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大姐……”走下樓梯之前，柯南拽拽久保田穗的衣袖，“你剛剛跟他說話的態度，還有你說的什么，你也曾有過一樣的想法這種話……”

        久保田穗很專業地解釋：“跟精神不穩定的人說話最好要順著對方的思路，不要激怒他們。”

        “你還需要費心研究怎么跟精神不穩定的人說話嗎？”他吐槽。明明她自己就那么不穩定。

        久保田穗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柯南捂著頭，堅持不懈地問：“真的只是這樣嗎？”

        久保田穗攤手：“你看我像是有閑心替天行道的人嗎？”反正這個檔還沒做過。

        柯南陷入沉思，覺得自從相識以來，這位大姐雖然偶爾表現出過自詡的、英勇與憐憫兼備的騎士精神，但“上帝情結”倒不至于，行動層面也沒有升級到墮天使型連環殺手的程度……1

        “……你還真的在思考啊。”久保田穗嘆息，“我做了什么，讓你這么不尊重我？”2

        柯南覺得頭好像更疼了：“你還沒從《教父》里走出來嗎？！”

        晚飯時間高橋良一若無其事地加入了眾人，飯桌上他們聊起了學校，久保田穗能接上他們關于任何一位老師、任何一個社團的話題，五個畢業生很快陷入了對大學生活的美好回憶，原本微妙的氣氛煙消云散，而“長相思”這個筆名也讓幾個畢業生十分興奮。

        “居然跟大熱的漫畫家是校友呢。”太田勝有意識地給自己的聲音加磁，“久保田同學要不要偶爾也來參加校友聚會什么的？會有很多已經走上社會的前輩，對初入社會的新人來說是很大的幫助哦？”

        兩名女高中生頓時對太田勝產生了極大的反感。

        “先是小蘭，然后是久保田學姐——他撩撥了這屋子里所有的陌生人，唯獨不搭理我？！”園子表情難看，頭頂差點燃起火來。

        “那倒不用了。”久保田穗笑道，“我這個人孤僻冷漠不合群，與陌生人交際也往往是為了給漫畫取材，太田先生有看過我的作品嗎？”

        “他是那種不學無術的人。”池田智佳子嘲笑道，“是連漫畫都不肯看的那種程度。”

        太田勝的臉色于是也變得不太美妙。

        高橋良一在聽到池田智佳子的聲音時手上一個哆嗦，湯匙敲在了餐盤上。

        “是什么樣的作品呢？”太田勝扯扯嘴角問，“青春戀愛故事嗎？”

        “不是呢，是偵探漫畫，最近正在計劃一個懸疑驚悚成分比較多的篇章，非常傳統的暴風雪山莊模式：連綿的暴雨沖垮道路，所有角色齊聚在一座遠郊的莊園，陌生或者熟悉的人們圍繞著爐火吃完晚飯，互道晚安各自休息，深夜時分，一聲慘叫拉開了悲劇的序幕……”久保田穗笑容照舊，“自恃美貌周旋在數名女子之間的男性第一個慘遭殺害，案發現場只留下一具無頭的尸體，閃電劃過時，驚恐的人們才發現，他的頭顱被人用頭發懸掛在房間的玻璃窗上。”

        忽然冷場。

        園子和小蘭情不自禁地對望一眼，然后又一起偷瞄太田勝，后者的表情徹底走了形。

        “忽然感覺學姐好兇。”園子附在小蘭耳邊，用氣音說道。

        小蘭感同身受地點點頭。

        鈴木綾子不知道是真的沒聽出什么還是裝作什么都沒聽懂，感興趣地問：“聽起來是很有趣的故事，后來發生了什么事呢？”

        攝影師角谷弘樹附和道：“是啊，是很有畫面感的描述呢。”

        “接下來就要請教高橋前輩了，學校發現的那些稿件好像還蠻有趣的，前輩介意我用在漫畫劇情里面嗎？”

        高橋良一放下了餐具，看起來完全喪失了胃口。

        柯南被湯嗆到了——不是說“不要刺激精神不穩定的人”嗎？她就是這么實踐“不刺激”嗎？！

        小孩子不受控制的咳嗽聲打破了餐桌上詭秘的氣氛，晚飯草草收場，他們甚至跳過了游戲階段，準備各自回房間去休息。

        久保田穗看了一眼高橋良一，跟上了池田智佳子：“池田前輩，介意今晚住同一個房間嗎？”

        柯南站在走廊，遲遲沒法下定決心。

        他趁著小蘭洗澡的時候溜出來，本來是好奇高橋良一的決定，但現在卻又想不出敲門詢問的理由。

        久保田穗跟池田智佳子住在同一個房間，高橋良一的房間跟池田智佳子并不遠，如果他最終決定放棄不在場證明、寧可搭上自己的后半生也要殺死池田智佳子的話，也不知道久保田大姐那句“無法阻止”是認真的還是……

        “你在這一圈一圈的，是要拉磨嗎？”久保田穗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柯南嚇了一跳，回頭發現久保田穗站在樓梯口，還穿著便裝，手里端著一杯咖啡，一副打算徹夜不眠的樣子。

