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沈樅從茅草床上站起來，坐到沈崧身邊，抱住他一只胳膊，沈崧被弟弟的動作驚醒，搖搖頭回過神來，耳邊傳來弟弟驚喜的聲音，“哥哥哥哥，外面下雪了誒。”

        全靠沈成日日教沈崧沈樅兄弟倆說話，此時虛歲已有兩歲多的沈崧已能說很流利了，而同樣兩歲的沈樅本就聰慧靈巧，所以此刻看到下雪，也能很好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沈崧抬頭一看，還是白天呢，外邊天色已然灰沉下來，深灰色的天幕連著天邊黛色的遠山，羽絨般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還沒待沈崧反應過來，沈樅已經提出建議：“哥哥，我們出去玩吧。”

        看著沈樅眼巴巴的小模樣，沈崧忍不住逗他，假裝苦惱道：“但是哥哥身體弱，不能出去，樅哥兒能陪哥哥呆在房里嗎？”一邊說著，假模假樣的咳嗽幾聲。

        沈樅很糾結，收緊抱著沈崧的手，“那……那好叭，我陪哥哥。”

        雖然沈樅嘴上答應，但眼見得心早就飛出去了。

        只見他坐在軟木床沿上，一只手扒拉著床板上的茅草，眼睛時不時地偷瞄一下窗外，就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

        沈崧看他這樣，不忍心再逗他，“方才的哥哥喉嚨不舒服，現在的哥哥已經好了，可以和樅哥兒出去玩了。”

        沈樅歡快的扒住沈崧的手就要沖出去，才走幾步就停了下來，猶猶豫豫地看著沈崧，“哥哥方才還咳著呢，現在真的好了嗎？”

        這下輪到沈崧不好意思了，弟弟這么實誠，騙他簡直良心不安，糾結了下，還是編了個理由:“村子里的郎中講，哥哥只要多出去玩會，出身汗，身體就好的更快了。”

        沈樅不明覺厲，只知道沈崧出去玩沒事，高高興興的拉著哥哥就往要外走。

        路過沈成的房間時，沈成正捏著胡須坐在屋內靠窗的凳子上看書，沈崧招呼了一聲，告訴阿父他們出門了。

        沈成聽罷，早有準備一般，招了招手示意兩個孩子過去，待到沈崧兄弟倆走到他面前時，他已不知從哪里取出兩個虎頭帽來。

        這兩個虎頭帽沈崧很熟，沈崧和弟弟還在襁褓里就戴著了，沈成拿起帽子給哥倆戴上，揉揉他們水嫩的臉蛋，笑道：“去玩吧。”

        話音剛落，沈樅已拉著哥哥歪歪扭扭地沖出門去了，風把沈樅的小奶音拉的老長，送到沈成耳邊，“伯父——，我一定照看好哥哥。”

        “還照看哥哥，我看是你哥照看你吧。”正在窗戶邊上看著他們的沈成哼笑一聲，轉身去灶房取壺熱水去了。

        沈崧出了門，才后知后覺地興奮起來，他自到這個世界以來，就一直在自家院子里轉悠，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門，探索這個陌生的世界。

        沈家的院子在平水村北邊，出門便有一大片農田迎面而來。

        此時已是冬際，田里的水稻早已收割，只余下稀疏枯黃的桿末插在土地上，深色的天幕灑下點點雪花，許是下了有一會了，直沒了田里的稻桿。

        出門向東，有一座不高的小山，山里沒有什么野獸，些許泛青的葉子被乘著雨雪的大風裹挾到半空，嗚嗚咽咽地落在村里的雪地上，很快被一群路過的孩子踩碎了。

        沈崧哥兩個緊了緊透風的衣服，踩著雪地上的青葉，正和村里的孩子相互打鬧，他們是認識的，偶爾農閑時，相熟的鄰里也會互相串門。

        每當這時，女眷們就會坐著嘮嗑幾句，孩子則會聚在一塊玩耍，因此，村子里的孩子們經常和沈崧兄弟倆來往，對他們很熟悉，自然樂意帶他們玩。

        也不知道是誰手欠，掄起雪便直往其他人身上潑，很快便發展到打雪仗的程度，等到孩子們回家，身上的衣物大都被雪打濕了，大概一通罵是難免了。

        等到天色全然暗下去，沈崧和沈樅才戴著濕漉漉的虎頭帽回家。

        沈崧天天和小孩子待在一起，深嘆自己也變得越來越幼稚，方才沈崧和弟弟玩瘋了，現在虎頭帽上沉著層未化的雪，衣裳上也積滿了水，被風一吹，冷的他倆直打哆嗦，嘴里哈出的熱氣變成白霧。

