾，亦是盡數(shù)精銳，近半將士身披甲胄，尤其數(shù)百親衛(wèi)，更是鐵甲在身，刀弓之外，還有長矛在側(cè)。

　　但也僅此而已。

　　轟隆隆的雷聲中，藥羅葛阿咄欲平望矮山旁，但見一支精騎轟然奔出，是為大唐禁軍精騎。

　　藥羅葛阿咄欲之所以知道那是精騎，是因為他們正狂奔而來。除此之外，藥羅葛阿咄欲心里，便只剩下那句仰天嚎問：這是甚么鬼東西？！

　　人著甲馬覆鎧，黑甲騎士，兜鍪照面，不見五官，雙目似電，如潭如淵，如火如涂，頸甲環(huán)立，如刺如城，周身無隙，甲片如鱗，胸甲如鏡，手端長槊，一丈八尺，如林如雨如寒風(fēng)，戰(zhàn)馬甲堅，面有突刺，前有甲簾，但露馬蹄而已，人壯馬雄，異于尋常精騎，放眼而望，一騎便是一山，千騎便是洪浪，無破綻，而有毀天滅地之能，奔馳間，煙塵滾滾，地動山搖，山河失色，落葉回卷，秋風(fēng)回轉(zhuǎn)，艷陽下，甲閃寒光，槊溢煞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此數(shù)千人，是為大唐重騎。

　　藥羅葛阿咄欲自付久經(jīng)戰(zhàn)陣，殺人無數(shù)，見多識廣，常逞血?dú)庵�勇，敗軍于艱難之境，揚(yáng)名于尸山之上，然眼前重騎，動若雷霆，其疾如風(fēng)，侵略如火，全無人間血肉之軀，鐵甲鐵兵山林海嘯，混若黃泉九霄天兵鬼將，實乃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此刻四肢僵硬，雙目發(fā)直，呆立當(dāng)場，神思不屬。

　　天地間不余它物，未見重騎自山后襲來。

　　曠野中不余它音，唯剩重騎奔馳之雷吼。

　　回鶻精騎在前側(cè)，定難步卒在陣中，大地哀鳴四野震動之際，千百利箭自陣中攢射而出，于當(dāng)空匯聚如雨簾，向奔來之重騎迎頭罩下。

　　乒乓之聲此起彼伏，連接成串，串連成章，不絕于耳。箭矢落地，入地數(shù)寸，箭尾顫如蟬翼，箭矢落于重騎之上，如撞南山，悉數(shù)零落，不見利箭射入人體，帶飛將士，唯見飛奔之重騎，將利箭反向撞飛，如洪流摧毀林木，颶風(fēng)席卷落葉，那入甲者，寥寥無幾。

　　重騎軍陣，絲毫無損，來勢不減半分，此景落入藥羅葛阿咄欲眼中，再看大唐重騎，直覺來勢更加洶洶，世間萬物，大風(fēng)海嘯，江河浪濤，也不能撼動其一根汗毛，所謂排山倒海之勢，風(fēng)卷殘云之能，不外乎如此。

　　“放箭！”

　　“放箭！”

　　“放箭！”

　　定難軍將校的呼喝聲，凄厲至極，惶恐至極，不安至極。

　　又是一陣箭幕當(dāng)頭罩下，密集如雨，聲呼如蝗，飛入奔馳間的重騎大陣中。

　　雨落大海，消弭無形，雨打浪潮，不生波瀾。

　　定難軍中，不乏強(qiáng)弓勁弩，然藩鎮(zhèn)之強(qiáng)弓勁弩，比之禁軍如何？大唐打造重騎，平素訓(xùn)練，乃以禁軍弓弩相磨礪，今既面世，當(dāng)能破禁軍弓弩大陣，眼前以藩鎮(zhèn)軍之箭雨應(yīng)對，于重騎而言，何異于隔衣擾癢？

　　所不同處，唯重騎更近，而其沖破箭幕之威武狀，更加清晰入目而已，箭幕之疲軟無能狀，更觸目心驚而已。

　　“放箭，快放箭！”藥羅葛阿咄欲在馬背上弓身大呼，其狀也瘋狂，其神也驚慌。在他身后，回鶻三千馬軍，將士驚駭，坐立不安，戰(zhàn)馬嘶鳴，馬蹄起落。所謂縱橫河西，悍不畏死之軍，于此刻間，目睹大唐重騎步步逼近，以席卷天地、摧毀萬物之勢，寸寸臨近眼前，只覺自身弱小如螻蟻，當(dāng)不得對方一輪踐踏，輕則粉身碎骨，重則血肉無存，是時無不惴惴不安，神色慌亂。

　　其人也，見雄武遠(yuǎn)勝于己者，則心生愜意，其獸也，見強(qiáng)壯遠(yuǎn)勝于己者，則有退避之心，世間生靈，遇弱而欺，遇強(qiáng)則避，豈非常理？

