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頤舟先去找白亭書。

        見他進來，白亭書轉過身說：“你來啦，怎么還沒換衣服？熱搜的事我們正在解決，你不用操心，快忙你的去吧！”

        沈頤舟臉色冷得像冰：“不急，云姐也在處理，先把熱搜撤下去，現(xiàn)在能公開一部分物料嗎？”

        “特殊情況，當然能公開，這不正開會呢么，快換了衣服陪……”白亭書差點說漏嘴，一個急轉彎：“武指還等著呢，小林沒經(jīng)驗要小心磕碰，你看著點。”

        “制片方那邊……”

        白亭書將他往外趕：“誒喲，已經(jīng)簽了合同不會輕易換人的，還有我擔著呢。去吧去吧，別耽誤時間。”

        葉向榆不放心，備戲空檔又拿出手機盯熱搜。

        沒想到這么一會功夫，黑詞條已經(jīng)撤下。

        她去找白亭書，沒想到唐麒也在。

        白亭書打趣她：“你怎么又跑過來了，飯后遛彎呢？”

        她過去一拍白亭書的后背，說：“行啊白哥，這撤熱搜速度夠快！”

        “不是我，是頤舟。先撤了熱搜，我們這邊放些物料出去，你來的正好，也來過過眼。”

        她湊過去看他們選好的那部分物料，其實就是圍讀的一些片段和幾張定妝照。

        唐麒指著屏幕左側說：“我覺得這段比較好，能體現(xiàn)林嵐她的應變能力和可塑性。”他指的是劇本圍讀卡住的那場感情戲。

        葉向榆有些擔心，問他：“現(xiàn)在放出這些合適嗎？會不會有點劇透？”

        白亭書摸著下巴，說：“選一小節(jié)放出去也沒事，小林和頤舟的第一次試戲其實也挺不錯的……哭戲一絕。”他想了想，拿著pad起身去跟不遠處的宣發(fā)溝通。

        葉向榆順勢坐到白亭書的折疊椅上，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分明有情。

        不過片刻，她轉過頭又是往常活潑的樣子，笑咪咪的問唐麒：“你也知道啦？”

        “……”唐麒摸摸鼻尖說：“看到熱搜了。”

        葉向榆“哦”了一聲，轉頭看白亭書他們忙碌，說：“也不知道是哪個黑心的在背后搞這一出，太卑鄙了。”

        “這圈子里不都這樣，很可能是想要『晏溫』這塊餅的某個藝人團隊做的，嫌林嵐占了這角色想借此利用輿論逼劇組換人吧。”

        唐麒之前被人用差不多的手段截過一次胡，所以在看到熱搜的瞬間就想到這種可能性，他有些不安所以來找白亭書打聽之前有誰有意出演晏溫。

        “無恥。不是正當手段得到的資源終究不會光彩，我們林嵐就是最佳人選，換誰都不合適！你說對吧？”葉向榆一臉驕傲的問他。

        唐麒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上午第一眼看到她扮相的畫面，唇角也溢出淺淡笑意來。

        而正處于惡評漩渦中的主人公——林嵐，正在跟武術指導學習怎么轉扇子。

        晏溫的設定是體弱多病但也會些拳腳功夫，因為單人故事線里有她險些被人擄走的情節(jié)，靠著小聰明勉強逃生后，回到將軍府她就央求匡瑯星將軍叫她些防身的本事，也是隨身折扇的來由——折扇是匡更莫找到一位善制兵器的高人為她特制的，是晏溫的防身武器也是人物標志。

        她跟著學了好半天總是不得其法，那扇子在她手里就跟燙手山芋似的，不但抓不穩(wěn)還接不住——這還只是所有動作里最簡單的轉扇子。

        武指老師是位年紀五十左右、體型健碩的大哥，見她越練越慌，越慌越掉，搖了搖頭勸她：“小林吶，你別急啊，這也不是一下就能學會的，但卻是所有動作的基礎，可得練好嘍。”

        她連聲道歉，武指大哥瀟灑的揮揮手，表示不介意，轉身去指導其他演員的動作。

        沈頤舟將手里的道具劍放下，拎了瓶水走過來，說：“轉這東西有技巧，你先喝點水歇歇，我再教你。”說著擰下瓶蓋遞給她。

        她接過水瓶仰頭喝了兩口，好奇又期待的看著他。

        沈頤舟也不含糊，先快速示范一遍，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分解開給她看。

        林嵐卻宛如在做數(shù)學題，瞧得眼暈，完全看不懂，她小聲嘀咕：“先壓食指，然后…呃…好難。”

        “手給我。”沈頤舟被她這幅迷糊樣可愛到，對她伸出手。

        林嵐有些拘謹?shù)膶⑹址诺剿�掌心，大手包小手，沈頤舟就這么手把手的教她，用低沉磁性的聲音說：“這樣向下轉一圈回來，扇子向前，繞食指轉一圈，一壓，連起來。”他握著她的手將扇子轉了個漂亮的弧度，“這樣就對了。”

