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大學的校慶繁瑣，早上校長、領導、優秀校友輪番演講，中午歇一會，下午又開始歌舞表演，還好校方不算吝嗇，向教師、校友提供午餐，又向學生承諾校慶之后放假一日，這才免得叫苦連天的怨念。

        “不行了不行了，餓死我了，這群老頭子怎么那么能說，這都一早上了!”

        “你餓？你怕是饞之前那個富婆姐姐身子饞久了，人家下臺以后還一直盯著看!”

        “嘿嘿嘿，那不是靠著小姐姐的背影熬過這個艱難時間嗎？”

        等教授、領導退場后，學生按照專業順序涌出禮堂，這時被安排在角落的好處又一次顯現出來，珠寶設計專業的學生頂著前頭學生的羨慕眼神，率先出了禮堂。

        余果跟著舍友施施然出了門，躲在聽著她們笑鬧，沒摻和進去，在旁邊笑聽著。

        “果果，你問問嘉雯出來沒，我們找個地方等她，”蘇成玉笑意未散，轉頭看向余果。

        “好……”余果答應一聲，之前就和徐嘉雯約好一起吃飯，不過金融系坐在最前頭，估計要等一會了。

        聲音驟然停止，眼神落在拐彎處。

        其他人下意識隨著她的目光看去。

        之前的話題人物——那位富婆姐姐站在水杉樹蔭下，仍是那身米白旗袍打扮，翡翠耳墜搖曳，她隨手撩起耳邊散亂的發絲，耐心地垂眼等待。

        她們談話的時間里，已有大批學生涌出，好奇、探尋紛紛掃向黎蘆，方才生了心思的人，可不只她們幾人，已有自認為不錯的男生頓足，臉上寫滿了猶豫的試探。

        余果心頭一緊。

        黎蘆似無所察覺般，被之前的演講消磨了活力，又或者是早已習慣了被目光注視，依舊立在樹蔭底下，光斑破碎，清風撩起裙擺，在刺眼陽光下白細小腿顯露無疑。

        旁邊的男生發出小聲驚呼，炙熱□□的視線緊緊盯著那邊，恨不得讓風再大些。

        黎蘆恰好在這時轉頭，幾乎是一瞬就找到她，眼底閃過不加掩飾的欣喜，不過很快就注意到環繞在余果周圍的人，面色當即便黯淡下去，右腳微微后撤，下意識把手邊的東西往后藏。

        像極了見到主人、卻顧及旁邊的人而不敢上前的小狗，耳朵、尾巴都聳塌下去，余光還悄悄瞥過來。

        除了兩人都不大明白發生的這一切，只當做黎蘆轉身后，沒有瞧見要自己要等的人，又焉巴著轉了回去。

        看起來怪心疼的，不知道是那個挨千刀的人能讓這樣漂亮的姐姐等那么久。

        人流越發擁擠，駐足不前的人也被迫挪動，那些探尋的視線越來越多，遲來的的熱意從地板上冒起。

        余果抿了抿嘴角，有些酸麻的情緒在蔓延，指尖縮了縮，最終還是開口喊道:“姐姐!”

        這片空間如此喧囂吵鬧，偏生黎蘆就牢牢抓住了她的聲音，轉身回頭，踩著五厘米的細高跟，連拘束的旗袍都攔不住她加快的腳步。

        “果果……”

        黎蘆在她們面前站定，隔著三步的距離，只要余果后悔，她就可以假裝認錯人的遙遠距離，聲調稍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剛開口就是解釋:“我剛剛給你發信息了……”

        旁邊的舍友們徹底懵住，在她們看來極其遙遠的人，竟然是在等她們的舍友？

        余果此刻心情復雜，甚至難以分心給舍友，先是詫異道：“啊？什么消息？”

        她拿起手機，方才忙著出來，感受到手機震動也沒有管，只當徐嘉雯發了消息，等后面出去再回也行，沒想到竟然是黎蘆……

        【昨天我朋友回國，我拜托他帶了幾份你喜歡的餅干回來。】

        【你等下有空嗎？我先叫秘書從車里拿過來？】

        【果果？】

        【我在門口等你？】

        時間緊迫，黎蘆連發了幾次消息，生怕她錯過，沒想到還是錯過，或者說是故意讓她錯過，之前的時間如此漫長，卻偏要踩著她出門的時間發消息，只是她察覺不到罷了。

        余果抿了抿嘴角，看向她手邊，透明塑料紙里裝著酥黃小餅，記得她上次回答，草莓、藍莓兩種味道都有。

        本以為黎蘆從此會刻意避開那家手工鋪，因為她就是在那家店門口出的車禍，上次過去也因為這個原因，余果一直沒有再提起過這家店……

        “那次你過去，那家店長被車禍嚇到了，一連閉店兩個星期，我拜托同學過去也沒買到……”黎蘆溫聲解釋，看向她的目光總是比看其他人溫柔些。

        “嗯，”余果半垂著眼簾，瞧不清神色，只聽得出聲音悶悶的，愧疚的心情不斷疊加。

        她主動往前一步，抬手接過餅干，塑料在摩擦時發出稍大的聲響。

        處于震驚的舍友們終于反應過來，之前經常給她們點外賣、送零食的余果姐姐，和眼前這個富婆姐姐居然是一個人？

        方才的嘴上花花，全變成了此刻的面紅耳赤，就好像刷視頻時喊的“漂亮老婆”，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別人的長輩……

        三人腳趾扣地，恨不得當場把自己埋了。

        “余……余果、果，”蘇成玉聲音局促、結結巴巴，語氣里還有幾分咬牙切齒之意，自己胡言亂語的時候，這家伙竟然也不攔著!

