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措辭的時候。

朝曦先開口了。

“什么時候走啊。”

陳銘愣了一下，“晚上吧應該，還沒聯系家里。你呢？什么時候回家。”

朝曦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來，“我就待在學校。”

陳銘覺得自己不該開口了，可他還是想了解朝曦的一切。

咬了咬牙道，“為什么不回家。”

朝曦掙扎了一下道，“我沒家，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去世了，我父母都是獨生子女。”

“他們都是巡管局的探員，在我八歲的時候，他們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犧牲了。”

“我是國家養大的，入學也是國家安排的，我沒家可回。”

陳銘從來沒有這么后悔過，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這個受傷的少女。

此刻一切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他不知道她有這樣的經歷。

這一瞬間他也明白了菲菲和高老師為什么避而不談。

他明白了在這個本該令人闔家團圓歡聚一堂的假期。

朝曦為什么如此落寞，他只能呆呆地坐著。

看著眼前神色如常的少女，詭異的安靜過后。

朝曦搶先打破了沉默，“天色不早了，你該收拾東西了吧。”

陳銘并不木訥，聽出了朝曦的逐客令，故作輕松的道。

“是啊，我該收拾一下了，你好好休息吧，手還沒好徹底，還是要注意。”

邊說邊走出了朝曦的房間，送走了陳銘的朝曦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淚珠不停地滾落。

這不是自己一個人過的第一個假期了。

可是在把一切都說出來后，就像是撕開了一道結痂很久的傷疤，痛的可怕。

回到房間的陳銘恨不得給自己兩拳。

悔意彌漫在他的心頭。

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就這么收拾東西離開？

還是去安慰她。

可是該怎么安慰呢。

心煩意亂的陳銘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半個小時之后，陳銘好像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

掏出手機撥出了那個一直存著卻沒有打過一次的號碼，“喂，銘銘是你嗎。”

對面顯然對這個來電感到不可思議。

聽著對面陌生又親切的聲音。

陳銘恍惚了一下，迅速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后，開口道，“是我，我放寒假了。”

“那媽媽一會兒讓管家去接你。”

“不用了，我這個寒假不回去了。”

陳銘的母親有點急了，“不回來了，那你要去哪。”

“就呆在學校。”

“那過年呢，過年也不回來了嗎？”母親的語氣更急了些。

陳銘狠了狠心接著說道，“嗯。過年也不回去了，學校里有同學不走，我和她做個伴。”

“可是，過年不應該和父母一起嗎，要不你把同學帶回家來。”

朝曦一定不會和自己回家過年的。

況且母親的話也深深刺痛了陳銘。

不過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沒那個必要，以前的十六個新年不也沒有父母陪我過嗎？”

陳銘的媽媽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好吧，那你照顧好自己。”

陳銘淡淡的嗯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沒有給母親再開口的機會。

他也明白自己這樣的行為很傷害母親，但是對比起自己和奶奶一起度過的十六年。

他也并不覺得自己的父母需要一個有自己的新年，起碼不如對面的少女，需要自己。

掛斷了電話，陳銘的頭，瘋狂的疼痛了起來。

這些日子，頭痛越發頻繁。

陳銘狠狠的給了自己兩拳。

心中，已經意識到了什么。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

你永遠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那個先來。

在這個普通的春日。

上午的朝曦還在看著墻上的高考倒計時發憤圖強。

下午就和陳銘并肩站在熙熙攘攘人群中。

靜靜的看著天臺上起舞的劉珊。

整棟教學樓周圍都已經被巡管局探員拉起了隔離帶。

劉珊的母親來到現場就暈了過去。

劉珊的父親還保持著表面的鎮定。

一身灰色的西服，帶著一副考究的金絲眼鏡，上衣的口袋還插著一根鋼筆。

任誰看了都一定會看出來這個人一定是個睿智的學者。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巡管局探員讓他向樓頂的劉珊說些什么的時候。

一個平時滿腹經綸侃侃而談的學者，竟然囁嚅著說不出一句話。

然后頹然的坐在地上，再也堅持不住斯文的形象。

哽咽的開口道，“我燒了珊珊的舞鞋和舞服，她想不開全都是因為我。”

說完便坐在地上啜泣起來，想讓他開口勸慰劉珊已經不現實了。

在這次事件過去很久之后，大家才慢慢地拼湊出事情的全貌。

劉珊出生于一個三代學者之家，父母都是大學教授。

從小立志將女兒培養成為一個女學者，延續家風。

作為陳銘和朝曦的同班同學，他倆所了解的只有劉珊的成績并不好。

盡管她已經很努力了，每天總會第一個來到教室，最后離開。

她沉默寡言，在班里的朋友并不多，朝曦也只有和她借筆記的時候打過交道。

三年同窗，沒人知道劉珊內心中有一個跳舞的小小夢想。

在劉珊的父親看來，跳舞這樣的事就是敗壞家風，有辱斯文。

女兒成績平平，完全是因為一門心思撲在跳舞上。

在看到劉珊拿回家的模擬考試成績單時。

考了有史以來最低分的劉珊迎來的不是父母的鼓勵與安慰。

迎接她的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在劉珊眼里，燃燒著的不是她攢錢買的舞鞋和舞服。

而是她小小世界里唯一的慰藉。

真是可笑，在這樣的年代里，兩位大學教授，在外教書育人，播撒希望的種子。

在家，用幾近瘋狂的執念，強迫著女兒按他們的意愿成長。

她沒有抗爭，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

當她再次回到學校時，她拿出了自己珍藏在學校的最后的一套舞服。

那是一身潔白的紗裙，此刻的劉珊穿著它，在天臺上翩翩起舞。

沒有系統學習過舞蹈的她，此時儼然就是一位優秀的舞者。

她在舞蹈方面的才華在此刻展示給了這個世界，相貌平平的的她。

在優美的舞蹈動作中化身成了墜落人間的天使，自信，優雅，卓爾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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