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 臣面君當(dāng)跪
。ㄗ蛱煲讶,這是今天第一更。這幾天會多更一些。)
耶律敵烈想要撤軍,是因為他知道這場仗再打下去,饒州軍必敗無疑。身為三軍主將,他必須要能認(rèn)清戰(zhàn)場形勢,同樣,身為三軍主將,有這樣的覺悟也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想要撤軍只怕不易。這四周地勢空曠,盧龍軍又占據(jù)高處,況且他們的游騎到處都是,饒州軍根本無法遁走,而一旦盧龍軍發(fā)現(xiàn)我軍撤退意圖,必然不會聽之任之,而若是屆時盧龍軍大舉出動,于我軍而言便是滅頂之災(zāi)。”
韓仲錫的這番話,字字錐心,耶律敵烈卻也知道那是事實。
“不如遣精銳斷后,拖住唐軍,掩護主力后撤。”
這個建議沒有得到耶律敵烈認(rèn)可。若是沒有昨夜一戰(zhàn),耶律敵烈或可遣嫡系精銳掩護大軍撤走,但昨夜苦戰(zhàn)精銳傷亡不小,卻是再無戰(zhàn)力完成這等任務(wù)了。嫡系精銳都不行,其它各部士氣更是低迷,就更經(jīng)不住唐軍沖殺。
“莫如大軍佯裝撤走,實于半道設(shè)伏,待唐軍追趕而至,則殺唐軍一個回馬槍?”
說這話的人,換來的是耶律敵烈惱怒且鄙夷的目光。
這種伎倆對付庸將或許可行,但對付李從璟,根本就是自尋死路。盧龍軍中不缺精銳游騎,草原地勢又遼闊,若是這樣李從璟都能中伏,那他也不至于能讓饒州軍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多種意見被否定之后,許久都沒有意見再被提出來。
因為已經(jīng)沒有意見可提。
于是眾人悲哀的發(fā)現(xiàn),這仗繼續(xù)打下去,饒州軍必敗無疑,若是不打要走,饒州軍卻又走不掉。
這可如何是好?
韓仲錫自詡多智,這下也沒了主意。
倒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韓仲錫最后的進言是:“事到如今,大王只能先在耶律倍與耶律德光中選擇一人效忠,而后求其分兵來援,掩護我大軍后撤!
這個辦法倒是可行。
饒州軍之所以無法相互掩護后撤,不是兵力不夠,而是因為全軍已無士氣,經(jīng)不起唐軍幾度沖殺。而若是有耶律倍或者是耶律德光的部曲來援,一方面可以讓饒州軍重拾斗志,另一方面,生力軍也是一股重要戰(zhàn)力。
而一旦饒州軍脫困,無論是加入耶律倍還是耶律德光,都足以讓他們兵強馬壯起來,對另一方形成絕對優(yōu)勢——也就是說,只要耶律敵烈效忠、求援,耶律倍和耶律德光是極有可能答應(yīng)耶律敵烈的請求的。
不得不說,這是最后的辦法,也不失為一個良策。
但耶律敵烈在經(jīng)過一番思慮之后,卻是沒有采取這個意見。
時間不多,耶律敵烈最后做出了決定——去找李從璟談判。
眾人當(dāng)然不同意耶律敵烈以身犯險,他們并不是不同意這個方案,平心而論這也是一種方法,而且是能最直接解決眼前問題的方法,打不過就談,這也是兩軍對壘常有之事,但眾人不同意耶律敵烈去唐軍營地,說什么也要李從璟出來,兩人在各自陣前談話。
“我軍境遇如何,諸位心知肚明,那李從璟豈能不知?最多再戰(zhàn)三五日,我軍必敗無疑,屆時盧龍軍兵鋒所向,你我皆無幸免之理。李從璟手握大勢,怎會多此一舉來陣前與本王談判?只有本王前去唐營,才能彰顯誠意。那李從璟說什么也是唐朝親王,聲名在外,一言一行都要顧及天下人的評判,此番縱然談判不成,料他也不至于對本王如何。諸位勿憂。”
耶律敵烈如是說道。不得不承認(rèn),他對李從璟可謂是頗為了解。
眾人幾番勸阻不得,韓仲錫自告奮勇,要替耶律敵烈走一趟盧龍軍營,最終耶律敵烈還是沒同意,韓仲錫始終堅持,耶律敵烈拗不過,便答應(yīng)帶他一同前去。
就這樣,耶律敵烈持節(jié)出營,只帶韓仲錫一人,就去了盧龍軍營前。
無論如何,作為一個人物,耶律敵烈的這份膽量還是讓人欽佩。
李從璟正在吃飯,聽說耶律敵烈只身前來談判,手中的筷子停了停,感到有些意外,不過旋即他就想到了耶律敵烈的用意,一笑之后繼續(xù)夾菜。
耶律敵烈來談判,或者說來求和,李從璟自然沒有不答應(yīng)見面的道理。
李彥超問要不要擺一個陌刀陣,給耶律敵烈一個下馬威,李從璟搖頭否定了,他的器量還沒這樣小,要靠這種粗俗伎倆震懾、為難耶律敵烈。
在等耶律敵烈的時候,杜千書好奇的問:“雖說饒州軍敗局已定,耶律敵烈卻也還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起碼他還有最后一個選擇:向耶律倍或是耶律德光求援。這老匹夫為何不作如此選擇,反而甘愿冒險來跟我軍談判?”
“冒險倒是談不上,他算準(zhǔn)了孤王不會對他動手,所以走一趟我軍營地也沒甚么,說不得還能看看我軍虛實,印證一番我軍是否如表現(xiàn)的那般強悍,有沒有后勁不足的跡象。”
李從璟擦了擦嘴,讓人將飯菜收拾下去,“至于耶律敵烈為何不向耶律倍、耶律德光求援,其中根由倒也不難推測!
