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仙君笑了。

        涼意散去兩分，多了一絲溫度與戲謔。

        芝芝看著這個笑容，覺得她爹爹真好看。

        她用力地抱住他。

        廣陵仙君倒是沒有把她推開。

        他還很有興趣地彎腰，把這小小一團，軟乎乎暖烘烘的小東西抱起來，坦然地抱在懷里。

        “你姓什么？”

        “寧芝芝。”

        “你爹姓寧？”

        芝芝茫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很好看的臉。

        她爹姓什么，她爹自己不知道么？

        而且，她這姓氏，是她娘親的姓氏。

        “爹爹笨笨的。娘親才姓寧。”她奶聲奶氣地說道，順便蹭蹭。

        毛茸茸的小家伙兒在廣陵仙君若有所思中歡快地蹭來蹭去，直到廣陵仙君懶得想這狐族妖修中有哪一只仙階狐貍姓寧，他一只手抱著孩子，抬腳就準備離開洞府。

        他頭也沒回，難得什么都沒有帶走，半分對隕落的妖修的興趣都沒有。

        當走出洞府的時候，陽光讓芝芝的眼睛瞇起來一小會兒，可看到他們就要離開，小家伙兒歪了歪小腦袋，扯住廣陵仙君一縷長發，小聲提醒說道，“禁制，禁制要關起來。不讓別人打攪娘親。”

        要關上她和娘親的家，不讓任何人再闖進來。

        她的話讓廣陵仙君嘴角微微勾起。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一劍劈碎的洞府禁制。

        非常簡單的禁制，不堪一擊。

        當然，是對廣陵仙君來說。

        他抬手，漫不經心地把一個冰藍色小碗丟到洞府上空。

        小碗浮空，靈氣散開，當空翻轉炸裂，一道道藍色靈光散開至四面八方。

        轉瞬冰藍色的光又匯聚成一個倒扣碗狀禁制，充斥著冰雪的嚴寒氣息，將整個洞府全都遮蔽在其中，整個洞府緩緩消失在他們眼前。

        “走吧。”

        “爹爹。”

        “……你還有什么事？”廣陵仙君只是一時覺得有趣，卻并不是一個耐心的人，聲音微微發沉。

        他的低沉的聲音沒有讓芝芝覺得害怕，做爹爹的怎么會傷害自己的孩子呢？

        她想想山腳下那些孩子都敢對自家的爹爹大聲小聲，就覺得不害怕了，抱著廣陵仙君的長發又扯了扯，呆呆地說道，“再，再給山腳下一個禁制。娘親都是這樣做的。”

        亂世之中，仙魔混戰，戰火還有禍亂也波及到了凡人的生活里，那些凡人掙扎在亂世也很可憐。

        所以，這么多年她們母女居住在山上，她娘親一直都會用法力來保護山腳下的那些普通人，將災禍阻攔在外，讓此地凡人能夠安居樂業。

        他們都是很淳樸，很好的凡人。

        知道自己得到了山中的保護，還會逢年過節，送上感謝她娘親的供奉。

        雖然只是一些普通的糕點水果，卻是他們能拿得出來的最好的東西。

        不起眼，也不好吃。

        可娘親都會讓她嘗嘗，然后告訴她，對去幫助別人，或許并不是為了報答，不是為了回應，僅僅是為了自己的信念與堅持。

        可當得到真心的回應和感謝，卻會讓她明白，人心大多都很善良，也都是值得幫助的。

        芝芝年紀小，不是很明白。

        可是她卻也很喜歡那些山腳下，純樸勤勞的普通人。

        那些糕點雖然不好吃，可她卻都會認認真真地吃掉，然后，然后從山上采到一些好吃的水果，就躲在樹林里偷偷丟給樹林外那些凡人的孩子。

        她也曾經在那些凡人的面前暴露過痕跡。

        他們和她不一樣。

        凡人沒有她漂亮的尾巴和耳朵。

        她是怪異的。

        可他們卻依然很喜歡她。

        哪怕遠遠地并不靠近，卻會把一些他們覺得好看的花，好看的草遠遠地放在路邊，讓她可以看到，可以拿走去玩耍。

        “只不過是一些凡人而已。”廣陵仙君的聲音輕緩。

        在修真界中，修士從不將羸弱無力的凡人放在眼里。

        就仿佛……云泥有別。

        “爹爹舉手之勞。幫幫忙，幫幫忙。”小家伙兒合起小爪，搓了搓爪，蹭著她漂亮的爹爹。

        對于這個吃飽了開始喜歡撒嬌的小東西，廣陵仙君反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哼笑了一聲。

        他抱著她直入晴空，立于云端之中，俯瞰著變得小小的那些建立在山腳處的城鎮，抬手，一劍破空。

        呼嘯凜冽的劍意從空冥而下，在城鎮之外切下了一道凜冽的丘壑。

        這丘壑漫長，連接到了更遠處的一大片湖泊，一條長長的河流翻滾著出現。

        看見芝芝抱著自己的脖子驚訝地往下看，廣陵仙君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的劍意在此，日后無人敢進入這里。”

