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棋至中盤形勢明 火中取栗生死局 5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杜千書道:“大人無須如此,此番先與公主商談為緊要,大人但可先去。”
李從璟點點頭,正要起身時,丁黑掀帳而入,對李從璟道:“契丹公主來了!”
“李從璟,本宮來看你啦!”丁黑剛露頭,簾子就被呼的一下扯開,跳進(jìn)來一個靈動的身影,大聲叫道。
杜千書趕緊離座,對耶律敏行禮:“見過公主殿下!”
“杜千書?”看到杜千書,耶律敏卻沒有李從璟想象中的好臉色,而是皺起了纖細(xì)的眉頭,停住了腳步,冷哼道:“就知道你來了,怎么著,要綁本宮回去?有本事你就試試,看本宮不咬斷你的脖子!”
杜千書一陣苦笑,拱手一禮,“殿下誤會了。”說著又向李從璟告退,“大人與殿下先談,小民在外等候便是。”
看得出來杜千書和耶律敏的關(guān)系并不太好,這讓李從璟有些納罕,看來前日看到的鳳釵風(fēng)波由頭并非假象,他也不留杜千書,將他送到帳外,這才回身進(jìn)去。
耶律敏狐疑的看著李從璟和杜千書的做派,很是奇怪,在李從璟進(jìn)帳之后她歪著頭問道:“看來你們的關(guān)系好像不太一般啊,之前你們倆不還跟仇人一樣么,這廝又對細(xì)細(xì)那么好的小娘子始亂終棄,你竟然對他以禮相待?你肯定有事瞞著我,快些給本宮說說!”
李從璟心說我瞞著你的事多著呢,因為時間緊迫,也不知道耶律倍能拖住阿保機(jī)派來的心腹多久,更不能預(yù)料耶律倍到時候到底是什么反應(yīng),李從璟決定直入主題,“你若是想要擺脫古樓部的婚事,我可以幫你。但你只能逃到幽云,別的地方我不能保證你的周全,你意下如何?”
耶律敏聽了這話之后并沒有如何驚訝,稍愣之后就反應(yīng)過來,在李從璟之前坐過的案桌后坐下,抬頭道:“看來你對契丹的了解比本宮預(yù)想的要深,本宮本以為這回來還需要跟你好生談一談,現(xiàn)在看來事情已經(jīng)簡單明了。”笑了笑,也不知是什么意味,“李從璟,本宮倒是沒有看錯你,你果然有本事。”
李從璟不習(xí)慣仰視別人,亦不喜歡用俯視的角度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他在杜千書之前坐過的案桌后坐下,“我就算再有本事,來契丹也不久,不可能知道這么多。”將杜千書之前的話撿重點跟耶律敏說了。
聽完李從璟的解說,耶律敏難掩驚訝,“杜千書這個跟屁蟲馬屁精,原來竟然是一個有赤子之心的家伙?本宮之前倒真是小瞧他了。”
“萬事萬物都不簡單,人為萬物之靈,就更要復(fù)雜得多,要真正了解一個人并不容易,不是嗎?”李從璟笑道。
耶律敏大點其頭,幽幽嘆了口氣,“見到父皇派人過來,本宮就知道一切都到了該攤牌的時候了,這才急著過來見你。你要幫我逃到幽云去,我并不介意,作為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去哪里不是一樣呢?”
