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看到薛青明顯還愣怔的表情,盛強哈哈一笑。
他無比自然地伸手想拍拍薛青的肩,但是微涼的目光落到他還未碰到薛青肩膀的手上,仿若有千斤之中。
盛強刷的一下收回了手。
什么嘛。
他終于用眼睛偷偷瞟了一下薛青身邊的高大僧人,分明有著一張俊美慈悲臉,眼神卻如山巔萬年不化的霜雪,強勢的冷中裹挾著沉沉壓力。
——帶著不經(jīng)意露出卻掩飾極好的警告。
薛青身邊……什么時候有這樣恐怖的人了。
還是個玉面冷容的和尚。
盛強朝薛青默默使了個顏色,示意薛青身邊這僧人是否真的可靠值得信賴。
讀懂盛強的眼神,薛青點了點頭,直截了當?shù)亟榻B。
“他是我的……嗯。”
薛青頓了頓。
“愛人。”
他最終還是選了這個詞,帶著珍重的語調(diào)說出。
說出來像是某種鄭重宣告。
而盛強往前走著的腳步瞬間停了下來,仿佛有東西勒著他的脖子將他狠狠往后拽。
他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真心實意地發(fā)問:“哈?”
甚至還伸出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再次轉(zhuǎn)過來看薛青,似乎想確認這句話是否所言非虛。
這個和尚?他真的沒聽錯?
卻只看到薛青真誠地點了點頭,表示所言非虛。
盛強抿了抿唇,最后還只是憋出了兩個字:“啊這。”
“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薛青這么厲害。
這可是和尚啊。
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盛強驕傲地點了點頭。
不過,能與薛青一起來這靈隱寺的,且看著這漫山火光還不著急的,應(yīng)當也不是靈隱寺的僧人。
薛青抱著啾啾,和他們一同往里面走去。
身邊的盛強說了這么久終于說到了正事。
“你怎么不問我今日為什么來靈隱寺?”
他問道。
薛青看向盛強,緋衣少年神色張揚,眉眼間透出鋒利的恣意來。
不由想到當時在幻境之中,他和盛強在妖獸的圍追捕捉下狼狽逃竄的樣子。
于是他順著盛強的話頭說道:
“那今日你為什么要來靈隱寺?”
盛強挑挑眉,一幅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
“不用著急,我已率領(lǐng)眾妖將這寺中焚了個干凈。”
“沒想到這靈隱寺如此脆弱,竟無一人能敵!”
他叉著腰,緋衣幾乎要和瘋狂竄動的火舌融在一起,燃成烈火的顏色。
“今日時機正好,不過只是可惜聽聞這靈隱寺法海不在……”
聽到盛強的話,還摟著啾啾摸著這團子上柔軟絨毛的薛青動作一停。
他倏的抬起頭看向盛強。
連因為消耗靈力過多委頓著的啾啾都從薛青手中探出了鳥頭。
盛強渾然不覺,他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計劃:“既然靈隱寺已經(jīng)為我們所占,那法海聽聞此事必定會火急火燎地趕回來,待他進寺,那便是他的死期。”
“到時我們甕中捉鱉,手到擒來,嗯……?怎么看著我不說話?”
此時盛強才發(fā)現(xiàn)氣氛突然變得凝滯了起來,薛青正神色僵硬地看著他,眸色復(fù)雜。
薛青手中冒出頭的鳥團子都縮了下去,只露出一根頭頂?shù)拈L長羽毛,隨風(fēng)飄蕩著。
薛青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問了一句:“你說的誰?”