        “學……學姐……”他訥訥招呼，“啊哈哈……”

        “如果你是好奇……”久保田穗把頭歪向高橋良一的房門，“那位先生的決定，干嘛不敲門問一下呢？”

        柯南無語：“我又不傻。”

        久保田穗聳肩：“算了，進來吧，我也不是很想跟那個女人單獨相處……”她小聲抱怨著，打開了房間門。

        房間里畢竟還有一位女性，柯南猶豫了一下，沒有直接跟進去，就聽見池田智佳子用發顫的聲音問道：“就算我那么做了又如何？我比敦子更需要那部作品、我也有能力讓那部作品走上更高的舞臺啊，她不是熱愛著自己的作品嗎？把它交給我才更好啊……她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非得要毀了我呢？！”

        “……池田前輩，我不喜歡大雨天出門，所以今天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久保田穗聲線平穩，甚至還帶著點禮貌的笑意，“再繼續說下去的話，這杯咖啡就會潑在你臉上。”

        柯南一個激靈，慌忙沖進了房間。

        “久保田姐姐！”他小心地站在久保田穗和池田智佳子之間，“哇大姐姐，你們的房間有好大的陽臺啊哈哈哈哈，能不能帶我去看一下呢？”

        久保田穗低頭看了小偵探一眼，外面的陽臺是整層樓相連的，隔壁他和小蘭的房間明明也有“好大的陽臺”，這找借口的水平未免太差了。

        她又看看臉色驚恐的池田智佳子，回頭反鎖了房門：“池田前輩，安全起見，請不要離開這個房間。”

        “你……”

        久保田穗抬起了舉杯的那只手，池田智佳子向后縮了縮。

        久保田穗一口氣喝掉了整杯咖啡。

        “看風景是嗎？”她把杯子放在茶幾上，拉開窗、走上了陽臺。

        柯南沖著池田智佳子尷尬一笑，跟了上去。

        “呼……”陽臺門隔絕了池田智佳子怨念的眼神，柯南忍不住松了口氣，“大姐你心情很差嗎？”

        “談不上。”久保田穗懶洋洋地答道，“但也確實不太好。”

        柯南能理解久保田穗心情“不太好”的原因：池田智佳子剛才的那番話等同于承認了剽竊德本敦子的作品，那位真正的作者懸梁自盡，偷竊她作品的人卻埋怨死者不能理解她。

        而久保田穗恰好也是一位創作者……偏偏還是個精神狀態不妙的創作者。

        “人類真有意思。”久保田穗忽然說，“你不覺得嗎？”

        “呃……”相比池田智佳子的卑鄙和自私，柯南覺得暫時而言久保田穗這種從俯視視角看人類的樣子更危險一些。

        “有些人會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一切都該為他們的私欲讓路，向別人提出過分要求的時候，語氣是那么平淡、自然，就好像高人一等是他們的天職。”久保田穗望著窗外，雨大山林，時不時還有閃電劃過，這種夜晚跟謀殺案、鬼故事還有哲學的迷思都分外契合，“還有些人，自比命運的代行者、天命的代言人，傲慢自負，自以為在踐行他們心目中的正義時，他們自己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最有趣的是，在我這樣說的時候……”久保田穗忽然微笑著看向柯南，“別人也用相似的方式在評價我吧？”

        柯南原本順著她的話在進行深沉的思考，準備說點什么來開解她一下，這下子被她的神轉折搞得一愣：“……誒？”

        “你看，我說‘人類’和‘他人’的時候，是把自己放在了另外一個位置——一個高于所有人類的位置，這樣的我不也是自以為與眾不同、高高在上、傲慢自負嗎？”

        柯南思路稀碎，不知道怎么接話：“呃，啊……”

        “而也有一些人，他們是真的與眾不同——不是那種普通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每個人都應該做自己’的程度，是真正的不同，他們比其他人更清醒，更堅定，他們明明值得更好的，卻肯為了這些庸庸碌碌之輩而奔忙，遭遇危險也絕不退縮，不惜生命。”

        “為什么啊，小學弟……”久保田穗問柯南，“為什么呢？”

        柯南正視圖把稀碎的思路一點點拼回去，順口答道：“行善還需要問為什么嗎？”

        “真是小孩子啊。”久保田穗伸手摸摸他的頭，“不過你這樣也蠻好的——放心睡吧，池田前輩在這里不會有什么問題的，我會看好她。高橋先生除非帶著加特林過來，不然都打不過我的。”

        柯南：……

        “擾亂您心緒的并不是我吧？”柯南走后，抱抱熊忽然問，“我本以為您今天異常是始于我說‘深淵’，但從現在看來，與我的關系并不大。”

        “我的心緒一點也不亂。”久保田穗哼了一聲，“我清醒得很。”

        “但是……”

        “我即將推出一個假身份，并且我得以校準了我的良心。”

        “假身份我懂。”抱抱熊誠心實意地不解，“但后半部分我不懂——您什么時候進行的校準？校準的結果又如何？”

        久保田穗對抱抱熊露出八顆牙：“——我沒有良心。”

        抱抱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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