        前頭的兩人同時回頭。

        余果心思還在別處，不大理解她們此刻在做什么。

        黎蘆則是稍偏頭，嘴角溫和笑意不減，柔聲打招呼:“你們好啊。”

        “姐……姐姐好!”別瞧著這三人常常嬉皮笑臉的，實際都慫，也怪黎蘆加上了一層余果家長的濾鏡，對于學生而言，家長也是畏懼之一，這回答顫顫巍巍，左腳悄悄往后移，已經開始準備逃了。

        黎蘆沒將她們的小動作放在心上，隨手撩起碎發別在耳后，有些愧疚的語氣:“是不是耽擱你們吃飯了？快去吧。”

        “沒沒沒，我們也要等一個朋友出來，”蘇成玉被推到前頭，急急忙忙解釋，在人家姐姐面前，也不敢喊出女婿稱呼，只用朋友代替。

        “那就好，”黎蘆輕輕笑了下，好似松了口氣般。

        這聊了幾句，這三人終于緩了過來，結結巴巴的語句消失，趕緊獻了下殷勤補救:“姐姐吃飯了嗎？跟我們一起去吃吧？”

        聲音突然停滯，又想起面前這位是邀請來的優秀校友，中午是要和校方領導一塊吃飯的。

        蘇成玉背在身后的雙手絞成麻繩，已感覺到腳下有魔仙堡出現。

        “啊？抱歉呀，中午已經有安排了……”黎蘆顯然不是她們印象里的成年人做派，不曾因為她們年紀小而輕視，也不會因為她們的遺忘而生氣，反倒自己先愧疚起來。

        “沒有沒有，沒有抱歉!”

        “對對對，是我們忘記了，剛剛校長老頭還在說你們要去吃飯!”

        “不用抱歉不用抱歉，”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也不想瞧見美人因為自己而愧疚的表情，三人急急忙忙開口。

        等余果再回神，便瞧見這四人一起看向自己，頓時愣住，大大的問號出現在心底。

        “果果？”蘇成玉的聲音，讓她心頭警鈴大作，每次對方做錯了什么事情就是這個調調。

        “可以不可以嘛？果果？”另一邊舍友故作嬌聲，眼底卻全是威脅。

        她背后一寒，旋即警惕開口道：“你們要做什么？”

        “你沒聽見？”蘇成玉眨了眨眼。

        “嗯？”余果下意識看向黎蘆，姐姐也是一副詢問的表情。

        “我們說下午和黎姐姐一起吃飯……”

        “啊？”

        余果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這點時間她們說了些什么，怎么就要一起吃飯了，她們吃飯又關自己什么事，話沒有過腦子，瞬間脫口而出:“吃就吃……”

        問我干嘛……

        聲音停頓了，剩下的話沒再說出口，這才想起來她的姐姐和她的舍友吃飯，她能不去嗎？

        可惜她的舍友完全無視了她的遲疑，只聽見之前的話就當做答應，一下子興奮起來。

        “好耶!姐姐下午見!”

        “姐姐有想吃的嗎？火鍋還是炒菜？”

        “校門口的那家炒菜不錯……”

        黎蘆含笑看著她們，顯然心情不錯，建議道:“我之前讀書的時候，經常和同學去校門口不遠處的一家飯館吃飯，好久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味道有沒有變。”

        “那就去那家吃吧，”蘇成玉體貼回應，剩下兩人也紛紛答應。

        “好，那我等下過去定個包間，我好久沒有回來了，也不知道那家店肯不肯給我個面子，”黎蘆開了個小玩笑，繼而語氣一轉問道:你們有什么忌口的嗎？

        三人沒什么忌口的，皆搖頭。

        黎蘆又看向余果，溫聲道:“果果有什么想吃的菜嗎？”

        余果從剛才就一直沉默，塑料包裝被攥在掌心，鋒利的邊緣刺痛皮膚，愧疚感壓住之前的決定，她終于下定決心開口：“我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

        得到回應的黎蘆，終于露出一縷真切笑意，而不是平日練習出來的上揚弧度，語氣越發柔和:“好，那我看著點。”

        忽然想起什么，黎蘆又道：“你們要等的那個同學呢？讓她一起來吧。”

        舍友們同時沉默，這事不由她們決定，下意識看向余果。

        不知道懷著什么心思，余果鬼使神差地答應:“好。”

        本就喧囂的風，越發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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