　　回鶻、吐蕃、黨項兵馬之不安噪雜，與重騎奔馳間之人馬無聲，形成鮮明對比。

　　終了，三矢之后，重騎壓近。

　　巨浪當(dāng)頭，雪山崩塌，浪走千步，雪卷百里，千帆俱進(jìn)，萬人爭發(fā)，若論摧城拔寨，移山填海，唯我重騎鐵甲，洗凈鉛華。

　　定難聯(lián)軍前陣，大盾如墻，長矛如林，防備不可謂不嚴(yán)密，軍陣不可謂不堅固，然重騎奔馳而至，其勢早已攀至頂峰，數(shù)千精甲轟隆碾壓，根本無需變更戰(zhàn)法，也無需將士格外拼殺，將士所為，不過躬身坐穩(wěn)，屈身馬脖之后，握緊平端之長槊而已。

　　重騎入陣。

　　楊光遠(yuǎn)大汗淋漓，張目傾身，緊望陣前。

　　藥羅葛阿咄欲渾身冰涼，握緊韁繩，嗔目結(jié)舌。

　　當(dāng)頭的大唐重騎，面對搶林盾墻，馬蹄踏大盾，合身入槍間。

　　相撞間，馬上騎兵只覺如被大錘猛擊，馬身一頓，身軀抖顫，差幾飛離出去，全身肌肉都在剎那間收縮，五臟六腑如給大手揪住，在一瞬間給狠狠往外一拽，扯得人頭暈?zāi)垦！⒛坎灰曃铩⒅庇麌I吐，嘶吼聲如電流般沖至咽喉沖破牙關(guān)，從嘴中炸響，電光火石間的難受與痛苦，撕心裂肺到直讓人求死不能，仿佛身軀已經(jīng)爆炸開來，化為萬千碎肉血沫灑在當(dāng)空，每個毛孔如有血液激射，每根汗毛如針刺入骨。

　　轟的一聲，盾倒槍歪，重騎如瘋牛，沖撞入陣。

　　柳暗花明撥云見日只是眨眼之間，極度的艱澀到極度的順暢，極度的痛苦到極度的舒爽，如同一腳踏入地獄即已升入天堂，從惡鬼尸海血火深淵，到月明千里白云拂面，人間所有極樂男女一應(yīng)**，都不及此番體驗之酣暢淋漓。重騎將士眼見盾開人倒，身下馬前的敵軍將士倒飛出去，吐血慘叫，撞入人群之中，再無可以阻擾自己的本錢，那一剎那間滅殺擋路者所有戰(zhàn)斗力與戰(zhàn)斗可能的成就感，如登金鑾殿親眼見君顏，而自己就是世間最勇猛最無敵的戰(zhàn)士，屹立在絕世頂峰。

　　寬過百步的定難軍步卒大陣，原本盾墻槍林密不透風(fēng)，每一面盾牌后面，皆是數(shù)人前后以腳相抵、肩手相連，為的就是穩(wěn)住盾墻，其后還有一根根長槍斜插地面，槍鋒斜指前方，以阻塞騎兵沖陣，再后才是步卒應(yīng)戰(zhàn)、反擊力量，這番布置并無奇特之處，貴在細(xì)節(jié)完美沒有破綻，乃對敵之良策，而此時，卻毫無作用。

　　禁軍數(shù)千重騎前后相繼，以雷霆之速沖撞而上，破墻而入之時，人仰盾翻、槍矛四散，雖也不乏有重騎跌倒陣前，就此飲恨的，但絕大部分成功沖入陣中，他們氣勢千鈞，速度不減，就如河水決堤，洪流沖破河堤涌入田舍，盾后的定難軍步卒難以抵擋，或被長槊刺倒，就此重傷、殞命，或被戰(zhàn)馬撞飛，在空中便吐血不停，跌落之后更是全無動靜。

　　至于所謂長槍陣，更是難有建樹，那長槍兵刃刺中重騎將士，雖有零星收獲，但重騎甲胄堅固，在其急速奔馳的雷霆之勢下，不是滑過甲胄偏離方向，就是搶折矛斷，在此期間，定難軍將士手折人跪，亦是常事，再被重騎撞到碾壓，變成死尸肉餅，有那氣運(yùn)不好的，被長槊貫穿身軀，掛在長槊上，隨著重騎奔馳，慘不忍睹，一片人仰馬翻中，重騎如狼入羊群、豬踏菜園，風(fēng)卷殘云般，直將軍陣沖殺的面目全非，那嚴(yán)整的步卒軍陣，在重騎奔?xì)⒍�過后，如同被收割了的莊稼地，留出整片的空白，隨著重騎兵甲染血，他們身后的路便是黃泉路，各種兵刃散落在尸體碎肉與血潭中，野草一般毫無生機(jī)，濃烈的殺戮氣息與血腥味，彌漫了整個戰(zhàn)場，讓人肝膽欲裂雙股震顫，如處十八層地獄。