說完竟然有些黯然神傷,她這副模樣倒是讓李從璟很是詫異,不過想想也沒什么不能理解,但他還是道:“去了幽云,你雖然擺脫了婚事,但你也是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了,相比較而言,身在草原難道不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耶律敏看了李從璟一眼,哼了哼,“既然父皇不把我當(dāng)女兒,不顧我的感受也要把我嫁給一個我并不喜歡的人,那么我又有何理由用自己的痛苦成全他的快意?去幽云不見得多好,但至少能讓他的計劃不能得逞,能讓他不開心,那樣的話我就會開心一些。”
李從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得感嘆一句帝王家的事真的是很亂。阿保機(jī)一代梟雄,青史傳頌,但做人做到?jīng)]有親情的份上,縱然有皇圖霸業(yè),是否又值得?不過在帝王面前說親情,似乎是一件可笑的事情,自古以來親情都敵不過權(quán)勢。
耶律敏去勸說耶律倍了,離開帳篷看到杜千書時,她依舊對他沒有什么好臉色。李從璟又清閑下來,他將注定因為眼下之事而必須離開契丹,回到大唐的杜千書請進(jìn)帳,與他對坐深談。
他記得在細(xì)細(xì)口中,杜千書入契丹的時間是一年,但今日在杜千書口中聽聞是三年,也不知哪個是對的,這件事稍后自然會明了,此時李從璟問杜千書:“之前你與細(xì)細(xì)不相忍,想必也是不想暴露身份,讓契丹知道你之前的經(jīng)歷,從而對于有所懷疑。既然如今你會隨我一同返回幽云,不再呆在契丹,那么你跟細(xì)細(xì)也就可以回到從前了。我這就去將細(xì)細(xì)叫過來,你們好生聊聊,她對你可是掛念得緊。”
出乎意料,杜千書一把抓住李從璟,搖頭苦笑道:“李兄還是不必去叫她了,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
“這種事有什么好準(zhǔn)備的,之前她雖然誤會了你,但這事我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你放心,不會讓你難堪!”李從璟會錯意,豪氣干云道。
杜千書嘆息道:“若是如此,倒也簡單了。可事情并非如李兄所想……”這個方才侃侃而談的家伙,這會兒竟然欲言又止。
李從璟敏感的發(fā)現(xiàn)不尋常,重新坐下來,納悶道:“杜兄這是怎么了?難道你……果真變心了?”好奇的上下打量他。
杜千書苦笑道:“李兄不必如此看我——細(xì)細(xì)兒是個好姑娘,但分別三年,我早已對她沒了當(dāng)初的心思,我知道這對她來說很難接受,但事實確實如此。”說著攤開手,“我們?nèi)嗽谟行┦虑槊媲埃倳械綗o法控制,不是嗎?”
李從璟罵道:“我操,你這個負(fù)心賊!”
杜千書索性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梗著脖子道:“不瞞李兄,我也覺得自己禽獸不如,李兄若是要為細(xì)細(xì)出氣,但可動手!實話說,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時候,我都想揍自己!”
李從璟失笑道:“你還有理了!”隨即又狐疑道:“杜兄,你不會移情別戀了吧?”
杜千書頓時臉一紅,窘迫得無以復(fù)加,羞澀的如同一個孩子,左顧右看支支吾吾道:“反正無論李兄怎么說,這件事我都不會承認(rèn)的!細(xì)細(xì)是個好姑娘,是我辜負(fù)了她……恩,我也很恨我自己!”認(rèn)真的點頭表示很肯定。
李從璟想起什么,忽然問道:“杜兄,你不會愛上公主了嗎?”
“呀,這種事怎么可以亂說!”杜千書觸電一般一彈而起,指著李從璟失聲道,話出口才覺得自己反應(yīng)過激了,看著一臉我懂了的李從璟,無力的哀求道:“李兄,你是我親大哥,這件事萬萬不可說出去,否則我杜千書沒法兒做人了!”
李從璟以手扶額,無語搖頭道:“你還真喜歡上那個瘋丫頭了……我也是醉了。”
杜千書:“……”
李從璟又將莫離叫了過來,三人一起合計了一遍計劃,都覺得很有成功的可能性。末了莫離微笑對杜千書道:“杜兄大才,在下佩服!”
“莫兄賽諸葛,在下這點雕蟲小技,不值一提,萬不敢當(dāng)莫兄之贊!”杜千書謙虛回禮。
莫離微笑的看著杜千書,也不再說話,若有深意。
媽的,跟了李哥兒這么久,終于來了一個搶飯碗的!
李從璟自然知道莫離在想什么,他也不點破,杜千書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但也應(yīng)該能猜到莫離的心思。他站起身,道:“大爭之世就是一個屬于英雄的時代,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有能者握權(quán)掌勢,定人生死,無能者朝不保夕,任人宰割。最后剩下的那些人,不唯有經(jīng)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運(yùn)氣需得足夠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無論如何,今日你我三人能共謀天下,實在是人生一大幸事!來人,上酒!”
丁黑抱來一壇馬奶酒,倒了三碗。李從璟三人各執(zhí)一碗,高高舉起,碰到一起,李從璟道:“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俱往矣!數(shù)風(fēng)流人物,還看今朝!”
莫離微笑道:“喝契丹的酒,謀契丹的天下,痛快!”
杜千書同樣豪氣道:“天下大爭,自此有我一份!”
說完,三人齊道一聲“干”,滿飲碗中酒。
飲罷,三人相視大笑。
丁黑看著眼前這三個人,突然很想找個畫師,將這一幕記錄下來。直覺告訴他,這一幕很值得珍藏,因為它應(yīng)該極有價值!
