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上完課，千湄本來打算去超市買點東西，月月卻神神秘秘地拉住她，說要帶她去個地方。

        坐了半個小時的地鐵，等到了地方，原來是一家傳說中的livehouse。

        月月笑瞇瞇的對她說：“你不是沒去過livehouse嗎？我帶你來開開眼界。”

        千湄瞧著她的笑容，警覺地說：“總覺得你沒安好心的樣子。”

        “我哪沒安好心了？”月月大叫委屈：“我還不夠寶貝你嗎？”

        千湄捏了下月月的臉，說：“行吧！那謝謝你，你破費了。”

        月月豪邁一揮手說：“不值一提……而且，這次我可沒花錢，有人給我送票了。”

        她笑得賊兮兮的，千湄沒好氣地瞧她一眼，果然沒安好心。

        這是一個七八十平方的場子，不大，裝修是水泥灰的工業風格，舞臺后方的大熒幕上，是水墨風格的“南風”兩個大字。

        此刻場子里已經擠滿了年輕的男男女女，在昏暗的燈光下各自無聊站著，等著演出開始。

        月月拉著千湄擠了半天，才終于擠到了靠近舞臺的一個位置。

        等到站定，月月對千湄說：“我也就帶你看一次他們的這種演出，如果你還是不喜歡，不想加入，那這事兒我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行。”千湄爽快答應：“我看看傳說中的livehouse跟moco到底有什么不一樣。”

        等到演出開始，千湄終于明白，到底是哪里不一樣了。

        在moco，歌手的存在本質上是給客人們助興的，大部分人去酒吧，是基于喝酒聊天的社交需求。

        但在livehouse，在只能站著不能坐著的地方，在震耳欲聾的良好音效里，在樂隊觸手可及的表演中，絕大多數觀眾真的是為樂隊而來。

        這個場子可以尖叫笑鬧，可以隨意蹦跳，可以在搖滾樂的激情中發泄出所有平日隱藏的情緒。

        千湄有被震動到。

        臺上的南風還在賣力表演，電吉他的聲音從360度環繞的音響里傳出來，直直鉆入觀眾的耳朵里和心里。有一種刺激的感覺彌漫開來，心臟都隨著低沉而有節奏的鼓聲跳動，錯亂了原本的節拍。

        當徐林晨把手里的鼓棒丟到空中又穩穩接住，臺下妹子們的尖叫聲讓千湄差點捂住耳朵。

        她和月月就在舞臺前的第三排，陸銘在上百的觀眾中巡視了一圈，終于看到了她的身影。

        他看了她幾秒，然后不動聲色地轉過頭去，繼續他的表演。

        千湄突然感覺有些燥熱，不知道是因為陸銘的目光，還是因為此刻場子里烈火烹油一般的熱烈氛圍。

        散場的時候，千湄聽見旁邊的兩個姑娘正在討論剛剛的表演。

        “太炸了真的，南風的歌我真的好喜歡！”

        “我也是我也是！聽了這么多樂隊，我最喜歡的還是南風。”

        “樂隊成員顏值也太高了，看了他們我甚至都有點嫌棄其他的搖滾樂隊了，一個個歪瓜裂棗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個顏狗！但我覺得南風那個主唱，就是陸銘，唱得一般呢。”

        “他吉他彈得賊好，但是唱功確實一般，不是那種非常驚艷的。”

        “就有點可惜，我覺得他們如果能找一個更好的主唱，效果可以更好。”

        “我覺得也是，但是好的主唱哪有那么好找啊，你看湊齊這么優秀又好看的三個樂手，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月月撞了撞千湄肩頭，笑著說：“聽見了嗎？不好找的主唱？”

        千湄無奈：“你好像真的很希望我加入南風？”

        “對啊！”月月點頭：“千湄，其實我覺得，有時候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她難得正經起來，繼續說：“你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學習最好，也最聽話，好像要是不這樣，就對不起叔叔和阿姨的辛苦。但是千湄，叔叔阿姨也希望你過得開心啊！大家都說大學是人生中最輕松的一段日子了，在這個階段，你為什么不試著放下一部分肩膀上的包袱，好好聽從自己的內心，活得稍微、稍微的放肆一些呢？”

        千湄看著她期盼的眼神，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微微松動了。

        于是她笑著對月月說：“好，我會好好想一想的。”

        星期天的晚上，雖然不需要演出，千湄還是去了moco。

        她坐在不太引人注意的吧臺前，已經熟悉起來的酒保大偉給她倒了一杯喝的。

        陸銘瞧見她，心里微微一動。

        他走了過來，在她旁邊坐下，問她：“來看演出？”

        “不是，”千湄微微一笑，“來找你們。”

        “你的意思是？”陸銘試探著問她。

        “我又認真考慮了你們的提議……但有些問題想問問你。”

        “你說。”

        “樂隊一般在哪里排練？”