他不禁往后退了一句,肩膀立馬撞到另一人溫?zé)岬能|體上,仿佛隔著僧袍都能感受到的熱度。
……是無法忽視的存在。
緊接著,兩只寬厚如幕的大掌扣上薛青的兩側(cè)肩頭,薛青還是太瘦,一扣便能全部包住,完全掌控。
大掌只稍用了一下力,便將薛青不穩(wěn)的腳步穩(wěn)住了。
薛青便也就順著這力道直接將自己靠在法海身上,還殘留著溫度的肩膀碰著法海的胸膛,從中汲取更多的熱意。
“嗯……”
薛青正想著如何開口岔開這個該死的話題。
他背對著法海朝著盛強使了好幾個眼色,希望這位他幻境中的默契兄弟能懂他的意思。
畢竟這也太尷尬了吧!
薛青替人尷尬的雷達開始靈敏地瘋狂運轉(zhuǎn)起來。
然而站在他們對面的盛強顯然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依舊疑惑地看著薛青。
“薛青你眼睛沒事吧?是抽到了嗎?”
好的,是非默契兄弟。
聽到盛強說話的薛青正努力傳遞眼色的眼睛驀地僵住了,這下是真的要抽筋了。
盛強見薛青表情奇怪,非但沒察覺出不對勁,反而還問的更多了。
話說回來,薛青身邊的和尚冷峻氣質(zhì)非凡,宛若九天踏月而來拈花修煉的神佛。
這樣的高手,到時候去捉拿法海定能出力。
于是盛強的眼神從薛青身上轉(zhuǎn)移到薛青旁邊的冷面僧人身上。
薛青先一步察覺到不對勁,他說道:“等……”
但才冒出了一個字,就已經(jīng)被盛強打斷。
盛強說話又急又快,薛青還沒來得及繼續(xù)說,盛強就已經(jīng)將自己的話全都倒出來了。
“對了。”
只見盛強看向法海,估計是因為這位有著薛青的愛人這個身份,他的言語還帶上了難得的文縐縐禮貌。
“不知這位大師……法號是何?應(yīng)當如何稱呼?”
盛強十分有禮貌地詢問。
“薛青你怎么轉(zhuǎn)過去了?”
不想見到接下來的場景,薛青選擇轉(zhuǎn)過了身,他手中抱著啾啾,安靜的將自己的腦袋抵在了法海的肩膀上,似乎這樣就能一葉障目,連同他的聽覺因為一同封印了。
額頭與胸膛相抵,薛青能聽到法海沉穩(wěn)的心跳,有節(jié)奏且十分規(guī)律。
從相貼的皮膚上傳來輕輕振動,是法海開口說話,帶著聲腔一同振動。
“法號法海。”
“……”
氣氛真的凝滯下來了。
薛青背對著盛強,不能看到盛強此刻的表情,卻能感受到自己的背后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沉默。
此時連樹葉飄下墜落在地的聲音都能清晰聽到。
“啾!”
薛青懷中的啾啾也發(fā)出一聲同情似的鳴叫,蹲在薛青的掌上用自己的兩只小肉翅膀捂住了黑黑的小眼珠子,不愿去看這個畫面。
氣氛實在沉寂太久了,一直沒有人開口說話。
薛青只能又轉(zhuǎn)過身,看向盛強。
只見前面還張揚驕傲至極的緋衣少年依舊僵在原地。
若不是獵獵的風(fēng)將他的衣擺和發(fā)絲吹得微動,他人會以為這是一座雕像也不一定。
“我們繼續(xù)往前走吧。”
薛青說了一句。
下一秒,他的肩膀被人攬過。
原來是盛強突然動身,將他拉到了另一邊。
“你有沒有搞錯!他是法海!”
盛強張大著嘴咆哮,但是礙于法海還在當場,這大聲咆哮變成了小聲質(zhì)疑。
更別說他前面還當著人家的面在說了些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你放心吧,信我便是。”
這前情解釋出來實在太長太冗雜,薛青便直截了當?shù)卣f了這一句。
燃著火星的風(fēng)將面前少年潑墨長發(fā)吹得飄揚,青綠色的衣袂翻飛,宛若所有熱烈中僅存的一抹清醒。
他只要在這,便自成一道水墨風(fēng)景。
“好吧。”
最終盛強還是決定相信薛青。
薛青和盛強又走了回來。
盛強的臉上是難得的尷尬,“不好意思,前面冒犯大師了。”
他的目光掃過面前高大冷峻的僧人,還是在心中忍不住暗暗叫苦。
還以為薛青只掠了個佛中高手,沒想到這是帶了個煞神回來呀!
