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崖一邊說,  一邊很愉快地把義陽仙君從山峰頂端直接丟了下去。

        山峰高聳入云間，這樣落下去，非摔個粉身碎骨不可。

        太一宗掌教焦頭爛額地趕來,  看見義陽仙君被毫不留情地丟下山峰，從云空跌落,  急忙上前接住他。

        看著臉上血肉模糊，身上又是重創的義陽仙君,  太一宗掌教半晌沒有說話。

        他就遙遙立在半空,  傷感地看著芝芝。

        許久,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  一手拂過義陽仙君，讓他陷入昏睡,  一邊落在廣陵仙君面前,  看著那只在廣陵仙君懷里警惕地看著自己的狐貍崽兒。

        看見她橫眉立目，炸了尾巴，很討厭自己的樣子,  太一宗掌教也只不過是苦笑了兩聲，之后便對她和聲說道,  “芝芝，我并無要逼你回到你父親……”

        “呸！”狐貍崽兒大聲呸呸。

        太一宗掌教嘆了一口氣。

        他想想當知道芝芝是義陽仙君的女兒驚喜無比的宗門長老們,  長老們高興得不得了，還希望他能來萬象宗把芝芝接回來的期待。

        心里微微搖頭，他只對芝芝溫和地說道,  “今日來萬象宗，一則是接義陽回宗,  另一則,  芝芝,  或許你也想知道你的母親都有怎樣的經歷。”

        他垂眸，想起當年那個美艷奪目的女子，緩緩地說道，“我此去魔域，未必能活著回來。所以，一些陳年舊事，不如說給你聽。你母親，大概從未提起過從前的事吧？”

        那是很灑脫的女子，一旦舍棄誰，就絕不會回頭，自然不可能再在孩子的面前提從前的事。

        見芝芝聽到說她母親的事才豎起毛耳朵，太一宗掌教就站在那里，見廣陵仙君并沒有阻攔自己的意思，他不免在心里更加感慨幾分。

        廣陵仙君很不喜歡他。

        卻愿意為了芝芝，容忍他在這里說話。

        的確，芝芝還是跟著廣陵仙君最好。

        “她當年與你……與義陽結緣，我也覺得疑惑，因狐族之中，我從未聽說過有一個大乘期的三尾強者。”

        太一宗掌教回想著那一幕幕，露出笑容輕聲說道，“而且，她還是個煉丹宗師，非常擅長煉制靈丹，雖尚未成就仙道，卻能夠煉制仙丹，非常有天賦。我并不是一個刨根問底惹人不快的人，從未問過她出生于狐族何處，不過聽義陽含糊提過，他是在一處禁制之外發現了她。禁制中只有她一人，那禁制，是一處族地。”

        “族地？”

        卻在此時，一道青光落下，落在芝芝的身邊。

        一只漂亮雍容的青狐把一把仙草塞進狐貍崽兒的嘴里，又落在地上化作極美貌的青年。

        他的臉上帶著幾分思索，對太一宗掌教輕聲問道，“是什么族地？”

        “義陽說，是狐族族地。恍恍惚惚，我曾聽他提過一句，說她是自愿留守于此。”

        “留守。”狐族族長突然想到什么，瞇起眼睛說道，“我知道了。”他想到了什么，必然是狐族的秘密，不說給太一宗掌教聽，他也并不在意。

        他只對芝芝溫和地說道，“你的母親在太一宗的時間很短，宗門中，只有義陽這一脈認識她。她很大方，卻并不濫好人。”

        說大方，是因為那女子得他幾分關照，就把大把靈丹漫不經心丟給他。

        說她不濫好人，是因義陽的師弟們對她一直都很有敵意，覺得因她的緣故，義陽對師弟妹們都忽略很多。

        她就從不給他們煉丹。

        義陽親自請求，她索性連他的靈丹都停掉。

        她曾經說過一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所以，他對她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直到當湘水回歸宗門，有一日突然聽說她離開義陽不見了，他就知道，壞了。

        狐族多情，卻也很當機立斷。

        一旦離開，恐怕就不會回頭了。

        他讓義陽仙君去趕緊把人追回來，畢竟他看得出義陽是真的喜歡這狐族女修，而且，她還會煉丹。

        于身為掌教的功利角度，這樣一位煉丹宗師，就算跪在地上，或者給她獻上更多漂亮討喜的男人，也希望能挽留她。

        只是義陽那時候因龍絮語突然妖血逆流不得不留在宗門照看，他勸了再勸，義陽仙君總是覺得，那女修對他還有感情，氣消了就好了。

        那女修就再也沒回來。

        “這期間，還有就是空懸的死。”太一宗掌教冷淡地說道，“有一天空懸突然離開宗門，又突然魂燈破碎，我的弟子曾機緣巧合見他離開宗門，對我說，他口中念著一句‘這女人倒是藏得深’，我就知道，恐怕他是去教訓你母親，只是技不如人，反讓她殺了。可空懸死于你母親之手這種事，若是讓義陽知道，他們夫妻就再難破鏡重圓，我隱瞞了下來。”

        他為了宗門，哪怕知道空懸道君是被誰殺了，卻依舊沒有作聲，為了的，也只不過是在他的心里，空懸理虧，被殺無可厚非。

        更何況，空懸被芝芝的母親殺了這件事一旦被人知道，那女修還怎么重回太一宗？

        無論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讓義陽知道這件事。

        義陽果然就不知道。

        太一宗掌教嘆了一口氣，對芝芝溫煦地說道，“渭河說你夭折的時候，我的確覺得很可惜，也很難過。芝芝，不管是非對錯，不管我是怎樣的人品，你是否愿意相信。可你能活著，我很高興。”

