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秋天,天高氣爽，秋風滌清澄澈的天宇，天空中的淺藍色清透干凈。城市主干道上兩排高大的梧桐盡染金黃,在落日的渲染下，熠熠生輝。車子行駛在路上,好像身處于油畫中,浪漫得無與倫比。

        周茵開車進到江城大學的校園,降低車速駛向美術學院。校園的主干道兩旁也栽種著梧桐樹,下了課的學生兩三結伴，行走在道路的兩旁。

        記得她春天里，第一次開車來江城大學的時候，正趕上學生們下課的大潮，她還有些畏手畏腳。現在過去了大半年,她的車技早已經非常嫻熟,這樣的場面,她絲毫不慌,游刃有余。

        車子剛停在美術學院的畫室外面花壇旁的停車區，顧遠意的電話撥了過來。

        周茵接了電話,微笑道：“遠意。”

        “小茵，你到了嗎？”顧遠意在電話那端問，說話的時候,周圍有雜音,好像是才下課的樣子。

        “剛到。”周茵回答。

        顧遠意語氣充滿了歉意，輕聲說道：“你可能要稍微等我一會，我這里還有兩位學生的作品沒有講評完成。”

        “沒事，你為學生講評。我沒有事情，時間很多。”周茵體貼地說道。

        “好。”顧遠意含笑說,給周茵提建議。“你可以在校園里逛逛。”

        周茵應說好。

        掛了電話，周茵回了陳舒和媽媽何蕓的微信消息。之后，坐在車里面聽歌。

        看見外面，傍晚陽光正好，想起顧遠意的建議。

        江城大學，她來了不少次，但是從來也只是坐在車里等顧遠意，沒有怎么逛過校園。

        周茵躊躇些許，拿了車鑰匙和手機，打開駕駛座的車門下車。

        她今天穿著卡其色的風衣，黑色的喇叭褲，奶白色的高跟短靴。下了班，直接從美術館那邊，開車過來，昨天晚上和顧遠意約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吃晚餐。

        縱使是在大學校園，她這樣一身打扮，也是一目了然，不是學校里面的學生。有學生們經過的時候，視線總是會在她的身上停留幾秒。不是不禮貌，而是慣性釋然。

        周茵笑著搖搖頭，看來她是真的老了。

        大學校園的獨有的氣息和氛圍，令人流連，但是她現在已經是格格不入。

        周茵索性上了美院的教學樓一樓大廳內，她記得顧遠意有一次和自己說過，他的畫室就在一樓走廊的最西端。

        美院的教學樓建造地很是新奇獨特，從正門進入，一直向西面，是一條很長的走廊。走廊的墻上，裱掛著在校師生們優秀的作品，走廊被打造成畫廊。

        周茵從東面正門，沿著長長的畫廊，一面仰頭欣賞墻上懸掛著的一幅幅畫作，一面放慢腳步往前面漫步走著。

        走到中途的時候，看見顧遠意的一副油畫作品。春盛時節，她和陳舒兩個人在江城人民公園的梧桐夾道，一時興起，比賽誰跑得更快。可是，跑著跑著，兩個人拉起手一起往夾道盡頭跑去。

        蔥蘢的梧桐夾道上，兩個都穿著白色衣衫的女孩子，發絲飛揚，腳步輕快的模樣。

        時光也在那一刻被定格，能夠留住那一刻的時光，，真是美好極了。

        周茵不由得駐足仔細欣賞，待近處走來了人，也毫無察覺。

        顧遠意擔心周茵被自己嚇一跳，紳士優雅地站在近處的窗邊，雙手插兜，陪著周茵一起看墻壁上的油畫。

        只不過，目光卻落在周茵的身上。男人的淺眸中是藏不住的柔情，傍晚黃暖的落日陽光，傾灑在兩個人的身上，兩個人的身上都披灑著金黃的光暈，柔和靜美。

        周茵感覺到好像是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微微偏過頭，發現顧遠意站在距離自己兩米遠的走廊窗邊。她瞧見是他，徹底轉過身來，眉目之間蘊著笑意。

        “下課啦？”

        顧遠意頷首，上前一步輕聲說：“嗯。等久了吧？”

        周茵笑著搖頭：“沒有。”又想起墻壁上的油畫，伸手指了指，“這是你什么時候畫的，我今天才看見。”

        “那天晚上回家畫的。”顧遠意聽了周茵的話，感覺自己這樣做有些失禮，因而向周茵致歉。“抱歉，成圖之后沒有與你說明。”

        當時，顧遠意說想要為周茵和陳舒兩個人作一副畫的時候，是征求過兩個人的意見。

        周茵原本兩只手都插在卡其色女士風衣的口袋里，急忙伸出右手擺手道：“我不是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那么美好的一瞬間，能夠被永遠定格，真是極為美好和幸運的事情。”

        顧遠意輕皺的眉心漸漸舒展，懸著的一顆心也悄然落地。

        “我這么鄭重的模樣，是不是嚇到你了嗎？”他不禁笑問。

        周茵如實點頭：“有點。……你總是喜歡和我說‘抱歉’，其實不必要這樣的。”

        顧遠意忍俊不禁，好看的唇形勾勒出淺淺的笑容。

        “那我以后改正。”

        “好。”周茵悅然答應。

        朋友之間，不必要這么客氣。她是真心將他，當作自己的朋友。

        兩個人說了一番話，打算結伴走出教學樓。迎面遇到顧遠意的學生，十分有禮貌地問好。

        顧遠意性格親和近人，舉止投足間紳士優雅，又是國際知名的華裔畫家。雖然是僅僅到校執教半年的老師，但在學生中很是受歡迎。

        “顧老師，這位仙女姐姐是您……”問好的一位學生，有些八卦地問道。“是咱們學院新來的老師嗎？”

