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到，封靜就拉著江行舟出門。

        日落時分，暮色四合。夕陽的余暉在天邊緩緩鋪開，白天逐漸過渡到黑夜，城市被萬家燈火點亮。

        她和麥穎詩約在附近的西餐廳見面。

        麥穎詩比約定的時間要早到，她坐在落地窗旁，伸手招呼他們過去。

        “這邊。”

        距離上次見面也有一年多了，去年這時候，她還是一頭齊耳短發，現在栗色的大波浪卷及腰，配一副墨鏡，看起來時尚又御姐。

        落座后，封靜問她：“換新發型了？”

        “是啊，好看不？”

        “很不錯。”

        麥穎詩是制片人，工作性質的原因，經常全國各地到處飛。

        她每逢到京市出差，就跟封靜約飯。

        麥穎詩把菜單遞過來：“看看要點什么？”

        封靜說：“你決定就行。”

        麥穎詩拿不定主意，便把菜單塞給江行舟：“那江總點吧，今天辛苦了吧？”

        江行舟挑了下眉，剛要接過菜單，他的手機就響了。

        “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走出門接電話。

        麥穎詩收回目光，又跟封靜閑聊：“靜靜子，真的不考慮參加我們節目嗎？酬勞可是很豐富的。”

        封靜喝了口水，搖頭：“不了，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們這工作性質，再說醫院也不可能批。”

        麥穎詩不死心：“啊，如果能跟醫院達成合作呢？”

        封靜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既然要找業內精英人士，你為什么不找江總？”

        她往外面看了眼，用眼神示意。

        麥穎詩轉過頭去，注意被轉移：“咦？”

        “商界成功人士，身價過億，名牌大學畢業，學歷高，微博坐擁千萬粉絲，隨便發條博文都能引來一群人叫‘老公’，人氣不輸當紅流量。”封靜細數著他的優點，“長相也還算過得去，有熱度，有話題，不是很符合你們勵志正能量的主題嗎？”

        “對哦。”

        她若有所思，越想越覺得興奮：“你說得太對了！今晚回去，我就跟電視臺那邊商量這事。”

        封靜彎了彎唇角。

        侍應走過來給她們添水。

        “那就這樣愉快決定了。”

        麥穎詩收回思緒，旋即想到什么，又湊近封靜，一臉神秘兮兮的表情：“對了，話說回來，回來以后，你有沒有見過那個誰啊？”

        “誰？”封靜沒反應過來。

        麥穎詩朝她擠了擠眼，把聲音壓得更低：“秦崢啊。”

        封靜怔住。

        麥穎詩從她的表情看出答案，不由奇怪：“你回來后，他沒跟你聯系嗎？”

        封靜眉心不可察覺地跳動了下：“沒呢。”

        麥穎詩：“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江城的，聽說他現在好像當了什么……排爆員？”

        “有點難以置信，他怎么會從事這樣危險的工作？”她的聲音慢了下來，似是困惑，“我記得，他以前不是說要當外科醫生的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封靜垂眸，神色平靜，“而且都過了這么久，他說不定早就忘記我們了吧。”

        麥穎詩看向她，不假思索：“怎么可能？他之前好像還跟別人打聽過你的事。”

        封靜握著玻璃杯的手一緊：“打聽過……我？”

        麥穎詩點點頭。

        封靜追問：“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就幾個月前吧，”麥穎詩說，“那天我去贊助商的公司談業務，剛好遇到高中同學，就閑聊了幾句，他告訴我的。”

        “哎，說起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時候秦崢怎么無端端就失去消息了，明明還有半學期就高考了……”

        后面的話，她都沒有聽清了。

        封靜垂眸，嘴角扯開一個譏諷的弧度。

        呵，秦崢。

        感情他一直在自己面前演？

        很快，江行舟從外面回來，話題到此打住。

        也許是麥穎詩的眼神太過熾熱，江行舟一回來，就敏銳地察覺不對：“你們怎么了？”

        “沒，沒什么，”麥穎詩連忙把菜單遞過去，“我們都在等你呢，來，趕緊點餐。”

        “……”

        麥穎詩惦記著她的綜藝項目，吃完飯，便匆匆離去。

        封靜暫時不想回去，和麥穎詩分別后，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江邊。

        她停下腳步，眺望遠處的風景。風吹起她的發絲，帶著涼意撫過臉頰。

        江行舟一直跟在她身后：“怎么還不回家？”

        “剛吃完飯，想散散步。”封靜看向他，伸手掖起發絲“你怎么也沒回去？”

        江行舟挑眉：“你是不是有心事？”

        封靜指尖一頓，低頭看向腳尖：“沒有。”

        江行舟“嘖”了聲，一臉你還想瞞我的表情：“有事就說出來，我又不會笑話你。”

        “都說了沒有。”封靜敷衍說，“你也忙一天了，要不你先回……”

