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次日清晨,  蘇家全家除了蘇銘以外的人又起了個大早。

        五點鐘，蘇思蘇婷在廚房做早飯,  蘇渺去開院子大門。

        吃過早飯蘇渺又出門看了一眼，村里開拖拉機的人還沒來，她轉頭回去，找出兩個玻璃罐子走進廚房。

        這兩個玻璃罐子蘇渺本來準備等到去念初中住宿的時候，用來裝些腌菜帶到學校去配飯的，之前提前洗好用熱水消毒過，沒想到現在提前派上用場了。

        一個罐子裝酸豆角，另一個裝腌黃瓜。

        白菜蘿卜這些價錢比豆角黃瓜便宜,  保存的時間也比較長,  家里帶去的吃完之后可以跟采石場附近的村民買。

        蘇婷看到蘇渺準備的兩個罐子有些懊惱：“早知道我也提前準備幾個罐子裝菜去，我爸媽也沒準備，他們估計沒想起來帶這個,  光記得帶蘿卜白菜了。”

        “沒事,  你們可以先跟我一起吃,  ”蘇渺可沒想著自己吃獨食，“等初中開學的時候你再準備自己的就行。”之所以讓她開學自己準備，也是因為在初中宿舍沒辦法自己開火。

        “可是這兩罐腌菜不夠我們六個人吃吧？”一個罐子的量頂多能裝一斤。

        “你不會想著一個月每頓都吃腌菜吧？那身體可受不了,  平時還是得多吃點新鮮菜。”

        蘇婷一拍自己腦門，反應過來自己父母住的窩棚那里可以做飯，不然她爸媽帶菜去干啥：“我又犯傻了。”

        蘇渺用塑料袋把兩個罐子抱起來防漏,  弄完這些門外響起拖拉機的聲音，她們急忙背上行李往院門口走。

        開拖拉機的人本來就對蘇家人連續兩天去鎮上感到奇怪，一看他們這個樣子越發驚訝：

        “你們這大的小的每個人背著行李要上哪兒去？”

        他看向蘇國勝問：“是去找你們家老三夫妻倆？”沒聽說老三夫妻倆打電話回來叫家里人去城里啊。

        這村里藏不住秘密，尤其是通過電話從外面傳來回來的事，要是蘇家老三夫妻倆真在城里掙了錢拉拔家里兄弟,  肯定得往村里小賣部打電話通知家里。

        小賣部那里常年坐著一群老太太大娘大嬸的在那兒嘮嗑，誰家打電話來說了啥，逃不過她們的耳朵。

        “不是，在鎮上找著一個活干，今天要過去安頓下來，明天開工。”

        “嚯！在鎮上居然能找著活干，不錯呀！”不愧是在鎮上有親戚的人，這老蘇家過得是越來越好了，“是翠巧姐介紹的活？”

        “不是，”蘇國勝尋思，采石場在招人，這事沒什么好瞞著村里人的，就說了，“我家二丫頭找的，那活不在鎮上，在鎮初中附近一個村旁邊的采石場。”

        “真的？！蘇思丫頭可真能干。”

        已經爬上拖拉機車斗抱著行李做好的蘇渺眼珠子一轉：“羅叔，你要不信可以跟我們去瞧瞧，采石場還在招人呢。”

        開拖拉機的羅叔一聽，琢磨了一下，他開拖拉機去看一眼也不費事，如果蘇家人說的這事是真的，他回來一宣傳，村里人都去看的話坐他的拖拉機去，他不就又能掙一筆！

        “那我跟你們去看看，多開的那一段路就不多手你們錢了。”

        “謝謝羅叔！”蘇渺笑瞇瞇跟他道謝，心想又剩下一筆車費，昨晚蘇老太說她們以后能掙錢，那車費就得自己出，這次錢不夠家里先墊上，以后掙了錢要馬上還回來。

        這老太太算得可真清楚呢，可千萬別忘了這個頭是她自己開的就好。

        拖拉機在顛簸的村道上行駛，永山屯的路跟采石場附近那個村子的路沒多少區別，羅叔是開慣了的。

        車子開到鎮上，蘇國勝說要去蘇翠巧家跟她說一聲，好在這次沒讓其他人跟著去，拖拉機路過的時候停了一下，他自己跳下去跟蘇翠巧說幾句話很快又上車。

        拖拉機繼續往鎮初中的方向駛去，到了初中放下蘇思姐妹三個，繼續往前開，根據蘇家人的指引開進一個村子，順著村道穿過村子繼續開。

        開到采石場門口，看到蘇國明跟一個看起來像管事的人打招呼，羅叔終于相信蘇家人沒誑自己。

        他停好拖拉機，試探著問那個跟蘇國明說話的管事，果然得知這個采石場還在招人，不僅招人還招車，運石頭石子去縣城。

        這下可把羅叔激動壞了，他問清楚工錢后立刻掉頭回村，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村里人。

        蘇渺三人在鎮初中門口下了車，兩個小的跟在蘇思身后走進學校。蘇婷第一次來這里，看到什么都覺得新奇：“四妹，這個學校真大，比村小大多了。你看那里還有花壇！還有那么高的樓！那么大的籃球場！”

        其實籃球場就是正常籃球場的大小，是村小的籃球場太小了。

        蘇渺走在她身邊點頭附和，也不覺得她大呼小叫丟人，畢竟這就是正常人看到新鮮事物的正常反應。

        “一想到以后我們也會來這里讀書，我就止不住地高興！”

        蘇渺想了想說：“聽說縣城的高中更好看，有好幾個籃球場，還有好幾棟五層高的教學樓，宿舍樓也是樓房。”

