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雷`管？”

        一眾醫護頓時變了臉色：“就是那種——通電就會爆炸的雷`管？”

        秦崢摘下頭盔，看向眾人，那雙黑眸格外沉靜：“沒錯，電雷`管，想必大家聽了這名字也知道，這是是通過通電的方式來引爆的雷`管，因此它對一切電流都十分敏感。”

        “尤其是那根已經折彎的雷`管，敏感度被放大了十倍不止，也許一節7號電池所含的電量，就能輕易將其引爆。”

        有醫生問：“那就是說，手術過程中不能用電？”

        秦崢點了下頭：“最好不使用。”

        手術室里的心跳監測儀、呼吸機、電凝止血鉗等大數常用設備都需要用到電。

        所有通電的設備，都是不穩定因素。

        在手術的過程中，一旦觸碰到雷`管的引線，那就很可能……

        想到這個可能性，眾人皆是臉色沉重。

        必須重新商定手術的方案。

        幾位醫生又集中在一起，開了個簡單的會議。

        于主任面色格外沉重：“病人已經進手術室了，手術也需要盡快開始，我們必須長話短說。”

        說著，他看向秦崢：“秦隊長，你來說吧。”

        秦崢點了下頭，說：“首先，把手術室里所有帶電的東西都清出來。”

        “所……所有？”助手詫異，“那這樣，手術還怎么進行下去？”

        于主任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以前沒這么多先進設備的年代，我們做手術也只有一雙手，大家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

        “可是——”

        “可是連心跳監測儀都不要，如何監測病人在手術中的狀態？”助手壓低聲音，語氣略著急，“而且，沒有急救設備，這枚雷`管離股動脈這么近，萬一在手術過程中出現了什么意外，如何及時對他進行搶救？”

        為了防止王浩光在手術中無意識活動，商定給他打的是全麻。

        ——麻醉期間，必須對病人的情況進行實時監測，以防止出現意外。

        不使用任何設備，這下子，手術的難度等級攀升了不止一個等級。

        于主任皺著眉說：“但現在，也只能這么做了。”

        “就按秦隊長說的，”他說著，轉頭吩咐二助，“小梁，你現在去排查手術室里一切帶電的物品。”

        “好。”二助點了下頭，立刻去忙活。

        “還有，小張，你去跟領導請示一下這事。”

        “明白。”

        悉數吩咐后，于主任又說：“另外，大家都要注意，在手術過程中減少對物品和器械的摩擦。”

        他停頓了下，語重深長道：“這關鍵的一仗，必須要快。一旦手術室里的人出了什么意外，候補隊就立刻跟上，都明白了嗎？”

        “于主任！”

        封靜忽然出聲，頓了頓，又鼓起勇氣說：“不如讓我加入手術吧。”

        于主任回頭，略詫異地看向她：“封醫生？”

        “不使用麻藥，是不是能夠降低手術的風險？”封靜說，“那不如嘗試一下針灸麻醉。”

        “不需要！”話音剛落，秦崢幾乎是脫口而出。

        他看著她，眸色黑沉：“針灸很可能會產生未知風險，正常的麻醉就好。”

        “我認為有需要。”封靜迎上他的目光，態度堅定，“你不是醫生，無權質疑我們的手術方式。”

        短暫幾秒的無聲對視，卻漫長得像一場交鋒。

        秦崢微微握緊拳頭，壓著聲音：“中醫也能上手術臺嗎？”

        “我只是在旁協助。”

        封靜不再理他，扭頭看向于主任，提出自己的方案：“于主任，我可以嘗試用針灸讓他全身都達到麻醉的效果，然后再封閉他某些穴位，讓他身體的血流減慢，防止手術視野被污染。”

        于主任眉心緊擰：“這能行嗎？”

        封靜說：“我會盡量避開大腿的穴位，這不用花費太多時間，如果不成，再使用麻醉也不遲。”

        她又掃了秦崢一眼，意有所指：“這都是可以嘗試的，如果病人能同意。”

        于主任沉思了會，說：“行，那你趕緊換上衣服，跟上。”

        他說著吩咐助手：“小黎，你去跟病人溝通一下。”

        助手立刻動身前去跟王浩光溝通。

        很快，助手帶來消息，王浩光同意了。

        秦崢緊抿著唇角，一言不發，看她一眼便走向手術室。

        封靜隨后更上。

        進手術室，必須換上防爆服。

        封靜還是第一次穿這種衣服，厚重的防爆服套在身上，并不合身，十多公斤壓在肩膀上，動作也變得不靈活。而且，這衣服密不透風，才剛穿上，她就捂出一身汗，難受極了。

        穿上防爆服，還得戴上頭盔，視野也受到了一定的阻礙，就只剩下一雙手露在外面。

        她忍不住想，秦崢平時就是穿這樣的衣服出任務嗎？

        進手術室，一切準備就緒。

        消毒過后，封靜取出銀針，憑著感覺找到特定的穴位，一一施針。

        她屏氣凝息，不敢出絲毫的差錯。

        施針完畢，這么短暫的數分鐘，她才發現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汗。從高度緊繃的狀態松懈起來，一時力不從心，身體一晃，就要往后倒。