        他慈愛地看著芝芝。

        狐貍崽兒叼著幾根仙草，學她掌教師伯那樣翻白眼兒。

        她對這種善意一點興趣都沒有。

        就算是善意，可從前的傷害就不算數啦？

        那必須不能。

        “哦。”她說道。

        廣陵仙君不由笑起來。

        太一宗掌教也沒有和小孩兒計較的意思，他只不過是笑笑，繼續說道，“你母親的來歷，狐族族長大概最知道一些。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些從前我知道的事。”

        他沉默半晌，方才艱澀地說道，“你母親離開的時候，大概對我師弟就已經沒有興趣與耐心。只不過是我還懷抱著最后一點期待，期待她愿意回頭，回到太一宗。”

        他背起昏過去了的義陽仙君輕聲說道，“日后你就只是廣陵之女。說實話，就算你想回太一宗，我們現在也護不住你。”

        義陽仙君重傷，境界都要崩潰，怎么可能護住芝芝？

        想想芝芝當日放火對上萬魔宗宗主，他就知道，芝芝不是太一宗如今能護著的了。

        “以后不許跟人說什么我是義陽的誰誰誰。”

        狐貍崽兒奶聲奶氣地叫道，“要是給我爹爹扣黑鍋，打你們！”

        “知道了。”太一宗掌教答應了一聲。

        廣陵仙君意味深長。

        扣黑鍋……

        現在他身上還背著宰了空懸道君的黑鍋。

        竟然是背給崽兒她娘的。

        “還有，誰殺了那個誰……空懸，就是誰殺的。若是我娘親殺了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用不著你權衡利弊，讓我爹爹背鍋。”

        什么權衡利弊，這太一宗的家伙怎么那么會權衡利弊呢？

        芝芝一點都不感動他的那些所謂的照顧還有保護，她娘親若知道還有這出兒也不會喜歡。

        她大聲說道，“我爹爹憑什么讓你們權衡利弊？不要臉！”

        為了太一宗的和睦，就把空懸道君的那破事兒往她無辜的爹爹身上推，她胖嘟嘟的手指指著太一宗掌教說道，“你們干了這么多壞事，你也是不是好人！那空懸死了活該，我娘親沒錯！”

        她娘親沒錯。

        她爹爹無辜。

        太一宗掌教一番說辭只讓她覺得這人太壞了。

        狐貍崽兒大聲呸了兩聲，就說道，“你們必須還我爹爹清白！還有，要賠償我爹爹！對了，”小家伙兒對微微詫異，之后嘆氣的太一宗掌教說道，“我娘親當初給你們煉丹，白煉的是吧？一個個沒良心，還不如去喂狗！”

        她娘親不把煉丹放在眼里，既然那時候義陽還給她幾分樂趣，就當為樂趣花銷了。

        芝芝就只對他說道，“給你們吃了那么多靈丹，就當買斷這個男人了。既然是我娘親當年買了他，那就買了他的一切，包括……包括他能帶來的孩子。所以，娘親生的孩兒，與他根本沒什么關系，你明白了么？”

        她的意思雖然稚氣，可太一宗掌教卻全都明白了。

        “你放心就是。”見小家伙兒說到底最不放心的就是義陽仙君的糾纏，太一宗掌教和聲說道。

        “那就好。”狐貍崽兒心滿意足，摟著廣陵仙君的脖子。

        她神氣活現的，決出決定的時候在場這么多人，卻沒有一個反駁她。

        太一宗掌教掃過廣陵仙君師徒，還有狐族族長，到底還是準備離開。

        “掌教等等。”狐族族長溫聲說道。

        “族長的意思是？”

        “無論芝芝母親出自狐族何處，太一宗這么對待我狐族妖修，分明是不將狐族放在眼里。”狐族族長溫聲說道，“日后，狐族與太一宗斷絕往來，免得什么時候，貴宗門下一個不高興，再來截殺我狐族妖修。”

        他聲音平和卻冰冷，太一宗掌教想想早就與太一宗反目的妖修這一脈，踉蹌了一下，卻還是禮貌地頷首，背著就算是昏睡也默默流淚的義陽仙君走了。

        “她母親是？”

        廣陵仙君就對狐族族長瞇起眼睛問道。

        “若我沒有猜錯，應該是附庸于天狐的狐族。”狐族族長摸了摸芝芝的小腦袋說道，“九尾天狐當年闔族飛升上界，也帶走了附庸侍奉他們的狐族妖修。飛升后天狐居所關閉消失，再也未曾現世，據說其中藏有天狐寶藏等待天狐回歸。你母親大概更喜歡修真界，就留了下來，沒有跟隨天狐飛升。不過只剩她一人……”

        狐族族長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胖嘟嘟的狐貍崽兒。

        只剩下一人的話，不會是……芝芝她母親在禁制里一個人孤單寂寞，所以出山來尋個男修生崽兒吧？

        遇見仙階強者，煉丹買斷因果，發現男人不當人，就算有孕也抬腳就走……

        卻為了孩子拼命謀劃愛惜。

        若當真如此，那義陽……

        在她心里似乎也沒有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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