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八 檀州有蒼鷹戲鼠 遼東正天翻地覆 上
(第一更。)
在耶律德光的認知中,他與李從璟的武藝該是差不多的,因此,之前在看到劍子的非凡身手后,他認定只要劍子出手,要殺李從璟,實是一件手到擒來的事。他自忖,在劍子的劍下,他走不過幾個回合。
但當今日,耶律德光在看到劍子在力挫丁黑、第五姑娘后,竟然被李從璟一刀擊退,雖不愿承認,但他知道,他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耶律德光很不能理解,李從璟是如何擁有這樣匪夷所思的身手的?但他并非一個不能接受現(xiàn)實的人,而且他也曾對那句話有所耳聞,所以他認了。
那句話是,中華武術(shù),博大精深。
來到場中,在看到李從璟渾身是傷后,耶律德光大大松了口氣。平心而論,無論是誰,在受了那樣的傷之后,戰(zhàn)力是不會剩下多少的。他自身也是沙場宿將,自小跟隨耶律阿保機南征北戰(zhàn),也有過受傷的時候,他自然知曉,有些傷在身上,不是你想忽視就能忽視的。況且,李從璟還流過那么多血。
因是,在劍子為那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王樸攔住后,僅僅是稍作猶豫,耶律德光就揮刀迎上了李從璟。
李從璟之前說的不錯,耶律德光的確太想要贏他了。所以當耶律德光有機會親手將李從璟擒殺之時,他的內(nèi)心是躁動而瘋狂的。親手扼殺一個強勁的對手,而且對手還是一個不輸給自己的天才,這樣的感覺太迷人,想想都能讓人熱血沸騰。
“李從璟,受死!”耶律德光瞧準時機,忽地沖出,手中那柄鑲嵌有稀世珍寶、光彩奪目的長刀,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取向李從璟咽喉。
一刀斬出,身形急進的耶律德光,大有一股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的氣勢!
刀近到李從璟喉前,幾乎都要觸及到李從璟肌膚時,耶律德光忽的心頭一跳。因他發(fā)現(xiàn),面前李從璟的身影,忽然詭異的閃動了一下。刀鋒毫無阻礙繼續(xù)向前,耶律德光神經(jīng)驟然繃緊——他這一刀,斬空了!
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戰(zhàn)斗,擁有豐富廝殺經(jīng)驗的耶律德光,自然不是泛泛之輩,他在第一時間扭動腰身向一側(cè)挪動,直覺般偏過頭,看向身側(cè)。
他的目光,接觸到的是李從璟平靜、冰冷,猶如千年雪峰,有如無底深淵一般的眼神!不同于耶律德光眼中沸騰的殺氣,他不可置信的發(fā)現(xiàn),對方眼中,竟然沒有半分感**彩。
冷靜到極處,便沒有一絲一毫色彩。
耶律德光心頭猛地一緊,他手中的寶刀已在回斬的路上!
但那一道短短圓弧的路程,它注定走不完了。
李從璟以耶律德光不能理解的詭異身法,在以毫厘之差避過他的刀鋒后,欺身而進,幾乎是撞進耶律德光懷里,左手架住耶律德光回攻的右臂,肩頭重重靠在耶律德光胸前!
嘭的一聲悶響,耶律德光的身子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耶律德光臉上盡是無法接受之色,在這一瞬間,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同漫漫長夜,將他重重包圍,駭?shù)盟麕缀踅蛔∫蠼衅饋怼?br />
一年多之前,李從璟帶領(lǐng)百戰(zhàn)軍出征澤潞,取得百戰(zhàn)軍建軍后真正意義上的首勝時,一敗涂地的李繼韜曾極度不甘問李從璟,這是為何。那時,李從璟的回答,讓李繼韜在聽罷后,大笑李從璟怪物,并且心甘情愿被李從璟割下人頭。
彼時,李從璟是這樣說的:“昔年未出道時,我花卻十年時間,寒窗苦讀,打磨武藝。冬寒夏暑,不曾有一時懈怠,雖世道繁華,然萬紫千紅不入我眼。出任百戰(zhàn)軍都指揮使后,我日夜勤于軍務(wù),應(yīng)對各方關(guān)系,處理各種事務(wù),如履薄冰,但有欲行之事,莫不事先百遍推演,以求盡善盡美。我的整個生命,都用在了我的基業(yè)上,雖有佳人在側(cè),不曾多看,雖有美人在懷,不曾意動。”
今日不同往昔,李從璟已不再是區(qū)區(qū)一介軍都指揮使,而是大唐整個北面最有實權(quán)的節(jié)度使,手握包括百戰(zhàn)軍、盧龍軍在內(nèi)的六萬邊軍,位高權(quán)重、顯赫尊貴,與往昔不可同日而語。這世上有許多人,能夠窮且益堅,在卑微時奮發(fā)圖強,卻不能富而不驕,看得住拼命換來的繁華,便是人杰如李存勖,在入主中原后,也難免沉迷享樂。然則,這卻跟李從璟沒有關(guān)系。
今日之李從璟,與過往十二年之李從璟,并無不同。因無不同,所以愈發(fā)強大。
耶律德光卻不能知道這些,所以他驚駭于李從璟的武藝,然則,李從璟此番勝過他的,早已被證明,不僅僅是個人武藝。
李從璟得勢不饒人,在耶律德光禁不住退步時,跟上前,橫刀劈斬,當頭罩下!耶律德光臉色早已蒼白如紙,僅一個照面,額頭上便已密布汗水,他怪叫一聲回刀來擋!然而李從璟蓄勢待發(fā)的一刀,又豈會如此輕易被他擋下?
