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雞叫。

天還沒亮。

雞叫后就有狗叫。

接著牛馬也被吵醒了。

還有鳥叫聲，啾啾啾，嘰嘰嘰，喳喳喳。

各種動物叫聲像是一曲交響樂，形成一首雄壯的起床號。

勤勞的部落人陸陸續(xù)續(xù)的起床了。

接著就聽到了奔跑的聲音，聽到了讀書聲。

除了成年人的讀書聲，還夾雜著幼童糯糯的讀書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聽到跑步的聲音，啪啪啪，聽到燒火的聲音，啪嗒啪嗒，聽到剁案板的聲音，咚咚咚。

聽到流水聲，甚至聽到了小草向上生長的聲音。

周圍的雪都化了，除了遙遠(yuǎn)的山頂。

一點一點的綠意彌漫了枯黃的草地。

阿七他們出去太久了。

出門還是寒冬，回來已經(jīng)春天。

每天都是嶄新的一天。

每天都有好多事要做。

大家都很忙碌。

今日按照大儒姜太學(xué)的要求，要把他燒掉。

他覺得那是最好的一種歸宿，塵歸塵土歸土。

肉身泯滅，靈魂永存。

死后經(jīng)歷焚燒，何嘗不是一次新生的涅槃。

小七特意選了一個很大很結(jié)實的石罐。

師祖在世的時候身形高大，焚燒完應(yīng)該骨灰也會比較多。

師祖喜歡寬敞的地方，裝師祖骨灰的地方一定也要寬寬大大。

面對死亡，最初的情緒是悲傷，恐懼，慌張。

時間久了，就也慢慢接受，開始習(xí)慣，懷念。

點火，焚燒，萬萬人相送。

載歌載舞相送。

黃泉路上一定不孤單，聽說申皇都先走了，師祖若是還想罵人，也是有機(jī)會的。

可以到了底下，罵個夠了。

燒完，明正收斂尸骨，放入了罐子里。

把罐子擺在了部落最中間的一個高臺的位置上。

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蠻荒風(fēng)景，看遠(yuǎn)處雪山，看無盡的草原，看日落，看部落里孩童奔逃，看牛馬奔騰，小羊吃草。

放上去之前，小七在罐子外頭，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師祖走了，師祖又沒有走。

今后，師祖和他們同在。

……

好像也沒有什么改變。

好像又改變了許多。

部落里多了很多文縐縐的讀書人。

這些讀書人以為會很難適應(yīng)這里的。

結(jié)果卻沒有想到，遙遠(yuǎn)的北原蠻荒，居然是這樣一個讀書氛圍濃厚的地方。

這里人人讀書，甚至一個抱著嬰孩喂奶的婦人，跟她說話，她都會蹦出一句詩詞應(yīng)答。

而且申國讀書人過來并不覺得像是到了外地別國。

因為這里居然不止三千申國人。

甚至說任何地方的人來這里都不會覺得被排外，因為這里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卻又奇異的融合在一起，沒有一點生澀感。

這部落里，居然還有熙國皇帝皇后太子，也如平常人一樣。

他們甚至看到熙國皇后拿著斧頭劈柴。

熙國太子在苦惱的背書。

他們已經(jīng)不當(dāng)皇上太子了，可是居然還能如此怡然自得。

這樣一對比，他們原本也就是普通讀書人，還有什么放不下呢。

就算有放不下的，忙碌起來也忘記了。

讀書人在這片土地上大有可為，不再空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zé)分配，很快的融入到了這個部落。

甚至無數(shù)讀書人開始寫文章，抒發(fā)自己的感悟，作詩作詞作文章。

吸引了更多人前來。

他們?nèi)兆涌嗔耍�心靈卻富裕了。

……

開荒了一個冬日，按照土里刨出來的閆先生教的辦法，種子已經(jīng)種下去，新芽慢慢生長，十分可喜。

如今需要有人專門放牧，把牛馬羊趕的遠(yuǎn)遠(yuǎn)的，以免糟蹋了糧食。

小七今日領(lǐng)到了放牧的任務(wù)。

不是放羊，而是放馬。

趕著一群馬。

或許是從申國回來之后，給她放了一個小假吧。

眾人發(fā)現(xiàn)了，小七有點不太開心。

小七的開心和不開心很明顯。

倒不是她直白的表現(xiàn)在臉上，而是她有那種影響周圍人的氣場，她不開心，周圍人似乎都開心不起來，氣壓都變低了，那只熊都小心翼翼的縮在角落。

她若是開心，院子里的粗脖子雞都會昂首挺胸抬著頭到處溜達(dá)，“鍋大鍋大”的叫。

是的，小七沒有那么開心。

迎接回了師祖，同時她腦海里得到了一個非凡成就，太子為你弒父，違背人倫。獎勵宿主萬眾歸心體質(zhì)，宿主的情緒會對周圍人產(chǎn)生影響。”

