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天氣還是很熱。

天空飄著幾朵白云。

也因為熱，那些流民雖然沒有什么好衣服，卻還都能活著，否則還要凍死一大批。

不過也是因為熱，瘟疫橫行，那個味道就很臭。

有一種腐臭。

這種腐臭，城內城外都有，很一致。

城外流民包圍。

城內的百姓們很慌于是也亂了，可是老爺們依舊還比較穩。

他們覺得可以熬死那些流民，城外什么吃的都沒有了，那些流民自己吃自己，人會越來越少的。

在這一天。

似乎是約定好的一般。

城內有人沖進三公主家，把尊貴的公主像是落水狗一樣，拖著，準備攻打皇宮。

秩序崩壞。

皇權也不再至高無上。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茍富貴，勿相忘！”

城內的混亂到了一定程度，也開始發酵了。

一個有野心的城北小二勾巷子的一個中年地痞牛旺，開始造反。

他以為是他自己想造反，又順利的得到了各種老爺的支持，一路勢力不斷強大。

甚至攻打進了公主府，然后拖著公主去皇宮。

實際他也只是一個牽線木偶。

城內的造反，比城外直白的要吃飯，要錢，要女人，復雜一些。

然后結果都是一樣的，會死人，死好多人。

皇宮守衛在反抗中，也節節敗退身死。

城外。

阿七他們的人輕易的混進流民中探查。

選定了最強的一群流民勢力，這支隊伍武力最強，所以已經公開食人，每日三餐選人到烤架上，而且選婦孺，覺得肉嫩。

這種惡，已是人間地獄。

“轟隆，轟隆，轟隆！”

白日星辰墜落，地動山搖。

既然是地獄，就不該存于人間，要去該去的地方。

炮火轟鳴。

溫度更加炎熱。

空氣似乎都扭曲。

哭喊聲傳來。

一個本來已經被綁上架子，作為食物的女子，火都點起來了。

可是突然地動山搖，架子塌了，她跑了。

她活下來了。

對于別人這炮火是送他們去地獄的，可是對于她，卻是她活下來的機會，她永遠都忘不了，這一日的火光。

那震耳欲聾的轟炸聲，于她是最美的樂章。

她嚎啕大哭，人群中一個骨瘦如柴的孩子撲過來，緊緊抱住她，身體還在顫抖，不停的喊：“阿娘，阿娘！”

……

炮火轟炸開一條道，也轟炸開了城門。

流民們害怕恐懼，可是聽說，武器能換吃的，不管什么武器，只要是你拿來，就能換成吃的。

他們拿起武器本來就是為了找吃的啊，能換，一窩蜂的涌去換了，尤其是看到前頭人真的換到了食物，一個個嚎啕大哭。

不僅僅把自己身上的武器拿去換了食物，還把別人的武器，藏起來的武器，所有能找到的武器，都拿去換食物。

有了食物，他們就能活下來。

阿七和明正帶著大軍進城。

李大娘和烏鎖維持換武器的秩序。

城內基本沒有抵抗，因為城內的暴亂集中到皇宮了。

他們選這一日攻打皇宮。

城外看到的硝煙就是皇宮里起火發出來的。

阿七第二次進申國京城，心中感覺很復雜。

上一次，迎接師祖，這里人還非常多。

這一次，門窗緊閉，如同空城。

街道上還有血跡，沒有尸首。

有一些倒塌的門楣，殘破的石獅……

一路朝著皇宮前進。

皇宮里遠遠就看到冒著煙。

建立一個皇宮要花無數人數代心血，毀滅卻只有一兩天。

這還是因為申皇大修土木，興修皇宮，否則毀滅估計只有一瞬間，撐不到一兩天。

城內的造反流氓抓著三公主進宮，讓三公主帶路。

她帶著人到了父皇的寢宮卻沒有找到現在的新皇。

還被打的半死。

她后悔了。

她不該說弟弟殺了父皇，可笑，她以為這樣，她就有機會，畢竟北原公主都能帶兵攻打下熙國，她為何不能成為申國女皇。

可是如今，她跟死狗一樣被這些人拖著，這些人以為只要殺了皇帝，自己就能當皇帝。

這些人很憤怒，皇宮居然沒有大把的美女，空蕩蕩的，比地主老爺的宅子還不如。

而且陰森森的，進來要不是有這個公主帶路，他們都會走丟。

可是公主帶他們走了許久，居然沒有找到皇帝。

他們覺得三公主耍了他們，要殺了她。

三公主忽然喊道：“我知道他在哪了，他一定在那，在皇太后的佛堂里，我帶你們去。”