        這位同學還是不夠大膽，本意說到一半，中途轉了話鋒。

        不過，周茵和顧遠意都能夠猜測出，這位可愛的同學原來的本意。

        顧遠意心上一動，可惜，他還是沒有勇氣表白。

        周茵的性格最怕別人尷尬，率先開口介紹道：“其實，我也算是……顧老師的學生。”

        她這半年，真的有跟顧遠意學習畫畫。顧遠意當真是一位優秀的老師，她這種后飛的‘笨鳥’，也被教的有幾分模樣。

        周茵說完話，微笑著望向顧遠意，顧遠意也好溫柔地望著她，唇邊噙著淺淺的笑容。

        兩個人上車的時候，顧遠意主動提出他來開車，周茵說好。

        系好安全帶，車子就要滑出的時候，顧遠意側過頭，看著周茵說：“周同學，我才想起來，現在已經是月底了，這個月你的繪畫作業還沒有交給我。”

        周茵微彎的唇角，瞬時就耷拉下來。

        “顧老師，能不能再寬限幾天……”周茵雙手做拜托狀，神情甚是認真可愛。

        這個月美術館辦了好幾場金秋個人畫家的企劃展，她每天都很忙，有時間晚上還要加班，她早將要交給顧遠意的繪畫作業，忘得一干二凈。

        “好吧。”顧遠意似是勉強答應下，“誰讓我是慈師呢？”

        說完，兩個人都輕笑出聲。

        秋意正濃，人正好。

        周茵和顧遠意訂了江城新開的一家蘇幫菜的餐廳，名字叫“雅蘇”。

        只是怎么都沒有想到，在雅蘇吃完晚餐，會遇見任瀅桃。

        在餐廳的門口，一抬眸就看見彼此了。

        來了江城大半年，她這還是頭一次遇見舊相識。既然是來到江城發展，一開始她就做好了遇見舊相識的準備。只是之前一直也都沒有遇見過，今天突然遇見，難免驚愕。

        “……周茵。”任瀅桃也是怔愣了一下，隨即很快啟唇打招呼。

        周茵驚愕過后，大方得體問好：“好巧，瀅桃。”

        可見，她也是來雅蘇吃晚餐，不過來得稍微晚了一些。

        任瀅桃的目光落到周茵身旁的顧遠意身上，男人高挺如松，清俊疏朗，眉眼如墨畫，是那種看一眼，就知道是非常優雅紳士的男子。

        他穿著一身棕色的男士薄款風衣，和身邊的周茵看起來，很般配的一對。

        顧遠意禮貌地朝任瀅桃，微笑頷首示意。他能夠感覺到身旁的周茵，方才見到這位瀅桃小姐，明顯的驚愕和微愣，可見這位小姐并非是周茵，很愿意見到的人。而她們兩個人之間，略見尷尬和局促的氛圍，他不難感受到。

        “小茵，不是說今晚回家還有文件要看，再不走就要熬夜了。”顧遠意主動解圍說。

        周茵順勢笑說：“也是。那瀅桃，我們先走了。”

        任瀅桃笑說再見，周茵也說再見。

        程舒時在后面停車，待周茵和顧遠意走遠了，才跟上任瀅桃。

        “老婆，怎么不等我？”程舒時順著任瀅桃的目光，向遠處望過去，看見一對穿風衣的情侶，不禁問道。“遇見熟人了？”

        任瀅桃收回視線，對程舒時說道：“是周茵。”

        “周茵？”程舒時聽見這個名字，也是微愣。

        “嗯……”任瀅桃肯定道。

        “那對穿風衣的情侶？”程舒時凝眉問。

        “……嗯。”任瀅桃猶豫了一下，應該是情侶吧。“那位男士容貌和氣質都很是出眾，而且看起來很喜歡周茵。”

        外人總是一眼就能看透，識得廬山面目，因為不在山中。

        “有你老公我帥？”程舒時顯而易見地不滿。

        任瀅桃點頭又搖頭，公正評價：“你和他兩種風格，無法比較。”

        不過又在程舒時不悅之前，復言道：“不過在我心里，當然我老公最帥。”

        程舒時輕捏了下任瀅桃的臉，“算你有良心。”

        程舒時拿出手機，給齊嶼發消息。

        程舒時：【我和我老婆一起出來吃蘇幫菜。】

        一直到程舒時和任瀅桃兩個人吃完晚餐，才收到齊嶼回的消息。

        齊嶼：【哦。】

        程舒時：【遇見熟人了。】

        齊嶼那邊過了將近五分鐘，回復消息。

        齊嶼：【牧寒和溫喬？】

        程舒時：【不是。】

        齊嶼兩分鐘后，回道：【？】

        程舒時：【你前妻。】

        齊嶼雖然沒有秒回，但這次回得快了不少。

        齊嶼：【嗯。】

        程舒時：【你心里還有人家？】

        齊嶼秒回：【什么意思？】

        程舒時：【你必須回答。】

        他發完又馬上發了一條：【這關系我告不告訴你，遇到的全部事情。】

        齊嶼又回：【有話快說。】

        程舒時這才回道：【她和一個我老婆說各方面都很出眾的男人，一起來吃晚餐，貌似是情侶關系。】

        齊嶼那邊，沒有再回復消息。

        夜色漸深，齊嶼站在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著猩紅的煙身，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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