小七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成就。

她一直把這個聲音當(dāng)做小伙伴。

就像是小姑娘都有一個布娃娃那樣。

古代的牧羊女也允許有一個草娃娃。

她想著腦海里是她的草娃娃在鼓勵她。

有時候會啼笑皆非，有時候總有好運降臨。

她想每一個蠻荒人都有一個草娃娃，模樣各種各樣，就像是阿娘的草娃娃是一根柱子一樣的長棍，高興不高興，都喜歡用棍子捅地上，扎出一個一個洞。

阿桑也有一個草娃娃，阿桑說她有一個頭飾，她戴上那個頭飾她就會格外好看聰慧，每當(dāng)有重要決定重要日子，她就會戴上那個頭飾，一根平平無奇的紅色小叉子。

大哥也有一個草娃娃，大哥說他的草娃娃是一個黑黑的人，每當(dāng)他餓了，那個黑黑的人就會跳出來，給他說各種好吃的，說著說著，他就更餓了。

有的人的草娃娃會跟隨終身，有的人的草娃娃走著走著就丟了。

大哥的黑黑的人的草娃娃就丟了，大概是現(xiàn)在他再也不挨餓的緣故。

小七的草娃娃總是古古怪怪，最近出現(xiàn)的少了，可是再出現(xiàn)，居然說的這個。

她感覺像是自己把現(xiàn)實和想象結(jié)合起來，圓了一個故事。

就是知道申國皇上死了，然后她的草娃娃給她講了這個故事。

很驚悚。

而且突然間，阿七覺得她好像自己都欺騙不了自己了，她的草娃娃和別人不一樣。

她長大了。

煩惱真多啊。

她這段時間其實已經(jīng)不想騎馬了，為了去迎接師祖，天天騎馬，再皮厚也會累啊。

小七把馬群趕到了一片水草豐茂之地。

她就下馬行走了。

明正哥陪著一起走。

還有人一起趕馬。

小七走過一條小河，就跳了過去，回頭看明正哥還在小河那邊，她又跳回去，把明正哥拉上，一起跳過去。

然后兩人就手拉手，在草地上走。

春日的草很有生機(jī)，看著表面黃黃的，底下也埋著一包水，孕育著綠色的新草。

草地是不能坐了，坐下去屁股就濕了。

所以就一直走。

“明正哥，你哥哥就是皇上，會很兇嗎？我本來以為天下的皇上都像我唐舅舅那樣的，沒有想到也是不一樣的。”小七好奇問道。

因為一路去申國，關(guān)于申皇的殘暴，聽了一路，雖然沒有見到，他就死了。

“吾兄長很嚴(yán)肅，但是不算兇吧，他很辛苦，要負(fù)責(zé)一整個國家的事務(wù)，很是疲倦，吾記憶中，他的眉頭總有皺紋，好像天生就長的老一般。他說他不是一個好皇帝，沒有雄才大略，只能兢兢業(yè)業(yè)，但是我想，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一個人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很好了。”明正開口道。

這一趟申國之行，對明正也是很有感悟的。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很熟悉帶兵，指揮大家行動，像是揮動自己手臂一般，很是熟悉。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他藏經(jīng)閣的師父那么強(qiáng)大，為何會躲在藏經(jīng)閣。

因為個人勇武，比不過軍隊。

甚至指揮眾人的時候，他有一種可抬手可以滅國的感覺。

他知道這種感覺是一種虛無，驕傲，妄念，欲望。

反正不應(yīng)該，心底多唱了幾句佛號，回來又抄經(jīng)了。

那種思想要不得，動不動就把人家滅國了，妄念妄念。

難怪師父說要在人間修行。

人間真的很復(fù)雜。

不過此刻明正拉著阿七的手，就忘記了那些殺伐欲望，就覺得草真綠，腐草居然也很香，那匹馬真俊，天真藍(lán)，云真白，風(fēng)真的很溫柔。

小七聽了明正哥形容他的兄長，小七就想荊皇大概是不是和大哥那樣的，憨憨的，黑黑的，只會干活。

那樣感覺真好，家里她最喜歡大哥，總是忍不住欺負(fù)大哥。

放馬走了很遠(yuǎn)，風(fēng)吹的鼻子紅紅的。

小七暫時忘記了她的草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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