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心情不好，別人的妹妹，是死是活，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可他就是心煩到要命，深夜里，他圍著偌大的操場上跑了好幾圈后，才渾身濕漉漉的坐在臺階上，氣場冷的要死，一雙好似狐媚的眸子，也是黑漆漆的輕瞇著，深邃到深不見底。

        他滿腦子都是一個月前，那個冷著眸子，白的仿若清透的小姑娘，奶兇奶兇的站在他的面前說：“我準備跟你講講道理。”

        然而，沒過多久后，他就聽見，小姑娘聲音軟軟的，滿眼歉意的還有點可憐兮兮的樣子對自己說：“對不起啊哥哥，我打錯人了，那，你要打回來嗎？”

        回憶起來，只是簡單的幾句話而已，可也就是這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足以亂了他的心神。

        他將手指插進頭發里，頭也低低的埋在了雙/腿/間，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腦子里便也是另一番的場景了。

        也是在他十歲的時候，他滿身是血的抱著同樣渾身是血的妹妹沈暢。

        沈暢比他小一歲，眼睛都睜不開了，卻仍舊故作堅強地牽起嘴角，聲音弱弱地說著：“哥哥，不哭啊，等到救護車來了，我就好了，你別怕啊，哥哥，不怕的。”

        可，等到救護車來時，醫生也給沈暢蓋上了白布。

        一瞬間，沈煕的眼睛里就紅的可怕。

        曾經的他，也有一個不論對錯，都會護在他身前的妹妹。

        而這一刻，那種痛到四肢百骸的情緒，又全都涌了出來。

        空氣中帶來的冷意，對待那顆冰久了的心而言，似是也感覺不到它的寒涼，還覺得空氣里憋悶的發慌。

        他手背上鼓起了一根根脈絡清晰的筋絡，又十分粗魯的扯開衣領間的扣子，就這么在寒冷的深秋里，露出了很大的一片鎖骨，他又開始心口起伏的呼著空氣。

        可鎖骨下，隨之漏出來的，是一個很張揚的紋身，近了看，還非常的恐怖，那里紋的不是天使，而是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魔。

        紋身的位置，是從鎖骨偏下，一直延伸到腰腹的位置。而紋身掩蓋下的，則是由于車子跌落懸崖時，被磕碰出來的，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疤。

        第二天，沈煕曠了一天的課，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下午六點左右的時候，他的手里拿著一個保溫飯盒，出現在隔壁初中部的門口。

        此時的他，又變成了那副懶懶散散的貴氣模樣，眼睛瞇的跟個狐貍精似的，笑起來還勾魂奪魄的。

        就他那一副晃眼的程度，以至于，云懿剛一出校門，就看見了他。

        而他則是吊兒郎當的靠在墻上，還對她挑了下眉，淺笑著又松了兩指間的煙，就沖著云懿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好帥的哥哥！”

        云懿笑嘻嘻的，還口無遮攔地跑到他的身邊，就夸了這么一句。

        沈煕的眼尾輕瞇了下，又偏開頭，就笑了。

        他喉結微動，把手中的東西遞過去，聲音低低的好聽，“拿回家吃。”

        “嗯？”云懿愣了愣，“給我的？”

        沈煕把飯盒打開一點兒，給她看了看里面，聲音溫潤又耐心極好，“是面做的，喜歡嗎？”

        里面雖然是饅頭，不是什么特別的好吃的，但是被沈煕做成了很多種小動物的樣子，不大不小，一口一個，非常精致。

        這是他昨天夜里，回到家后，特意為她學的，特意給她做的，也是做了好久才做成功的。

        云懿的眼睛里有驚喜，也有驚訝，伸手摸了摸，他就聽見她聲音小小地說：“我豈不是又欠下一個人情了，這要怎么還啊。”

        “很辛苦吧哥哥，這些東西，不容易做的。”

        “挺容易的。”沈熙笑著說。

        “過年的時候，我哥也會給我做，我知道不好做的，平常時間他太忙了，也沒時間做給我吃，不過，我好喜歡呀，謝謝你。”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就笑了，沈熙愣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問：“不會還要給我鞠躬吧？”

        云懿也是一愣，隨后就真的鞠了一躬，又揚起小臉說：“謝謝你，沈熙哥。”

        “誒？”沈熙沒能制止住，就驀地笑了，“干嘛總給我鞠躬呢。我真就怕了你，這謝完之后，再鞠一躬的，什么毛病。”

        “禮貌啊，我哥說這是禮貌。是小輩對長輩的禮貌。”

        沈熙：“……長輩？”

        “嗯。每次我哥給我壓歲錢的時候，都會說，來，妹妹，給哥禮貌一個。然后我就給他鞠一躬，小的時候，我還會給他磕一個呢。”