        “先向下轉，繞食指轉……誒！”她重復著剛才的步驟，一聲脆響，扇子又掉了。

        沈頤舟先她一步撿起來，從背后握住她的手極有耐心的又教了一遍：“手指往前一點，對，這樣轉，捏緊，好。”

        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這柄竹骨扇上，努力記住所有動作細節(jié)，并沒有意識到整個人都被沈頤舟摟在懷里——還好他們租了間不小的訓練場，外人進不來，也不用擔心會被拍到什么。

        “啊，轉然后食指這樣……”她極其緩慢的復刻著轉扇動作，這次終于成功了，她傻笑起來，轉頭說：“嘿嘿，你看……？！”

        她的額頭擦過沈頤舟的下巴，不過一瞬的接觸讓她瞪大眼睛，倒吸涼氣，連忙向前幾步拉開兩人距離。

        沈頤舟的計謀得逞，心里早樂開了花。雖說不能操之過急，但他打算徐徐圖之，讓慢慢習慣、接受自己。

        他難掩笑意，看眼前的姑娘欲言又止的窘迫模樣，也不打算乘勝追擊，站在原地沒動，說：“嗯，看到了，你再多練練，熟悉手感之后剩下的動作也就好學了。”說完就轉身回去重新練劍。

        林嵐像只呆雁一樣傻不愣登的看著他挽出漂亮的劍花，又用目光從將他從臉到腿細細描摹了一遍。

        自父母離異后，獨自生活被迫成長的她一直刻意避免對任何人事物產(chǎn)生依賴，辦法就是對什么東西都不投注過多關注，這也是為什么她連同學的臉和名字都想不起來，只因不關心也就不上心，壓根沒往腦子里記。

        但自從遇到沈頤舟，她就像個初染毒品的癮君子，他每一次體貼每一句關懷都讓她更為深陷。

        在這之前，沈頤舟之于她更像是平面的美人圖，她只草草看過幾眼，不過心里感嘆幾句。但現(xiàn)在……

        細看之下，沈頤舟完全可以歸為不上相的那類人，優(yōu)越的身材比例和身高，頭小窄腰寬肩再加上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深邃五官，說一句cg建模成精也不為過。

        她的眼睛像是被麥芽糖黏在他的那雙長腿上，心想：這腿，不上個保險可惜了，要是能分給我十……不不，五公分就好了……

        她腦子里突然蹦出來一句常看到的視頻彈幕：眼淚不爭氣的從嘴里流出來。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還好，沒有口水……等等！我、我在想什么？！瘋了瘋了……

        她連忙轉過身，沒留情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心里唾棄著自己突然變得異常薄弱的意志力，感覺自己像是誤入了女妖精陷阱的唐三藏，卻沒有人家那般牢靠的信念和自制力。

        沈頤舟用余光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又想到了自家奶奶總抱在懷里舍不得撒手的小黑貓，他好像能夠理解那種愛不釋手、時時刻刻離不開的心情了。

        林嵐一個人練習良久，感覺熟練了些，速度也提了上來。等武指大哥過來檢查的時候，她帶著小小的欣喜得意展示給他看，然后又學了兩個進階動作。

        但因為武指大哥講的不像沈頤舟那般細致易懂，她拆解動作變得異常吃力，正跟那把扇子較著勁，沈頤舟走過來“自動請纓”要教她剩余的動作，武指樂得輕松，加上這已經(jīng)是跟沈頤舟合作的第三部戲，第一次合作的時候就教過他差不多的搖扇動作。二話不說就同意了，花了十幾分鐘教會了沈頤舟就走了。

        她在沈頤舟靠近的時候本能的全身緊繃，甚至連她的殺手锏——《道德經(jīng)》都失去了原有的強大效果，要知道，這么些年不論遇到什么能引起她巨大情緒波動的事，只要搬出《道德經(jīng)》，不出一盞茶的時間，她就能恢復正常。

        但面對沈頤舟這一招根本不管用，林嵐心里忍不住哀嚎，想逃又不能逃，只能狠掐著掌心跟著他學。

        沈頤舟干燥寬大的手掌輕輕松松包住林嵐的手，像剛才一樣擺弄她的手指操控著折扇，而她的注意力如同脫軌的列車，回不到正確軌道，只有眼前隱隱透出肌肉輪廓的淺咖色t恤——為了方便武術排練，沈頤舟脫了外面的連帽外套，只穿著一件短袖。

        她不自主吞了吞口水，視線又游移到他的手臂上，沈頤舟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因為體脂率低的緣故，肌肉顯得格外緊實，在她纖細手腕的襯托下更顯出勁瘦的線條美感。

        ……行吧，我確實饞他身子。

        沈頤舟也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于是捏了捏她的臉：“上課不專心，發(fā)什么呆？”