　　沖陣中，重騎速度雖有減緩，但仍舊維持在水準(zhǔn)線上，雷霆之勢讓定難軍無法應(yīng)對，便是斬馬蹄都做不到，眼間禁軍重騎呼嘯而至，如移動之山巒，聯(lián)軍漸失斗志，大呼小叫，驚慌后撤，丟盔棄甲，爭相后逃。

　　楊光遠(yuǎn)僵硬的望著海水絕提般席卷了軍陣的禁軍重騎，已是好半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站得位置高看得遠(yuǎn)，所以能見到重騎之后，已有禁軍步騎從矮山后趕來，頓時手足都不聽使喚一般，不能有任何動作，他早先就料到禁軍戰(zhàn)力非凡，這一仗恐怕不好打，但卻不曾想到，禁軍竟然如此悍勇，僅是一輪沖陣，直接就破了他的軍陣，并且大肆屠殺如神如魔，近萬將士連抵擋一陣都做不到，那數(shù)千重騎他從未見過，只是聽過前人舊事，知道這種存在，他怎么都無法料想，朝廷已經(jīng)組建了這樣一支武裝到牙齒的重騎，作為良將，他深知重騎一旦起勢，沖入陣中，若無特別應(yīng)對，根本毫無破綻，斷然不是尋常軍隊能夠抵擋的。

　　“完了，全完了......”這時間，楊光遠(yuǎn)想到，他的部曲今日沒救了，同時，他更加知道，他沒有能搶先一步趕到溫池、安樂構(gòu)筑防線，讓這樣的禁軍進(jìn)了靈州，那靈州城的戰(zhàn)事只怕也兇多吉少。

　　藥羅葛阿咄欲在步卒大陣兩翼，位置靠前，原本他激將楊光遠(yuǎn)，領(lǐng)部曲至此，打的是先行沖陣，給在他眼中戰(zhàn)力疲弱的唐軍迎頭痛擊，將他們一舉殺敗的主意，但來到陣前，做好準(zhǔn)備，正欲大展身手之時，卻發(fā)現(xiàn)從矮山后沖出的唐軍精甲，根本不是他部所能應(yīng)對，當(dāng)時他便僵住，完全不知該怎么辦，他好歹不傻，沒有率部沖上去硬碰硬，作為自視甚高的將領(lǐng)，他也無法臨戰(zhàn)脫逃，背負(fù)戰(zhàn)敗的罪名，所以只能采取防御姿態(tài)。

　　然則，孰料唐軍根本不講道理，鋒矢陣當(dāng)頭沖進(jìn)步卒大陣后，兩翼就分出兩個小的鋒矢陣，直奔他的部曲而來，一番交戰(zhàn)之下，藥羅葛阿咄欲所部被沖撞的找不到北，時間不長的交鋒中，他布置在兩翼的部曲，經(jīng)歷了一遭徹頭徹尾的血洗，藥羅葛阿咄欲記得最清楚的感覺，也是最讓他遍體生寒的場景，便是唐軍那人高馬大周身披甲的重騎，從他兩側(cè)呼嘯而過，而血腥味就鉆進(jìn)他的鼻孔里，讓他聞之欲嘔，耳畔響起的金戈聲與部曲的慘叫聲，則讓他來不及擔(dān)心部曲的處境，唯獨(dú)恐懼自己也會死于陣中。

　　唐軍重騎已經(jīng)沖殺而過，藥羅葛阿咄欲回身看向戰(zhàn)場，眼見自家部曲只剩下零星的游騎，死傷大半，遍地的尸體與血流，到處都是無主戰(zhàn)馬，不禁心如死灰，再見主陣被重騎沖殺的毫無還手之力，已經(jīng)開始崩潰，頓時打了個冷顫，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忽然間，他舉目四望，覺得四野都危機(jī)重重，山巒村舍與一草一木，都顯得面目駭人，這時候，藥羅葛阿咄欲猛然反應(yīng)過來，他現(xiàn)在是身在大唐境內(nèi)！

　　這里沒有他的同伴，只有他的敵人，聽說大唐禁軍有二十萬，此番正在進(jìn)入靈州，他越想越驚駭，在這無邊無際的國土中，到處都是唐軍，都是眼前這些殺穿他軍陣如履平地的精甲，他怕了，他感到了孤獨(dú)，他感到了無助，他感到了被窺探，也感到了殺機(jī)與危機(jī)正從四面八方向他涌來，要將他包裹吞噬......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矮山后奔來的唐軍后續(xù)兵馬。

　　“跑！跑！快跑！”藥羅葛阿咄欲發(fā)出凄厲的嚎叫，此刻他顧不得還未完成的交戰(zhàn)，也完全遺忘了他的美好幻想，他只知道，唐軍不是綿羊，而是能在片刻間讓他身首異處的悍勇，他再也不想呆在這里，面對更多的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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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身狗祝大家情人節(jié)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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