        而鎮上的初中宿舍樓還是瓦房，只有教室宿舍是平房，甚至有些教室宿舍也是瓦房。

        “真的嗎！我好想去看看。”

        “肯定是真的，”走在前面的蘇思轉頭說，“大姐讀的中專宿舍不就是樓房嘛，可惜讀高中之后考不上大學沒啥用。以后中專不包分配，畢業出來也要自己找工作，但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大姐……”蘇思話沒說完急忙住嘴。

        “什么？”蘇渺蘇婷齊齊看向蘇思。

        蘇婷追著問：“中專畢業不包分配了？！！大姐走之前不是說她的工作通知下來要去工作了么？”

        蘇渺則是低頭回想，好像大中專畢業生不包分配確實是今年開始，但是不會一刀切，會有一個緩沖過渡期吧？

        她努力回想，但自己上輩子這個時候是個真正的小孩子，確實什么都不懂，后來也不太關注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信息，實在不清楚護士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包分配的。

        蘇思忙說：“別瞎想，大姐這一屆還有分配的，只是這個事你們回家可不能說漏嘴，不然以后我們就慘了。”

        “二姐放心，我們不會說的。”蘇婷性格大大咧咧，但她分得清輕重，也明白如果讓家里人知道這件事，哪怕以后她們考上中專家里人也不會讓她們去讀。

        值得慶幸的是，村里消息閉塞，除非有人特地回家說，不然家里人對于這些政策上的東西根本不會了解。

        蘇渺跟著點頭：“我也不會說的，三姐，你不是想去看縣城高中的樣子嗎？我們努力讀書，考上高中就能看到了。”

        蘇婷這會兒對以后還沒什么概念：“啊？可二姐不是說考上高中之后考不上大學沒啥用嗎？”

        蘇渺約摸記得大專第一次擴招就是在90年代后期，只是不知道具體時間，不過今年是1993年，只要她們能頂住家里的阻攔去讀高中，按部就班地讀完六年中學，蘇婷肯定趕得上。

        “聽說大學分為大專跟本科，考不上本科也可以努力些爭取讀個大專，大專錄取的分數比本科低一些，但是畢業出來也好找工作的，如果想更穩當點，可以跟大姐一樣選擇讀護士或者讀師范專業。”

        蘇婷懵懵懂懂地點頭，蘇思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別看她之前說起嫁人說得那么自然，仿佛認命了一樣。

        可是聽到蘇渺說起其他可能性，她依舊忍不住心生向往。

        蘇思只比大姐蘇彤小兩歲，大姐讀中專這幾年過的日子蘇思看在眼里。

        那幾年大姐青春靚麗、意氣風發，回村之后跟已經嫁人或者在家里被家人驅使磋磨著干農活的同齡人站在一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大姐的精神面貌與她們的不同。

        她不想變成后者，不是誰都能跟大姑一樣幸運，能嫁到鎮上有錢人家去的。

        況且大姑嫁過去后日子真就跟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好過嗎？

        村里姑娘想嫁給鎮上小伙，可人家鎮上的小伙難道就不想娶鎮上門當戶、甚至縣城里條件更好的姑娘嗎？

        自己是村里姑娘，家里的條件本來就不好，如果沒有一份好工作，以后真嫁到鎮上或者城里也會難免不會被婆家人看不起。

        蘇思的沉默一直持續到她們走到教室宿舍門口。

        她之前跟老師說過自己暑假想在宿舍一段住時間的事，這件事跟宿舍里其他人商量過，舍友們也都同意了。

        其實除了蘇思，宿舍里還有幾位在采石場敲石子的同學同樣在宿舍里住著。

        老師知道窮人家孩子不容易，現在蘇思帶著即將升初中的兩個妹妹來，她也沒有為難，簡單詢問后再帶她們去登記一下就好了。

        暫時解決住宿問題，她們收拾好宿舍便抓緊時間去采石場，上回租借自行車給蘇思那位同學的父母是老師，她家就在教室宿舍。

        這次蘇思又去租借了她家的自行車，一個月給十塊錢租金，她們三姐妹平攤，每人三塊。多出來的一塊，蘇渺說自己以后可能要多用自行車幾次，她來給。

        借好自行車她們便馬不停蹄地往采石場趕去，到達采石場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早上吃的粥早就消化光了，只好先去大人的窩棚那里吃午飯。

        薛海鳳提前做好一大鍋菜粥，這鍋粥就是六個人今天中午的午飯加晚飯。

        吃午飯的時候，蘇渺看到窩棚里的勞保手套，問了一句：“大伯母，這是采石場給你們發的手套嗎？”

        “不是，是買的，一雙手套一塊五，在下個月的工錢里扣。”說起這個薛海鳳就心疼，這一塊五沒提前跟婆婆說，肯定要算在他們留下的一半工錢里了。

        進貨價五毛錢的東西賣一塊五，可真黑。干采石工這活掄大錘、搬石頭勞保手套容易磨損，一雙用不了多久就要換：“那要是這手套壞了也必須跟采石場買嗎？”

        薛海鳳道：“不用，我問過了，采石場不管這個，只第一次強制買說是啥規定。很多人手套用壞了就去鎮上買，鎮上一雙才賣一塊二，多買幾雙能講價到一塊，到時候多買幾雙備著就不用經常去買了。”

        蘇渺了然，采石場不管就好。

        吃完東西，蘇渺跟蘇思蘇婷一起去登記名字敲石子。

        敲石子的時候她湊到蘇思身邊小聲問：“二姐，你能借我三十塊錢嗎？我過幾天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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