        “學校附近的一個廠房，從后門走過去，十分鐘就能到。”

        “每周要花多長時間在排練上？”

        “周內每天至少一個小時，周末會多一點。”

        千湄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課表，把時間安排得緊湊一些的話，勉強能行。

        “樂隊的收入和支出能達到一個平衡嗎？”

        陸銘笑了：“你對我們的收入有什么誤解？樂隊主要的開銷是廠房的租金，還有出去演出的路費，除去這些，也沒別的了。演出的錢，除去這些開銷，我們按人頭分配。”

        “那樂器呢？樂器是不是很貴？”

        “樂器都有了，一般情況下不需要換，也不怎么花錢。”

        陸銘看她沒再說話，接著說：“目前樂隊還算受歡迎，你加入的話，我可以承諾你每個月三千的收入，如果達不到，差額部分我個人給你補足。”

        千湄驚了：“三千？”

        “如果你覺得少……我們還可以再商量。”陸銘不明所以地盯著她。

        她有些結巴地說：“不是不是……我是沒想到有這么多。”

        陸銘笑了起來：“我跟輝哥了解過，其實你每個月在這兒駐唱，掙得也不算多，不如加入我們。”

        不知道什么時候湊了過來的徐林晨，一把摟住陸銘的肩膀，笑著接話說：“對啊，加入我們唄，我們多好啊，有老陸在，錢的事情你不需要操心，他家底兒厚著呢。”

        陸銘白了他一眼。

        千湄突然大笑起來，兩個男孩子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她笑了一會兒，明白自己之前的確小看南風搞錢的能力了，這兩天也完完全全白糾結了。

        等她笑完，沒有廢話地說：“那我試試吧，做南風的主唱。”

        徐林晨有些驚訝：“這次這么爽快就答應了？”

        “你要是早告訴我一個月能給我三千，第一次我可能就答應了。”

        陸銘……

        徐林晨……

        打擾了，誰知道你這么貪財的。

        臨走之前，她跟陸銘強調：“對了，周一到周五有課的時候，我不能排練，雖然一個月有三千，但我還是得先保證不耽誤學習。”

        徐林晨哈哈大笑：“怪不得他們說你是個一門心思只搞學習的學霸呢，都上大學了，像你這么看重成績的也是少見。”

        她對著徐林晨一笑：“有什么不好？可以掙獎學金，比兼職劃算多了，以后還可以幫助就業。”

        然后她把包包往自己肩頭一甩，開心踏上回宿舍的路了。

        路上她給媽媽打電話：“媽我找了個兼職。”

        “什么兼職呀？湄湄你別把自己搞得太累了，家里的錢夠花，你顧好學習就行了。”

        “我說了你可別罵我。”

        “為什么要罵你？”

        “我加入了一個樂隊，做他們的主唱。”

        媽媽在那邊哈哈的笑：“玩兒樂隊的不都是那些不聽話的孩子么？沒想到我女兒上了大學，竟然要開始叛逆了？”

        “他們挺好的，自己寫歌，自己做音樂，很受歡迎。”

        “那你真的喜歡做這個嗎？”

        “嗯，我想試試。”

        媽媽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很快又開心地說：“你喜歡就行。你一直就喜歡唱歌，也一直唱得很好，媽媽一直內疚，沒能給你找個好的聲樂老師學習一下……”

        “媽你想多了，”她安慰她，“高中的時候學習那么忙，哪還有時間學這些呀，而且我不學也可以唱得很好。”

        “這倒是，你呀隨我，有這個天分。”

        千湄笑了：“我怎么沒看出你有這個天分呢方燕女士？”

        “那是你不知道，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遠近聞名的金嗓子好嗎。”

        千湄哈哈哈笑：“好吧。”

        “湄湄啊，”媽媽叫她：“我和你爸只希望你過得開心，你喜歡唱歌就去唱歌，喜歡樂隊就做樂隊，要隨心才好，明白嗎？”

        “我知道的，媽……我會跟你一樣，無論發生什么都好好生活。”

        “這就對了……待會兒我告訴你爸，你要做樂隊主唱，他肯定為你開心。”

        “我爸干嘛去了？”

        “他沒干嘛……”方燕瞧了一眼地上的碎玻璃渣和關上陽臺門獨自坐在夜風里的男人，說：“他看書呢。”

        “讓他少看點書，多出去活動活動。”

        “好，你也要多運動，保持身體健康。”

        “我知道了，那你們早點休息。”

        掛掉電話，千湄感覺到了久違的放松和開心，哼著歌兒回了宿舍。

        她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的媽媽，一掛了電話，努力維持的堅強就垮塌了下來。

        方燕看了一會兒陽臺上丈夫的背影，拿出掃帚，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玻璃打掃干凈，然后找出拖把開始拖地。

        一邊拖，一邊用力抹去臉上控制不住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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