她怕疼，她從來沒有受過一點傷，可是現在她臉被打腫了，頭發也被扯著，路上直接扯掉一縷，她疼的淚水橫流，卻不敢喊。

這一刻，她好孬，她不知道怎么會這樣。

可是她更怕死，她看到一路死傷的侍衛，她真的害怕。

……

佛堂，新皇坐在蒲團上。

他看眼前的人，胖胖的婢女綠豆粥，更胖了，她自己種菜，似乎吃的更好了。

小太監凳兒墩還守在角落，這樣的時候，存在感還是很低。

幾個侍衛站在他面前。

背對著他，面對著外頭。

因為外頭各種吵鬧聲，呼喊聲，煙火聲，那些人隨時會打進來。

今日樂天穿的比較簡單，簡簡單單一件袍子，很慵懶，因為今日天氣很晴朗。

“你們走吧，你們知道如何離開，那些人是傻子，抓不住你們的。”樂天開口道。

眾人都低下頭，卻都沒有移動。

“離開這里，海闊天高任鳥飛。”新皇的聲音很好聽，此刻他坐的位置，正好有陽光透進來，亮亮的。

世界上所有的光都比不過陽光好看。

“皇上跟我們一起走，我們能走，你也能走的。”綠豆粥開口道。

新皇宸笑了，搖了搖頭，他走不了。

“那我們也不走了，我這么胖，出去會被吃掉的。”綠豆粥說這話身體都有點抖，她站坐都很慌亂，索性走到供臺上，找了一個巨大的供盤，是鐵器還是銅器，很重，她拿在手上，揮舞。

幾個侍衛依舊謹慎的站著，沒有說話，也沒有走。

凳兒墩閉氣凝神，聽著外頭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很吵鬧。

凳兒墩的身體止不住扭曲的發抖，那些造反的人，把太監是不當人的，不僅殺了，還要剝衣示眾。

新皇宸坐在蒲團上，心跳的也略微有些快，但是他釋然了。

他知道造反的人，怎么可能這么快這么準確的進宮，這背后還有其他人，要么是哪個大臣，要么是他的好弟弟，他們不出面，讓這些造反的人出面，把秩序崩壞，他們再收拾這些造反的人，就名正言順。

這個世界，有的人是豬，有的人是狗，有的人豬狗不如。

新皇宸坐在那，這一刻，他甚至感覺是解脫的。

死亡并不可怕，至于尸首被如何折騰，他也不害怕。

死后，應該不痛了。

他就是還有很多遺憾。

每一個不曾開心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他一直在辜負。

他后悔自己優柔寡斷，膽怯懦弱，甚至到死，都沒有親口對阿七說，他愛她，他喜歡她。

他不敢。

不過誰沒有遺憾呢。

他希望來生能遇到她，因為在今生，他給她留了那么多的位置。

刀劍聲越來越近，劍刺進身體的刺啦聲，先是割破布料，然后是血肉。

布料的聲音比血肉更響。

“砰！”

佛堂的門被踹開了。

外頭的陽光傾瀉進來。

連供堂上的菩薩的臉都曬上了太陽，菩薩嘴角露笑，俾睨眾生。

“找到了，狗皇帝在這里，果然在這里，哈哈哈。”大笑的這人，手上提著刀，刀上有血跡，他身上也有血跡。

不是他的血，別人的鮮血濺上去的。

接著一窩蜂的人涌了過來。

“殺了狗皇帝，我們大哥當皇帝。”人群中有人高聲呼喊。

這一刻，侍衛，宮女綠豆粥，太監凳兒墩都選擇站在了新皇前面。

凳兒墩害怕的腿抖，一直抖。

這一刻，新皇還是站起來了。

麻煩，哎，他想死，可是不能帶累其他人。

佛堂外頭，越來越多的人涌過來。

樂天不舍的從口袋掏出了一把雷子，這是阿七寄給他的，這么危險的東西，卻是因為阿七給的，所以他貼身放著，這一刻，他只能把這些東西丟出去了。

很不舍，丟出去，就沒有了啊。

“轟隆隆！”

就在佛堂跟前，瞬間，死傷過百。

血肉殘肢和房梁地磚一起飛起來，煙霧彌漫。

一瞬間，造反的人活著的就剩下三分之一了，他們驚恐又呆滯的望著新皇。

恐懼，害怕。

可是人群中仍舊有人喊：“殺啊，殺了狗皇帝，我們自己當皇帝！”

于是還是有很多人往里沖。

刀劍刺進布料和血肉的聲音再次響起。

……

阿七他們聽到轟炸的聲音，順著聲音追了過來。

就看到了這一幕。

已經是戰斗尾聲了。

胖胖的宮女拿著一個大缽，使勁的敲人腦袋。

瘦瘦的小太監，不停的縮著身體，翻滾，避過一次又一次的刀劍。

侍衛們拿著刀劍，刺殺別人，也會被別人的刀劍刺進身體。

而一群人中，最耀眼的是他。

他穿著一身白衣，已經被鮮血染紅。

他拿著刀劍，也在殺人。

他沒有侍衛身手好，可是他下手卻極快。

小七帶著一部分先跑過來了，加入了廝殺。

刀起劍落！

廝殺很快。

殺人的時候，就想著一件事，盡量殺別人，自己盡量少受傷。

當然，這其實是兩件事，有時候只能做前一半，盡量殺別人，顧不上自己受傷不受傷，幾次廝殺下來就會明白，不在乎自己有沒有受傷，最后才能活下來。

只要把敵人全部殺死，我們就活下來了。

阿七的人都是每日訓練的，迅速的扭轉局面，結束戰況。

最后一刻。

新皇宸看到了阿七。

看到了她身著鎧甲，拿著長劍，她來了。

她真的朝他走來了。

這一刻，他身上在流血，他都不覺得痛了。

他恍然的倒下，面帶微笑：“阿七，你來了，真好。”

阿七伸手接住了他。

不知道為何，感覺很難過。

看著阿花倒向自己懷里，看著他的笑容，很難過。

“對不起，我來晚了。”

阿花笑了：“不晚，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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