        她急忙掩飾起自己色瞇瞇的眼神，說：“抱歉，我、我就是覺得你……你好聰明，這么難都能短時間內(nèi)學會，厲害！”她空著的那只手對他豎起大拇指，笑得很是心虛。

        沈頤舟再次被她萌到，沒繃住笑出了聲。他握拳抵住嘴唇掩飾，輕咳一聲：“專心些，還是你想‘留堂’晚些回去？”

        “不不不，我保證這次好好學。”那原本點贊的手勢瞬間變?yōu)樨Q起三根手指，她起誓似的說。

        就這么著，她也老實了，不敢再亂瞄，只盯著交疊的兩只手，努力記著動作。

        沈頤舟垂眸，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她淡色的嘴唇小幅度嘟囔著什么，他悄無聲息的壓低身子，才隱約聽到她是在復述動作，他的視線又落到她的發(fā)頂上，注意到隱藏在黑發(fā)中零星的白發(fā)。

        他想起晏溫的一夜白頭，不由得思索起晏溫這個悲劇人物的故事線里究竟埋藏了多少她本人的真實痛楚，這個悲劇的內(nèi)核里到底包含了多少真心。

        林嵐又被難住了：“頤舟，這個這樣轉的話要怎么收起來的啊，我……”她說著仰起頭，卻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頤舟？”

        他回過神來，應了一聲。

        許是這幾天的相處兩人已經(jīng)熟悉不少，而且剛才還被訓，現(xiàn)在就抓到他走神，于是大著膽子說：“哦吼，你也走神了，一人一次扯平咯。”

        “……”看她狡黠含笑的眸子，沈頤舟只好先將那疑惑拋下，說：“是啊，被你傳染的，扯平。”說著揉了揉她的發(fā)頂，捏著她的手指調(diào)整姿勢。

        整整一下午，林嵐攏共就學了三個半動作——那半個是因為卡在接扇子上，不管怎么練，十次拋出九次接不到。

        作為她的“指導老師”，沈頤舟倒是絲毫不介意，甚至很享受這種一對一的輔導過程。

        天色漸暗，兩人告別了武指回到片場，林嵐被白亭書叫去看唐麒演戲，葉向榆坐在一旁候場，見沈頤舟邁著悠閑的步子走過來在她旁邊的空椅上坐下，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葉向榆原本的擔心頓消，八卦兮兮的湊過去問：“瞧你這滿臉春色的樣子，下午排練得不錯？沒讓她看到熱搜吧？”

        “很順利，她……學得挺快，”沈頤舟一本正經(jīng)的說瞎話，從外套口袋里取出林嵐的手機給她看了一眼。

        “嚯，收手機啊，你怎么跟教導主任似的，沒創(chuàng)意。”

        “不然怎么辦，這是最解決問題的辦法了。”

        “切，你怎么說的能讓她把手機交給你的，這可是私人物品誒。”

        “下午上課不讓帶，我替她保管。”

        葉向榆一臉嫌棄：“你這理由也太牽強了吧！這她也信”

        沈頤舟挑了挑眉毛，不以為然的說：“當然信了。”言語間還帶著點炫耀。

        “……行了，快別秀了，你這老房子著火也太可怕了。還得意呢，林嵐這么好騙小心被別人拐跑。”

        “不會，她機靈得很。”沈頤舟心情好，回懟道：“你以為跟你似的，傻大姐。”

        葉向榆踢了他一腳，威脅道：“小心我很林嵐說你的黑歷史。”

        “你說來聽聽，我哪來的黑歷史”

        “我數(shù)數(shù)啊，”葉向榆沉吟半晌，說：“何止是有，還不少呢。比如你大學那會的‘風流韻事’，林嵐肯定感興趣。”

        沈頤舟聞言哭笑不得的糾正她：“注意措辭，什么風流韻事，我怎么不知道。”

        “喂，大學四年，你就沒算算多少學姐學妹給你表白啊？情書收到得拿麻袋裝了吧？還不算那些攔路表白的，追去你宿舍樓下堵你的，還有啊……”葉向榆扳著手指頭逐條細數(shù)著。

        沈頤舟無奈扶額：“這都什么跟什么，你可別給我添亂了，讓她誤會你要替我去哄嗎？再說我又沒接受過，怎么到你嘴里還成風流了。”

        “喲還急了，怪不得云姐說林嵐這兩個字在你這兒比叔叔阿姨都管用。”葉向榆看向監(jiān)視器前正跟白亭書討論著什么的林嵐，正色道：“不開玩笑了，今天這事兒……宣發(fā)那邊正在整理，下午他們開會我也聽了一耳朵，估計晚上就能放一部分物料，但那些惡評是刪不了的，被她看到怎么辦？”

        沈頤舟定定的看著林嵐的身影，目光溫柔而繾綣：“她沒那么脆弱，也許日后你會明白的。”

        葉向榆覺得他這話意有所指，不明白他的篤定從何而來，但出于多年老友的默契，她沒有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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