        沈樅還是拖著哥哥的手，整個身體懶散的靠在沈崧胳膊上，把沈崧靠著直偏離了原本的路線，不得不走“之”字形。

        “哥哥哥哥。”沈樅這張嘴一路上叭叭個不停。

        “干嘛？”沈崧看了他一眼，打雪仗的時候，就這小子玩的最兇，逮著沈崧便拿雪球砸，沈崧這一身水主要就是拜他所賜。

        沈樅很開心的答道:“就是高興。”

        沈崧面無表情:“好好走路。”

        “哦”，沈樅直起身，好好走了沒幾步又故態重萌，這次兩只手一起扒著沈崧，兩個人又開始走之字形路線，沈崧嘆氣，只得任由他去了。

        等到進了門，就能看到沈禮已早早的候在門口的臺階上，就等他們進屋了。

        這些日子，沈禮忙的沒有時間關注小家伙們，等到祭祀的事情處理好了，便想來看孫子，這才得知他們已是出門去了。

        沈禮簡直難以置信，這么小的孩子就敢任由他們自己出門，還是在下雪天！

        生氣的沈禮把沈成訓了一頓，而后便自己在守門口等沈崧他們回家。

        看著兩孫子全身濕漉漉的模樣，沈禮只覺得心火旺盛，下顎的胡子一顫一顫，心里又狠狠地記了沈成一筆。

        同時，他也有點憂心兩個孩子的身體，面上卻嚴肅的繃著，拿過早已熬好的姜湯，教訓道：“你兩個杵在那做樁子嗎，還不快進屋喝姜湯，喝完了趕緊去換件衣裳。”

        沈崧和沈樅這才從方才的玩鬧中醒過神來，自知犯錯的倆孩子只得乖乖喝完自己那碗泛著怪味的姜湯，沈禮嫌他們走路慢吞吞的，直接抱起這兩個短腿蟲，帶著他們去房里換衣服。

        等到沈崧和沈樅換了衣服出來，就蓋著小薄被坐在灶邊烤火，一邊看著家里的女眷在灶邊做飯。

        今天正是除夕，沈家人都在家中忙來忙去，為新歲的到來做準備，門前已換上新的桃符，家中的庭院也灑掃干凈。

        做完這些后，夜色早已降臨，外邊已傳來噼里啪啦的爆竹聲，混著竹香味傳進屋里。

        待祭祖過后，沈禮便示意開餐，一家人這才齊齊動了筷子。

        沈崧和沈樅哥倆剛坐下，便被各自的父親用筷子抹了一嘴屠蘇酒，沈崧下意識的舔了舔，只覺得藥香混著酒香撲鼻而來，嗯，有點好吃。

        抹了辟邪的屠蘇酒后，沈崧和沈樅拿起放在碗中小勺子，碗中盛了些熬的很爛的雞肉，混著著少許米飯，令一旁坐著的沈崧食指大動。

        對比尋常人家，沈崧平日里也算是吃的不錯了，雖然其中免不了有些稻糠之類的東西，但物質缺乏的年代，平民階級想要頓頓白米飯本身就難以實現。

        但沈崧吃的再好，到底也只是能保證不餓，味道無論如何也無法與材料充足的現代生活相比。

        沈崧前世看過很多人在網上說，如果能穿越就穿到某某某某朝代，但要是一個現代人，真穿到某個歷史上的時代，還不幸地穿成寒門，那吃什么就是個大問題，然后吃不吃的下去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說來說去，沈崧承認，自己想念現代生活了。

        哎，今天又是吃東西沒有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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