        完了。

        剛冒出這個念頭，封靜忽然感覺背脊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托住，她的身體挺直了后仰。

        她一愣，微微側頭，看見秦崢那冷靜的面容。

        “謝謝。”她輕聲道。

        秦崢很快放開了手，不再看她。

        封靜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手術臺上，兩人再無眼神的交集。

        主刀醫生已經劃開了腿部地地方，根據x光片的影像，一番簡單的探尋后，順利找到了雷`管的位置。

        “秦隊長，我們找到雷`管了！”助手壓著激動的聲音說。

        秦崢立刻走上前，也看到了雷`管的“廬山真面目”。

        “給我鉗子。”

        秦崢冷靜的聲音在手術室想起，從護士手上接過工具鉗，又對二助說：“拉鉤拉穩了。”

        “嗯。”二助緊緊抓著手上的拉鉤，額頭冒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秦崢操作著工具鉗，將雷`管的正負電極擰成一團，使它們連接在一起，形成短路的狀態。

        他這動作如行云流水的干脆利落，一氣呵成，使用工具鉗的每一個操作，完全沒有無效動作，堪比技術精湛的外科醫生。

        但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得周遭的醫生都心驚膽跳。

        很快，秦崢收回手，把鉗子遞了回去：“可以了，夾出來吧。”

        于主任趕緊補上位置，小心翼翼地把大腿里的雷`管夾出來，輕輕放到早已經準備好的托盤上。

        像一根羽毛落下，完全聽不到平時東西落盤的“咚”的聲音。

        封靜看著托盤上變形嚴重的雷`管，無聲地松了口氣。

        “好了。”

        于主任擦了一把汗，但這還不穩妥。助手也不敢松懈，一個箭步沖出手術間，以最快的速度將裝著雷`管的托盤交給外面的排爆員。

        “怎么樣？”

        手術室外，看到有人出來，等候的人都迎上前，但又不敢太靠近。

        “取出來了，取出來了！”

        助手按捺著激動，將托盤遞給了排爆員。

        看著排爆員將雷`管放進特制的箱子里，一種醫護的心頭大石終于放下了。

        雷`管已經安全轉移，只剩下就是清創縫合的簡單收尾工作。

        于主任將這項工作交給二助。

        封靜收了銀針，完成自己的任務，提前離開了手術室。

        到更衣室脫下防爆服，走出去時，剛好碰到秦崢一行打算離開：“那雷`管我們就帶回去處理了。”

        于主任說：“今晚辛苦秦隊長和各位了。”

        秦崢朝他點點頭：“只是完成了我們的職責。”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于主任笑瞇瞇地說，臉上表情輕松，“小梁，你送一下秦隊長他們。”

        封靜走上前，主動說：“讓我來送吧。”

        于主任：“哎行，那封醫生你去送一送秦隊長他們。”

        秦崢和她對視一眼，又不自覺地移開目光。

        八月末的夜晚，空氣帶著慣有的燥熱和潮濕。

        天空漆黑如墨，仿佛被潑上了墨汁。

        封靜跟隨秦崢一行，走出醫院。

        兩人由此至終沒說一句話，像只是走在同一條路上，但是毫不相干的人。

        來到大門口前，封靜停下腳步。

        秦崢也在臺階前停下，瞥過來，語氣淡淡：“封醫生，有時候，外行人就不要強逞能。”

        這是把她那天的話，盡數還回來了。

        封靜挑眉，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他微哂，不知是譏諷還是夸獎。斂了笑容，轉身離開。

        封靜站在門口，目送他們一行人上了車。

        車很快開走了，沒入了濃沉的夜色中。

        夜色很濃，封靜站在建筑物的陰影底下，頭頂燈光虛白，寂靜無聲。

        記憶又開始漫游向過往。

        高三的一個上午，秦崢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帶著一臉的沉重。

        見他回來收拾書包，封靜疑惑：“你去哪里？下午的雅思課不上了嗎？”

        “有點事要回家處理。”

        秦崢淡笑了下，語氣是一貫的稀松平常：“不用擔心，明天見。”

        他回去了。

        可是第二天，秦崢壓根沒來上學。

        而那天之后，他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消息一樣——

        從重逢，到再遇，到今天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

        在這場手術里，她能感受到秦崢的關心，還有他的隱忍和克制。

        可是，封靜心中疑惑的陰影更重更深。

        秦崢，為什么要假裝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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