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罪臣之女
暑氣沉沉,難得下過一場雨后涼爽宜人。
龍顏大悅,遂擺宴聽?wèi),戲臺搭在了花團錦簇的御花園內(nèi)。鳥語花香,鶯鶯燕燕,是一番爭奇斗艷的美景。這皇宮內(nèi)的妃嬪們挑選著盛裝登場的衣衫,暗自思忖絕對不能被旁人比下去。
這宮中的恩寵,是她們立足的根本,有寵才能像人一樣的活下去!要不然就像是清冷別院中的那個落魄女人,不僅沒有位份,而且沖撞了一個嬪妃的宮女,都要唯唯諾諾的跪在地上道歉。
人真的不能活成這樣,還不如死了呢!
芙蓉苑內(nèi),冰清水冷,門扉緊閉。
一如無人打理的芙蓉,早就成為了枯枝。
旁人的宮內(nèi)都在雕花白瓷的瓷盆中擺放著賞賜來的消暑寒冰,只有芙蓉苑內(nèi)像是蒸籠般沒法住人。宮里的奴才們早已經(jīng)把這里列為了“禁地”,沒人愿意前來當(dāng)差。此處,只有一位宮女和一個沒有位份的女人。
按理說,就算是個瞧對眼的丫鬟,皇帝都會給些賞賜,襯個封號。只有這個女人,因為是罪臣之女,皇帝便像金絲雀一樣養(yǎng)著。喜歡的時候讓她跳舞助興,不喜歡的時候,早已經(jīng)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芙蓉苑。
孟昭昭。
這兩個詞,就是整個后宮茶余飯后恥笑的對象。
“小主,您就不著急嗎?宮中設(shè)宴,就沒有邀咱們,怕是已經(jīng)忘了還有芙蓉苑了吧!”扇扇子的宮女名叫杏兒。她抱怨著自己主子不爭氣,明明有這樣一張動人心魄的臉,卻甘心居于這冷宮中。若是好好打扮出去,定是艷壓群芳。
她皺眉看著自己主子,心中暗嘆不努力只有被人欺負的份兒。
“不急,命中沒有莫強求!泵险颜训椭^,粗糙的布料遮掩不住她清妍的面孔,雖說用這么平常的語氣說著話,當(dāng)仍然能聽到她語音末尾的哭腔。
她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白兔,只有真的往她身上捅了一刀,才能聽見她的尖叫。
“可是!”杏兒有苦說不出,只能眼巴巴看主子仔仔細細的挑針繡花,補貼自己。她打量著自己主子,面容絕美,蕩漾著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但眼中沒有笑意,只有如同寒霜般的凄楚,十分動人。
若是自己主子耍些手段,也不會因為前日沖撞了貴嬪的宮女,就被一個去去嬪位責(zé)罰!況且,那日皇上正好下朝來看貴嬪,只輕蔑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幾乎要暈倒的小主,撂下一句:“把你家主子扶回去,不要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
杏兒越想越氣:“若是今日能去宴會,就算遠遠的讓皇上記起來也好。”
孟昭昭好像并沒有將羞辱放在心上,畢竟她已經(jīng)太習(xí)慣這樣的折磨,她聲音柔和:“我這傷都沒好,怎么去?前日跪在貴嬪那里一個時辰,我能站起來走路便是不錯。旁人有的,我們不一定要有!
她撩開裙擺,雪白牡丹般的肌膚上還有前日留下的傷疤。雖然太醫(yī)院送來了藥,但消腫過后,膝蓋仍然是紅紅的,像是汁水充沛的花瓣,輕輕一掰,就能聞到香甜清新的味道。
寂靜的門外,響起一陣毛毛躁躁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名小公公推門進來,他面露不情愿的表情,似乎十分反感別人讓他接觸這芙蓉苑的晦氣人物。他掐著聲音高聲說道:“孟小主,特邀今晚宮宴,共賞美景!
杏兒一愣,轉(zhuǎn)而噗通跪下。
孟昭昭也柔弱的跪在原地,領(lǐng)旨謝恩。
這如甘露逢春般的喜訊,讓杏兒喜上眉梢,待小公公走后,她激動的問道:“小主,今天一定要打扮一番!小主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只要稍加修飾,一定讓人諾不開眼的!”
主子好,她也能好過一點。
孟昭昭微笑道:“我記得屋里有一件月白色的宮衣,就它吧,素凈些好看!
杏兒心有不甘,語氣焦急:“明明桃粉色的那件襯得小主明艷溫柔,怎么又選那死了人的顏色!”她在孟昭昭面前總是口無遮攔,并不是因為兩人有多么的熟絡(luò),而是事實上,兩人的地位并不差多少。
孟昭昭不是冊封的妃嬪,連個官女子不是,在民間這只能叫做養(yǎng)在別院的外室,連妾都不如,所以自然她說話也不客氣些。
孟昭昭看著杏兒,纖長的睫毛抖了抖,抿著薄唇似乎思前想后了一陣,起身說道:“還是我去尋衣服吧。”
杏兒也沒再盡自己服侍主子的義務(wù),因為她真的受夠了!若不是當(dāng)初孟昭昭突然進宮,引得人人自危,自己原本的主子——貴嬪,為了盯住這個女人才把自己派到這里,恐孟昭昭分了盛寵。
然而,意料之外。皇上把孟昭昭接進宮后也并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她就像是個調(diào)味的小點心,吃過之后便不得喜歡了。
所以,杏兒本是貴嬪的人,雖然嬪位位份不高,但也是能享福的,哪里像現(xiàn)在!以為自己伺候了皇帝的新寵,其實不過是殘花敗柳!