        沈熙：“……所以，云里在你心里是長輩？”

        云懿想了想，“是啊，長兄如父啊，我小的時候，云里沒少嘮叨這個，后來大了，他就變挺多，就不說這些了。”

        “所以，”沈熙的聲音低了些的問：“長兄如父的朋友，也就都是長輩了是不是？”

        云懿看著他，與他視線對上，過了片刻，重重的嗯了一聲，“你沒發現，我還對你用過尊稱嗎，您，……哥哥，幾天不見，您可真會說話。這一句，你忘了？”

        沈熙抿咬了下嘴角，“……不止這一句。”沈熙又回憶起了一段，“冤有頭債有主，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殺是剮，悉聽尊便，犯了錯誤就要認，頭可斷血可流，慫了我就是混蛋。“您”覺得心里不舒服，想打，那就打我吧。打過之后，我們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了，你也不要再找我哥的麻煩。”

        云懿愣了愣：“您……這記性，可真的好，這還記著呢？”

        沈熙：“畢竟，活了這么大的歲數，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么的有禮貌，怎么能不記得呢。”

        云懿看了看，琢磨一會兒道：“是不是覺得，我把你給叫老了？”

        沈熙：“……您覺得呢？”

        云懿又思考了一會兒這個“您”，認真道：“我倒是挺受用的。”

        “一瞬間就覺得自己的輩分提高了不少，還挺過癮的。那古時候，不論年歲大小，奴才喊起主子時，不都是您您的嗎，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多容易擺譜呢，這身份地位的，一下子就都顯出來了。”

        云懿又看了一眼沈熙手中的飯盒說：“這要是在古代，你就得跟我說，小主子，您請用膳吧，聽聽，多過癮呢。”

        沈熙聽笑了，“那小主子，您準備用膳嗎？”

        “你家小主子，她還不餓，先一邊兒候著去吧。”云懿說完，自己就也忍不住笑了，“多好玩兒啊，您，呵呵……”

        沈熙覺得，她就像個開心果一樣，自己好久都沒這么笑過了，或者說，好久都沒這么發自內心的笑過了。

        這個話題一過，云懿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飯盒上。

        他看著云懿，云懿又將飯盒的蓋子全部打開，便指了指里面魚樣子的饅頭說：“哦，有這個，是魚呢，我吃到它就好像真的吃到了魚一樣。”

        沈煕沒再說話，只聽著小姑娘高興地說著，他又看見小姑娘的眼睛忽而亮了起來，“哥哥，你知道我哥有多厲害嗎？”

        “他還會做龍呢，過年的時候，他會給我做一條好長好長的龍，就尾巴都能繞桌子一圈的那種，我很小的時候，還記得我哥說，山珍海味算什么啊，除了我妹妹，有誰吃過龍肉啊。”

        沈煕聽她說完，便笑的非常溫柔地問她：“那還有什么東西，是你沒吃過的嗎？”

        “嗯……”云懿靠在了他的旁邊，想了想回道：“古代皇帝沒吃過的，我可能都吃過了，伙食太好，我真的是，有個好哥哥，太幸福了，他什么都會做。”

        沈煕笑著看了她一會兒，就把飯盒放到她的懷里，還捏了捏她小胳膊，讓她捧住后，說：“行吧，明天我給你做個你肯定沒吃過的。”

        “還能有我沒吃過的？”云懿的長睫眨了眨，“不太可能。”

        第二天，沈煕沒給她送來好吃的。

        云懿看了看那面被沈煕靠成癮了的墻，又往邊上看了看被冷落了好久的門，行吧，回家吃魚去吧，沈哥哥把話說大了，食言了啊。

        直到第五天的時候，這也是沈煕曠課的第五天，失寵了五天的墻，今天又再次復寵了。

        云懿出來時，看到的依然是大帥哥那副勾魂奪魄的樣子，她興高采烈的跑過去，張口就來了一句：“哥哥你沒有女朋友嗎？”

        沈熙被這話驚的無言片刻，開口道：“為什么這么問？”

        云懿戳了戳他手中的飯盒蓋子說：“你很閑啊，都閑到給我送飯來了。”

        沈煕驀地就笑了聲，又嗯了一聲，便又是那副懶懶散散地模樣道：“是啊，沒人看得上我，閑的我都開始找小孩子玩兒了，是不是，”

        他頓了一下，掀起眼皮笑道：“還挺招小孩子嫌棄的？”

        云懿非常仗義地拍拍他，“我不嫌，我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兄弟之間，隨意就好，你無聊了，找我玩兒，也是沒問題的。”

        “那……”云懿已經好奇到不得了了，指指沈煕手中的盒子問：“是給我的嗎？”