        話未說完，江行舟突然一個閃身，躲到她身后。

        “你干嘛？”封靜狐疑，下意識抬頭。

        前面路邊攤，靠近馬路邊的一桌，一對年輕男女正在相親。

        男人戴著一副無邊眼鏡，看起來很斯文。

        女方還是封靜認識的人，江城人民醫院的同事，薛曦。

        薛曦長著一張娃娃臉，乍一看還以為是剛畢業的高中生，經常會被病人當成實習生。

        眼鏡男問：“那薛小姐是干什么職業的？”

        薛曦話少：“醫生。”

        眼鏡男笑著說：“哦？醫生挺好的啊，那是哪個科的？平時忙不？”

        薛曦：“肛腸科。”

        眼鏡男被嗆到，猛地咳嗽起來：“咳咳……”

        “沒事吧？”

        “沒事沒事。”

        眼鏡男緩過氣來，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薛小姐，那，那個，我認真地想了下，覺得我們還是不太合適。”

        扔下一句，他抓起自己的東西，起身落荒而逃。

        “張先生！”

        薛曦站起身，看著眼鏡男溜得飛快的身影，暗自嘆了口氣，表情無奈。

        “第108個。”

        她轉過身，剛好對上封靜的視線。

        “封醫生？”

        封靜打招呼：“薛醫生。”

        薛曦注意到她身后的江行舟：“跟男朋友出來玩？”

        封靜笑笑，說：“這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哥，今天過來幫我搬家。”

        “哦，那不打擾你們。”

        薛曦朝她點點頭，垂著腦袋離開，看起來很泄氣。

        她走后，封靜才轉頭看向身后的江行舟：“你躲什么？你認識薛醫生？”

        江行舟探出頭，也問：“那個醫生，你認識她？”

        “薛醫生是我們醫院肛腸科的主治醫師，都是一個醫院的同事，我為什么不認識？”封靜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你反應怎么這么大？”

        似是想到什么，她驀地抓起江行舟的手。

        江行舟措手不及：“哎哎，你干嘛？”

        封靜把著脈，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得過痔……”

        話說一半，就被江行舟捂住了嘴巴。

        “唔唔。”封靜瞪他，示意他放手。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

        江行舟壓著聲音，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不許將這件事告訴別人，你答應我我就松手。同意就點點頭。”

        封靜點點頭，他松開了手。

        她再瞪他一眼，這無意間的抬頭，卻正好對上一道視線。

        那人的黑眸，深不見底。

        江行舟也注意到前面的狀況，眺望過去。

        “哎？前面發生什么事？”

        不遠處停了幾輛警車，附近也拉起了警戒線。幾名警員正在警戒線外，勸返想要上前圍觀的群眾。

        一個多小時前，指揮中心接到報警，稱施工人員在江城河中作業的時，發現了一枚疑似炸`彈的物體。

        江城河橫穿商業區的中心，兩邊是步行街，人流量大，要是發生爆炸，后果將不堪設想。

        排爆隊迅速趕到現場處置。

        五分鐘前，那枚疑似炸`彈的可疑物體剛被安全轉移。

        “彈身長約一米，引信完整，初步觀察，疑似是過去遺留的航空炸`彈。”秦崢上岸后，脫下防爆服，又反復，“先轉移到安全儲存庫區，再作進一步的鑒定和處理。”

        “收到。”旁邊的隊員做著記錄。

        處置完炸`彈，天色已全黑。

        “秦隊，先擦擦汗。”江一程遞上一條毛巾。

        秦崢接過毛巾，走向指揮車，他身上全是汗水，里面穿的薄襯衫完全濕透，緊緊貼著身軀。

        然而一抬眼，正好看到在岸上打鬧的兩人。

        他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似有所覺，封靜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目光。

        她站在岸邊護欄前，隔著濃沉的夜色跟他遙遙對望。

        目光交匯的那瞬，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燈光和夜色交織在一起，在他們之間形成了一道鴻溝，短短的幾步距離，卻仿佛成了兩條無法交集的平行線。

        “怎么這么多警察，發生兇案了？”江行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走了，別看熱鬧了，回去吧。”封靜收起思緒，輕扯嘴角，像是不感興趣般收回目光，拉著他離開。

        “喂喂——”

        她毫不留戀地走開，轉眼間消失在人群中。

        風吹過濕透的身體，冰冷深入骨髓。

        秦崢站在指揮車前，表情不甚明朗。

        江一程走過來，插了一嘴：“哎，秦隊，我剛才好像看到封醫生了。”

        沒注意到他的神色，他又補了一刀：“跟她一起的那個是她的男朋友吧？還蠻配的，一看就是精英人士。”

        秦崢沒應，一動不動。

        旁邊有隊員注意到秦崢的異樣，喚了聲：“秦隊？”

        秦崢閉了閉眼，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他扯起嘴角，自嘲一笑。睜開眼，他的神色已恢復如常：“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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