“還請殿下明示。”
“耶律倍與耶律德光已經(jīng)在西樓對上,兩人現(xiàn)在到了真刀真-槍分勝負的時候,這些姑且不言。就說饒州軍加入到其中任何一方,固然會使那一方聲勢大振,但卻無法收獲壓倒性的優(yōu)勢。因為饒州軍加入其中一方,盧龍軍大可相助另外一方,這樣一來誰勝誰負還不好說。”
李從璟語氣不急不緩,“要知道,饒州軍不過就是幾萬將士的戰(zhàn)力,而我盧龍軍一旦相助其中任何一方,代表的可是大唐帝國,分量不可同日而語,對人心向背和士氣增減的影響也不是饒州軍能夠比擬。這也就是說,饒州軍回援,最多能自保,并不能左右西樓戰(zhàn)場的局勢——長遠來看,甚至連自保都談不上。如此一來,耶律敵烈回援還有什么意義,他便是回援了又能得到什么?”
“這......便是姑且自保,難道還嫌不夠么,耶律敵烈莫非還有其它奢望?”杜千書不解。
“這是自然!崩顝沫Z喝了口茶漱口,“人們總是想要更多!”
放下茶碗,李從璟起身,來到大帳門口,山坡下,耶律敵烈已經(jīng)被人領(lǐng)著進營,他繼續(xù)道:“耶律倍、耶律德光兩虎相爭,耶律敵烈從一開始就在待價而沽,打的是損公肥私的主意。眼下回援西樓既然沒有必要,不如不回西樓,求我一求,讓我放他回饒州去。”
“啊?”杜千書愕然不已。
“回饒州,從此不再插手西樓風(fēng)云,坐等西樓局勢明朗,而后效忠勝利的一方。只要他手中還有數(shù)萬大軍,日后就還是契丹軍界中的大人物,權(quán)勢地位都不會衰減——無論怎么說,如今耶律倍、耶律德光勢均力敵,日后西樓的勝者必是我大唐支持的一方,正是因為看準(zhǔn)了這一點,他耶律敵烈此時不與盧龍軍死磕,是為不與大唐結(jié)仇過甚,對誰都說的過去,而且他在盧龍軍面前保存了相當(dāng)多的契丹軍力,怎么都夠他向契丹皇帝交代了!
說到這,李從璟不禁哂笑一聲,問杜千書:“比起現(xiàn)在回西樓,最后極有可能落得一個慘敗而一無所有的下場,這豈非是再好不過的結(jié)局?”
杜千書怔怔無言。
“真是個老狐貍老匹夫!”良久,杜千書憤憤而罵,隨即拱手,“還是殿下看得透徹!
李從璟擺擺手,“這是最有可能的情況。當(dāng)然,也不排除耶律敵烈此行前來,不過是借談判的幌子來拖延時間,好為他向耶律倍、耶律德光求援亦或其它打算贏得時機——如果他一心為國、想要戰(zhàn)勝盧龍軍的話!
這個可能性倒是也有那么一絲可能,不過杜千書明顯不相信,他在意的是李從璟的打算,“若是耶律敵烈真來求殿下放他一條生路,讓他回饒州呆著,殿下是否會同意?”
李從璟不置可否,“那就要看他愿意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須臾,耶律敵烈到了帳外,李從璟這時早已回了帳中,李彥超將對方帶進帳來,李從璟高坐主位動也不動,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淡淡看著耶律敵烈向他行禮。
“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敵烈,見過唐朝秦王殿下!”耶律敵烈姿態(tài)拿捏得很好,行禮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表現(xiàn)出了相當(dāng)大的誠意。
但是李從璟卻不滿意,這從他沒有絲毫回禮動作的表現(xiàn)中就能看得出來。
耶律敵烈躬身等了半響,也沒聽到李從璟的任何反應(yīng),無奈,他只得再行禮一回,大聲道:“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敵烈,見過唐朝秦王殿下!”
這回耶律敵烈得到了李從璟的回應(yīng),不過回應(yīng)他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熱情客套,而是一聲冷笑。而后,又沒了聲響......
耶律敵烈知道李從璟這是在給他威懾,作為談判一方,此時此刻,他當(dāng)然不能一直軟下去,否則氣勢被壓住,待會兒的談判就沒法進行了。
“秦王殿下這是何意?難道唐朝的皇子,都是以這樣的‘禮數(shù)’回應(yīng)使臣的嗎?”耶律敵烈抬起頭。
李從璟發(fā)出一聲嗤笑,“你耶律敵烈也知‘禮數(shù)’二字?孤王還以為面前站著的,是未受教化的野人呢!
耶律敵烈臉上有了慍怒之色,“秦王無端如此侮辱在下,實在是讓天下人恥笑!”
“無端?”李從璟笑容冷冽,“看來你還不知道你錯在何處,那好,孤王不妨教教你,免得你待會兒被轟出營外,都還不知道為何!闭f著,李從璟身子稍稍前傾,神色嚴(yán)肅,語氣加重,字字?jǐn)S地有聲,“孤王告訴你,大唐是君,契丹是臣!臣子見君,當(dāng)自稱臣下,行跪拜之禮,而不是口口聲聲什么南院大王,還把腰桿給我挺得這樣直!你官職再高,頭銜再多,也都是君王所賜!在君王面前,你只是臣子,與百官諸臣并無不同!天下禮數(shù)眾多,君臣之禮位在第一,你身為臣子,豈不知恪守臣子本分?!”
一席話,如驚雷落地,斥得耶律敵烈也不由得一愣。
“耶律敵烈!”李從璟神色睥睨,眉宇間的威嚴(yán)不容觸犯,“還不給孤王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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