只要是稍稍有功力的妖,沒有不知道這位的名聲。
畢竟身負佛骨的人本就是千年難遇,更別說是修煉純陽功法的和尚了。
無一妖不會懼怕這至純至陽的法力。
只要金色法力掃過之處,魂飛魄散,妖邪盡除。
這樣看來,他這位好兄弟,是真的太厲害了。
也不知這乖乖慫慫的妖,怎么突然有此等膽量和這樣一個僧人在一起。
盛強瞥了薛青一眼。
薛青:?
至始至終安靜冷然的僧人此刻也面容淡淡,只是薄唇輕啟,甚至鳳眸都未曾多抬起一點。
“無事。”他說。
聽到法海的這兩個字,盛強卻如蒙大赦,身形飛快地竄回到薛青的身邊。
也不知薛青是怎么受的不了的,反正他只覺得,前面站在法海面前,便已經(jīng)感受到無形透明威壓如潮水般涌來。
壓的讓他幾乎不能呼吸。
這哪里是僧人,分明是實打?qū)嵉男蘖_!
終于回到正軌,三人一鳥朝著靈隱寺中走去。
原本清修的佛門圣地此時被燃不盡的火焰包圍,一如當時被道士襲擊的棲鳳村。
所有的建筑都泡在火海中,飛翹檐角上涌動的顏色似乎要映出一片范圍之內(nèi)的如燒晚霞來。
只是奇怪,他們走了這么許久,卻未曾見一個僧人或是盛強所說的幫手。
“我們先去前面的佛殿看看。”
寺中最大的佛殿就矗立在眼前。
薛青和盛強一同往佛殿走去。
他們倆走的太快,法海被他們落到了身后。
盛強實在經(jīng)不住這和尚冷霜似的存在,便正巧快走幾步,好讓他和薛青說點話。
薛青如何不懂盛強的性子,便由著他將自己拉快些。
“盛強,你說你的兄弟們占據(jù)的靈隱寺?”
聞到似有似無的焦味,薛青驀地頓住腳步,偏頭去問邊上的盛強。
“對啊,還好今日那幾個排得上號的和尚都不在,不然我也不會這么順利,就是……”
盛強想到了薛青身邊的法海,他本就預(yù)料到了法海會趕回來,還提前學(xué)習(xí)了捉拿和尚三十八計和蛇類逃生九十九式。
但是沒想到法海確實來了,只不過是和薛青一同來的。
看來之后還要將這三十八計和九十九式偷偷教給薛青才是。
盛強看著在高大威猛的法海邊上還傻傻樂呵的薛青,默默在心中如此想到。
“那你可見到住持……?”
薛青追問。
“未曾。”沒理解薛青怎么突然問這個,盛強茫然但又誠實地答道,“不是說住持還未出關(guān)嗎?”
語畢,他們的腳剛完全踏入佛殿之中。
滿殿神佛森然,千盞供奉著的燭火長明,燈芯上的火焰隨著他們進來而帶過來的風(fēng)跳動,就像千只萬只眨動的眼睛。
“不好!”
薛青拉著盛強正要往身后退去,但是沉重的殿門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在他們的身后迅速關(guān)上。
還未等薛青去撞開這門,耳邊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原來是佛殿正中央的巨大佛像轟然倒塌,砸在地上發(fā)出的一聲響。
慈悲的佛面如瓦片碎裂,眼角裂開的縫就像一行流下的淚。
在激起的渾濁塵土中,一個身影緩緩顯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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