孟昭昭關(guān)上門,一個人站在清冷的屋內(nèi),陽光從雕花窗棱灑進來,落在她的肩膀上。她不屑的輕哼一聲,搖搖頭,伸手從衣柜里拿出來那件月白色宮衣,這顏色雖然清冷,但可以把她襯得如落在梅花上的雪,泛在湖泊上的柔光。
皇上來旨,讓她去參加宮宴,證明自己前日的那場戲就沒有白做。
前日,她故意沖撞了貴嬪的宮女,引得趾高氣昂的貴嬪對她發(fā)了一陣怒火,責(zé)罰她跪在地上。
她已經(jīng)半年有余沒有見過皇上,而那天她算準(zhǔn)了皇上下朝后會去貴嬪宮中敘舊,于是在那里跪了一個上午,終于等到了皇上。
皇上見貴嬪如此折磨宮人也沒有發(fā)火的原因,無非是貴嬪的父親——太仆寺卿張葛在平定叛亂中立了功,于是他也就忍了這些小過錯。
但是孟昭昭知道,皇上一直在注意著她,火熱的目光一寸也沒有離開。
她那天故意選擇了一件修剪合身的衣服,在烈日下汗水浸透布料貼在婀娜的身段上,至少是個男人都會側(cè)目。所以后來,皇上才會派太醫(yī)院的人前來詢問情況,以及今天收到宮宴的邀請。
而這只是孟昭昭的第一步。
杏兒因為自己置氣而有些后怕,萬一小主得寵,自己今日的無心之言不就成了大患?而且,自己還說了那句“死人一樣的顏色”!這是孟昭昭最忌諱的事情!
因為,孟昭昭和其他妃嬪不一樣。
她的家父原本任衛(wèi)尉寺卿,她也是京中有名的貴女,只因孟家是前朝太子黨羽。太子服罪,先皇仙逝后,前朝的三皇子也是現(xiàn)在的皇帝登基即位。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孟家誅滅三族,當(dāng)日百官圍觀,刑場一片血雨腥風(fēng)。
原本要上鍘刀刑臺的孟昭昭,身穿一襲白衣,回眸看向百官的時候,被皇帝一眼相中,從此留下性命,帶入宮中,成為這荒廢已久的芙蓉苑的主人。也是孟家七十二口唯一留下性命的人,剩下的父母兄弟姊妹全部死于刀下,奴仆或充軍或為妓。
風(fēng)頭無二的孟府,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死”這個字成為了孟昭昭的禁忌。
杏兒被自己剛才無心之言嚇出一身冷汗,連忙道歉:“小主,剛剛是奴婢多言了,奴婢也是希望小主可以艷壓群芳,這樣的美貌皇帝一定會喜歡的!
“無妨,你也是為我好。”孟昭昭坐在銅鏡前端詳著自己的容貌,她微微一笑,媚態(tài)萬千。
“小主,咱們只有那支玉釵,還有銀質(zhì)粉琉璃蝴蝶珠花!毙觾壕狡鹊卣f。別人主子的手勢都塞滿了琉璃八寶盒,但孟昭昭只得到過一次皇上的賞賜,還都是這些不起眼的東西。
孟昭昭淡然道:“紅瑪瑙簪花吧,我喜歡紅色,喜慶,過節(jié)了!
杏兒覺得奇怪,但也不好多問。
過節(jié)?
過哪門子的節(jié)?
也對,皇上終于想起來還有小主這個人,算是過節(jié)了。
孟昭昭佩戴好簪花,紅瑪瑙顯得她面含春色,嬌艷欲滴。
“走吧!泵险颜颜酒鹕,她沒有回頭看在銅鏡中也欣賞自己美貌的杏兒,自顧自的說,“我跟著你走,一是我對這里也并不熟悉,二是你打探著路,要是碰到貴嬪,我們繞道走,千萬別耽擱了時辰落人口實!
“喏!
孟昭昭出門,她松了松肩膀,神清氣爽。今日理應(yīng)穿大紅色的衣衫,如同青天紅日,明晃晃的出現(xiàn)在人眼前。
上一世,宮里會擇天朗氣清的晚間,擺設(shè)宮宴,年年如此,這是孟昭昭入宮后的一場宴會,只不過當(dāng)時眾人遺忘了她,她并未出席,而杏兒假意告假,實則也許偷偷摸摸的看唱戲。
連續(xù)三年都是如此。
于是,在前世的第三年,孟昭昭摸清了門脈,趁著這所有人都不在的空隙,偷偷前往了御廚房,在皇上的菜肴中下了劇毒□□。
她當(dāng)時的想法很簡單,只要能報仇,她不在乎后果!她只有這一個機會,可以躲過所有人的眼睛。宮中的日子本來就是朝不保夕,如若枉死宮中,那么永遠都不可能報仇了!
所以,只要那個狗皇帝中毒身亡,任是要凌遲她,她也認了!
然而,天不開眼,那碗飯菜端給了皇上新寵幸的美人。美人毒發(fā)身亡,她這個精打細算的計劃敗露,當(dāng)天夜里就被施以凌遲之刑!
她怒罵著狗皇帝楊錚,咒他不得好死,咒他被冤魂索命,淬著口水,直到她嘴角撕裂的唇齒被浸滿鹽水的麻布堵上,一桶桶燙鹽水潑在她血肉模糊的皮膚上!
凌遲要求人被割肉的時候人要保持清醒,但莫名其妙的,她在第三十五刀的時候死了,沒有遭太多的罪。
她說她做鬼也不會放過狗皇帝的!
于是,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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