        “是啊小兄弟。”

        沈煕的嘴邊似笑非笑，眼里還總是泛著勾人的桃花似的，“那，小兄弟你，先來跟我說一說，你都吃過哪些特別的山珍海味。”

        “特別的？”

        云懿想了想：“龍你已經知道了，烏龜算吧？鱷魚也算吧，鳳凰也是有的，六耳獼猴也算吧，漂亮的麋鹿也算吧還有……”

        “可以了。”沈煕彎著好看的眸子，笑起來的樣子，總是帶著些勾人的痞，他打開蓋子，“看看吧。”

        “哇！”

        云懿瞪大了眼睛，長長的眼睫忽閃忽閃的，漂亮極了。

        她非常開心地說：“這個我真的沒有吃過啊，這是什么？”

        “不過，當個藝術品挺好的，吃起來的話，就有點嚇人了啊，它真的太像人了。”

        沈煕輕笑一聲，“也不是真的讓你吃，就是哄你開心的。”

        他掀開眼皮又看了云懿一眼，說：“我想了好久，都沒想出給你做什么，所以之前我……”他笑了笑，“很不好意思見我的兄弟了，然后，我就突然想到這個，覺得，你應該是沒見過的。”

        “這是什么？”

        沈煕瞥了一眼說：“它叫靈楓，是傳說中最美的靈獸。”

        “哦，第一次聽說。”

        云懿滿眼都是驚喜，這個做的太漂亮，這是一個坐在樹枝上的女子，而女子沒有腿，她的腿就是身下的攀枝錯節的樹杈，可是做的未免也有些太精致了，她說：“哥哥，你的手也太巧了吧。”

        沈煕微微彎下身子，就與她的距離近了些，而后他的聲音就好像是從耳邊蘇近了人心似的，輕輕說：“仔細看看眼睛，像你嗎？”

        “我是想著你的樣子做的，但是……”他側了下頭，看著云懿的眉眼說：“我也只知道你眼睛的樣子。”

        云懿也沒細琢磨這個話里話外的意思，根本就沒有聽明白沈煕想說的是，我還沒見過你的樣子。

        她只是遲緩地哦了一聲，便轉過頭，一臉不可思議的與沈煕四目相對的說：“哥哥，你是準備讓我吃我自己嗎？”

        她又訥訥地轉過頭看向手中的東西，咽了口口水，“那這也太恐怖了！”

        而后，她才又轉頭笑著，盯著他的眼睛，聲音不大地說了聲：“哥哥你怎么那么恐怖！”

        兩個人的距離有些近，云懿心無旁騖的又低下頭，還在驚嘆于靈楓做的逼真的情緒里，而沈煕則是勾著嘴角，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她的小表情。

        痞帥痞帥的那張臉上，忽地就又笑成了狐貍精的樣子，笑的肩膀都抖了。

        太可愛了，他覺得自從沈暢走后，他就從來都沒見過這么可愛的小姑娘了。

        他抬起手，忍不住地揉了揉云懿的頭發，笑著說：“走，送你回家。”

        “沈熙哥。”云懿看向沈煕露出來的手腕和手指，下意識地就夸了一句：“你的手也好漂亮啊。像是一雙會彈鋼琴的手。”

        從手臂到手指，他的皮膚都是透著那種非常干凈地白，手腕上的黑色腕表，戴在他的腕骨間，還異常的好看。

        彼時，紅霞滾滾而至，艷陽偏西，近半的天空上，都染上了一層虹霓，火燒云的顏色深深淺淺的變幻著各種形狀，既大氣又波瀾，好似是掛在天邊的云海，有著一種不真切地美。

        可那時的云懿覺得，所有的美，也都在眼前的這個十九歲的少年面前遜了色，他的笑，不僅驚艷了時光，也美過了蒼穹之上的云海。

        “愣什么呢？”

        沈煕已經向前走了兩步，才發現云懿沒用動，他又回過頭，才看見云懿正傻愣愣地看著自己呢。

        聽見沈煕說話，云懿又緩緩地眨著眼睫應了一聲，似是好聽的話，真就跟不花錢似的，非常舍得的往外冒。

        “沈熙哥，你長的真的很好看啊，笑起來的樣子就更好看，你的眼睛也很好看，而且你的身材也挺不錯的，你長的怎么就那么精致呢，好白啊，皮膚好好啊，你說你……”

        “停！”沈煕笑著，“我就當你是童言無忌吧，見誰都是這么夸的嗎小朋友？”

        “不小了，十五了呢。”

        云懿又嘆了口氣，“行吧，不夸了，再怎么夸，也給你夸不出來一個女朋友，跟我哥一樣，光棍兒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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