刀鋒滑過刀鋒,再度斬進耶律德光的肩膀,撕開一道可怖的口子!
鮮血霎時間灑出。
耶律德光終于知道,他想在李從璟渾身是傷時,將其擒殺的想法,錯了!
交手只在一來一往之間,耶律德光之前還占有先機,卻忽然受到重創(chuàng)。
“殿下,當心!”眼見李從璟攻勢兇猛,非是耶律德光可以硬撼,多倫大為驚恐,不顧生死,竟是縱身向李從璟撲來!
李從璟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神色沒有半分變化,在多倫撲來之際,腳下步伐錯動,輕而易舉避開多倫,同時橫刀斜挑,一刀便將多倫的右臂齊根削掉!
多倫發(fā)出一聲凄厲慘叫,重重摔倒在李從璟腳下。
趁著這個空檔,耶律德光已遁入親衛(wèi)群中,被緊緊保護起來。雖身處人群中,耶律德光卻無半分安全之感,他捂著不停流血的肩頭,倉皇跑開,再無先前睥睨天下的氣勢,用一種很識時務(wù)的姿態(tài),大聲喊道:“護我先走,劍子留下斷后!”
千里至檀州,半載謀劃,苦心孤詣要伏殺李從璟,卻在親自與李從璟交手不到兩息的時間后,便不顧一切狼狽而逃。
李從璟冷笑,“想走,哪有那般容易!”
縱身向前沖殺,和近衛(wèi)一道,將攔在面前的耶律德光隨從一個個斬于刀下。
前行不到五步,一道身影飄然而至,如一棵挺拔的勁松,攔在李從璟身前,長劍平舉。
劍子。
李從璟終于肯停下腳步,他平視著劍子,沒有絲毫感情的道:“當真要擋我?”
劍子默然,終是道:“不得不擋。”
“好!”李從璟嘴里吐出一個好字,身形再無片刻停留,橫刀提起,斬向劍子。
劍子眸底閃過一抹異樣色彩,他不曾想到,李從璟竟然動手動得這般果決,完全沒有任何余地。
他咬了咬牙,起身迎上。
道路各處,耶律德光的隨從,跟在他身后倉皇而退,留下數(shù)十名劍山弟子,拼死抵擋眼前的對手。
馬懷遠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惱火的罵道:“耶律德光是他娘的屬松鼠的嗎,跑得這般快!”
馬小刀趕到馬懷遠身旁,大口喘息道:“表兄,要追,不能讓耶律德光就這么跑了!”
“廢話!”馬懷遠罵道,“可這幫江湖賊子難纏得很,你我如何越過他們?”
“何須越過他們?”馬小刀眼中精光閃閃,他指著北方,“表兄,耶律德光要逃,必是想盡快遁入草原,與他在古北口關(guān)外的馬軍匯合!我們都是精騎,只需奔過去攔住道口,不讓耶律德光得逞便可!只要耶律德光不能與他的部下匯合,他一個人便是東逃西竄,還能在檀州翻了天不成?”
馬懷遠眼前一亮,一巴掌拍在馬小刀腦門上,將他扇得身子一個趔趄,“直娘賊,就知道你這廝腦子靈光,果然鬼點子多!”說罷,再不停留,帶著精騎去堵道口。
李從璟與劍子再度交手,兩人之間的拼殺,根本就無旁人插手的余地,那非是一個層次的戰(zhàn)斗。被劍子扔在一旁的王樸,是場中唯一有實力相助李從璟的人,他惱火的趕過來,劍指與李從璟廝殺的劍子,不忿的跳腳叫道:“你這娘們兒,還未跟本公子分出勝負,怎能半途而退?”
說罷,就要去和李從璟聯(lián)手。
但一個人拉住了他。
第五姑娘攔住王樸后,老氣橫秋的擺擺手,“你讓開,一邊兒去!”
王樸頓時大怒,“小丫頭片子,你什么意思?!”
第五姑娘見王樸大呼小叫,立即不樂意了,雙手叉腰,寸步不讓,“你長了豬耳朵,聽不懂人話嗎?”
王樸臉如紫葡,一副欲瘋之色。他本是來相助李從璟,卻幾次三番被人家忽視,一句句“你讓開”,簡直成了魔咒。
第五姑娘被王樸神態(tài)逗得咯咯直笑,她滿不在乎的說道:“王公子,你且休息,軍帥并不急于勝那劍子。”
王樸怔了怔,滿臉不解,“這卻是為何?難道他不著急去追殺耶律德光?”
第五姑娘眨了眨眼,歪著腦袋道:“這卻是機密,我暫時不能對你言明,待軍帥得了空,你自去問他好了。”
王樸:“……”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某處,同樣有人處在驚心動魄的較量中,比之此地的小規(guī)模廝殺,彼地的烽煙,卻是萬千大軍的往來較量。
一輛高大的樓車上,一身白袍的莫離憑欄而望,手中折扇輕輕搖動,煽起絲絲清風。陽光熾烈,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他舉起折扇放在眉前,氣定神閑的望著前方。
前方有一座城池。
有大軍在攻城。
(https://www.dzxsw.cc/book/3559/256074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