        他的劍意殺機凜然，無論修士還是妖魔，都會明白這里有人庇護。不敢對上強者，他們當然不會傷害這里的人。

        這比任何的禁制還有護衛都來的更有效。

        當然，如果面對這樣的劍意都敢動手，那除了他自己坐鎮在這里，恐怕其他的保護也都無能為力。

        長長的劍意斬切出來的溝壑現在成為一條新的河流。

        這些村鎮有了水源，也會生活得更好。

        就當做是……他們對芝芝的善意的回應？

        難道這么短時間，自己還真的把這小東西當成女兒不成？

        廣陵仙君都想笑了。

        他冷淡地摸了摸芝芝的小腦袋，挑眉問道，“可以走了么？”

        “爹爹。”看著那些凡人在突然出現的河流前開心地奔走，向天上感謝興慶的樣子，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很快轉頭，把臉埋進她爹爹冰冷的頸窩里，小小聲，又很快樂地說道，“爹爹真的是我的爹爹。人善，心美，可好了。”

        和她娘親一樣善良，愿意守護凡人。怪不得她娘親喜歡她的爹爹，還有了她這只崽兒。

        這一刻，芝芝的心里滿滿都是幸福，在廣陵仙君的沉默里說道，“你是這世上最好的爹爹。”

        她抱過來，嘟起小嘴巴，虔誠地親了親自己善良又好心的爹爹。

        毛茸茸的大尾巴不顧掉毛，又一次環住了廣陵仙君的脖子。

        廣陵仙君頓了頓，沉默側頭，看著眉開眼笑，緊緊地把小身子貼在自己懷里的小家伙兒。

        像是比起剛剛，當確認他做了善事，她對他更親密起來。

        就像是肯定了他一樣。

        肯定了他這樣的一個并不算善良的人。

        嘴角的笑容不變，他的目光落在這孩子在云空寒風中微微顫動的小身體上。

        明明這么冷，可是她卻一聲不吭，不抱怨他的不體貼，反而覺得他是這世上最好的父親。

        收起靈劍，他的手中閃過一道光，一張厚厚的雪白色皮毛落在他修長的手中。

        不在意地看了這皮毛兩眼，想不起來這是哪只倒霉的妖修被自己扒了皮。

        不過皮毛還算厚實，似乎還帶著一些火系的靈氣，拿出去了也還算能勉強值個幾十塊中品靈石？

        廣陵仙君漫不經心地想著，隨手把抱著自己的這一小團塞進皮毛里團成一團，腳下靈光一閃。

        當腳下靈光閃動，他又緊了緊皮毛里，努力探出一顆小腦袋的孩子。

        “是回家么？”清亮亮充滿期待的聲音問道。

        “家？”

        小腦袋用力點來點去。

        “算吧。”

        似乎“回家”這個詞很新鮮。

        廣陵仙君又笑了。

        他的笑容，芝芝莫名其妙地覺得，好像是有了一點點微末的溫度。

        像是自己說了什么讓他愉悅的話。

        她呆呆地看了好像和剛剛進入洞府的時候不太一樣的爹爹，又轉頭四顧，看了看這碧空云峰起伏的美景。

        發現自己轉瞬就出現在了其他的地方，雖然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陌生，不過她有爹爹在，似乎什么都不用害怕。

        萬事有爹爹在。

        做幼崽的，只需要吃了睡，睡了吃，想太多會掉毛。

        她就縮進暖暖柔軟的皮毛里睡覺。

        這小東西一副睡著了，把自己放心地交給他，完全不怕被他賣掉，或者扒了皮尾巴當圍脖的樣子，廣陵仙君難得有了興趣，放低了靈光的速度。

        可雖然這樣，很快，他的眼前也出現了一處恢弘壯麗的宗門。

        高高的華美的大門之中無數弟子進進出出，更高的云空之中，巨大的守山大陣轉動著光華，把整個宗門盡數籠罩其中。

        那些更深處的宗門山巒之中，靈氣噴薄沖天，靈禽翻飛，眾多的劍光靈光閃爍在宗門之中，人氣鼎盛。

        可這樣鼎盛興旺的宗門前，廣陵仙君卻臉色漠然地看了片刻。

        “家？”他漠然重復了芝芝剛剛的話。

        臉上卻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沒有理會那些抬頭看到靈光就恭恭敬敬施禮的弟子，劍光一閃，他轉眼就出現在宗門最深處，一處直入青冥的山峰之上。

        山峰上，莊嚴寶殿仙氣盎然，一個身穿青色錦衣，面容清雋絕倫的青年踏著云海快步而來，到他面前施禮。

        “師尊。”他的聲音溫潤。

        廣陵仙君卻沒有回應。

        似乎已經習慣這樣的師徒相處方式，青年也不以為意，抬頭，臉上溫潤的笑意卻突然凝固了片刻。

        一顆抱著火紅色大尾巴的小家伙兒，翻著肚皮從雪白色的皮毛里翻滾出來，呼呼大睡。

        “這是？”他詫異地問道。

        “我女兒。你小師妹。”

        “女兒？！”

        廣陵仙君看著一向裝模作樣故作溫柔的弟子突然破功，嘴角露出了笑容。

        驚不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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