很久之后耶律敏去而復(fù)返,她是一個人回來的,臉色并不好看。按照方才和李從璟的約定,若是耶律倍同意放人,那么他會跟著過來。
不等李從璟和杜千書發(fā)問,耶律敏把自己拋在座椅上,憤怒且惱火的抓著頭發(fā),“這個死人竟然不同意,他還在猶豫,啊,都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在猶豫!他娘的,我到底是不是他親妹妹啊,父皇都派人來抓我了,他竟然還不能下定決心,他媽的啊……啊……”
嘀嘀咕咕說了一大通李從璟聽不懂的契丹話,耶律敏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竟然反身提起椅子,瘋狂的往地上砸去,一個接一下,砸得木屑橫飛,泥土如箭。最后,耶律敏將只剩下一截干木在手里得椅子用力一扔,大罵了一句“氣死姑奶奶了!”
李從璟目光戲謔的看著杜千書,意思是說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喜歡這瘋娘們兒?
杜千書一臉尷尬。
莫離贊嘆道:“好風(fēng)采,夠暴力!”
“耶律倍不答應(yīng),我們接下來怎么辦?”發(fā)泄完,耶律敏哭喪著小臉問道。
李從璟踏出一步,冷然道:“他說不答應(yīng)就不答應(yīng)?這事可由不得他!”
杜千書驚訝的問:“李兄方才不是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也要看運(yùn)氣的么?”
李從璟一揮手,道:“那是我還沒說完。后面還有一句我沒說:其實運(yùn)氣這個東西,只要你爭,那也能握在手里!”
耶律敏呆了呆,隨即雙目精光爆閃。
李從璟大步向外走去,“今日的事,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哪里還有回頭的余地?”回憶起北上契丹來的點點滴滴,一路連坑耶律德光和阿保機(jī),現(xiàn)在又要坑耶律敏,再想想前世,媽的一輩子都在被別人坑!他在帳篷外頓了頓腳步,頭頂星辰,堅定道:“以前那些我錯過的,沒有把握的,得不到的東西,從今往后,我都要牢牢抓在手里!”
莫離,杜千書,耶律敏跟在他身后,清楚聽到了他這句話。
“丁黑,集結(jié)軍情處!”李從璟轉(zhuǎn)身下令,“阿保機(jī)派了人過來又如何,耶律倍猶豫又如何?今日之事,決定權(quán)在本帥手中!”
片刻之后,李從璟進(jìn)了耶律倍的大帳。
耶律倍之前被耶律敏叫到后帳去說了半天話,這會兒還在招待西樓來的宮廷將領(lǐng),看得出來兩人感情似乎不錯,一直在喝酒說話。
耶律倍不知道李從璟要來作甚,也不能攔著不讓他進(jìn)來,這讓李從璟得以能夠大步走到耶律倍面前。他直視站起身相迎的耶律倍問:“太子殿下,人,你放還是不放?”
耶律倍沒想到李從璟竟然這么直接說話,還當(dāng)著被人的面,頓時震驚非常,裝傻道:“李將軍,你這是說甚?莫不是想喝酒,來,寡人陪你……”
李從璟冷笑道:“既然殿下沒聽明白,那我就再說的清楚些。殿下,你反,還是不反?”
“你……”耶律倍看看李從璟,又看看那位宮廷衛(wèi)將,大急。
李從璟這回?fù)Q上了輕松隨和的笑容,他道:“看來殿下還在猶豫,既然如此,那由本帥來幫你下定決心如何?”說罷,不等耶律倍說話,抬頭握拳,低喝一聲:“動手!”
一二十個穿著大唐官吏衣袍,跟著李從璟進(jìn)帳的軍情處銳士,從袖中抽出刀,瞬間撲向那個宮廷衛(wèi)將!
耶律倍大驚,旋即大怒,喝道:“李從璟,你想死嗎?!來人……”
“不服就干,很好!”李從璟本就已和耶律倍離得很近,這時他突然一進(jìn)身,不等耶律倍反應(yīng)過來,他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把刀,電光火石間架在了耶律倍的脖子上,他的動作夠快夠突然,一氣呵成,根本就沒給耶律倍的反應(yīng)的時間,“現(xiàn)在,殿下,容本帥問你一句:你,想死嗎?”
“你……”耶律倍臉色漲紅,“你想作甚?”
“作甚?很簡單。幫殿下下定決心。”李從璟微微一笑,抬起的手往下一壓,給丁黑下了指令:“殺!”
丁黑手起刀落。
阿保機(jī)派來的宮廷衛(wèi)將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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