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蘇葆出門的時候，明凈塵也在門口，看樣子是在等她。

“放心吧師妹，秦皓不會有事的。”明凈塵的聲音，透著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出家人是不打誑語的，明凈塵說話的時候神色十分認真，自然是言出有物。

不過此時蘇葆心里很亂，并沒有注意到這些，只當明凈塵是在安慰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希望是這樣吧。”

先后兩輛車停在了嘉禾醫院的門口，小組成員們很快在醫院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入了一個小型的會議室。

“這三臺電腦都連接了醫院的掛號系統，可以進行一周之內的門診掛號紀錄……”

一個工作人員和大家介紹了一下系統的操作方法，還送來了一些飲品。

“這個醫院的系統真是，竟然不能查詢姓名，只能這么一頁一頁的翻啊！”

朵朵先上了一臺電腦，吐槽了一下這個掛號系統的不人道之處。

“正常應該是可以查詢的，我們要差的事歷史紀錄，所以才不太完善吧。”蘇葆安慰她一下，自己也上了一臺機器，“那我們就先從腦內科開始。”

平時感覺身邊的人都很不容易生病，向蘇葆他們這種不常與醫院打交道的年輕人，根本不知道一個三甲醫院，一天會接待多少患者。

但現在蘇葆知道了，只看一個腦內科，一周之內的患者就達到了六千多人次，平均一天有將近一千人！

好在他們只要看那一個下午的患者資料，雖然也多達五百多人的資料，但和五六千比起來，就顯得不那么恐怖了。

正常對著電腦玩幾個小時，估計誰都不會輕易感到疲倦，不過如果換成枯燥的翻人名，那就著實有點煎熬了。

一個小時之后，大家交替檢查了幾遍，終于列出了一個可疑人物的備選名單。

接下來就是按照掛號的順序，找到當天對應時段的監控，重點排查。

這樣嚴密的策略非常有成效，中午十二點半的時候，大家終于在監控屏幕上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秦皓。

屏幕上的人還特意看了一眼攝像頭，上面的面孔蘇葆熟悉無比，她只覺得腿一軟，虛脫一般癱到了椅子上。

這是排查名單上的最后一人，本來她心中已經開始默默升起僥幸，或許這只是一個誤會，秦皓并沒有生病。

可這監控畫面，將她那點小期待無情地敲碎。

“哎蘇蘇，你先別慌，還不一定，還不一定呢，先別悲觀啊！”

朵朵心里也堵，但她還沒有放棄希望。

葉辰希也皺眉點頭，“事已至此，先去找到那個門診醫生，看他是否還記得秦皓的情況，我們也好心里有數，也許并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哦，對，對，我們現在就去找那個醫生！”

蘇葆有些渾噩地站起來，身子里又多了股力氣。

這種過程真的有點太折磨，大家每次分析，得到的都不是想要的答案，每前進一步，就離絕望進一步。

站在醫生的診室門口，蘇葆無力地靠在墻上，眼神空洞，但眼淚卻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停滑落。

“這個患者我印象還頗為深刻，這種病在年輕人身上還是很少見的，MRI平掃已經幾乎可以確診了，手術成功率還有術后存活率都很低，很抱歉，我也無能為力……”

醫生的話語就如同死神的宣言一樣，不停在蘇葆的腦海中回響。

“傻子，真是傻子……”

蘇葆心口如同堵了一塊沉重的石頭，重得她喘不過氣，絕望的感覺遍布全身，甚至手腳都已經感覺不到了。

對于已經承受過一次失去雙親的蘇葆來說，她的神經并沒有被鍛煉得強大起來，反而這根弦越來越脆弱，她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愛人的打擊。

之前對秦皓的反復有多恨，現在蘇葆的心里，就有多痛。

甚至她都開始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為什么先是爸爸媽媽，然后就是秦皓，我重要的人都會離我而去，或許這問題不在他們，而是在我，或許我才是那個克了他們的掃把星，對我好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

蘇葆默默地蹲了下來，伸手將自己抱成一團，哭得渾身顫抖。

她甚至想到了一個很迷信的辦法，如果秦皓這樣是因為她帶來的晦氣，那么如果她死掉了，會不會就好起來了？

反正她或者也是禍害，或許有一天丸子也會受到連累，倒不如她死了。

反正薛姨那么喜歡丸子，等她死了以后，一定會把丸子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的。

這種想法越來越清晰，蘇葆甚至停止了無意義的哭泣，眼神變得晦暗起來，顯得那么死氣沉沉。

“蘇蘇，原來你在這啊。”

之前朵朵因為怕蘇葆受到刺激，所以就沒讓她進去，現在看蘇葆著樣子，顯然她還是知道了。

大家的眼睛都有點紅紅的，友情，親情，愛情，秦皓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個重要的位置。

生離死別這種事情，說起來總感覺很遠，當它真正發生的時候，也總是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葉辰希輕咳了一聲，吸引到大家的注意，“現在的情況，秦伯父和秦伯母應該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那么秦皓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京珠醫院的腦內科。那么，現在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京珠醫院是S市，甚至在國內都排的上名號的醫院，醫學力量很雄厚，尤其在腦內科這方面，在國際上都很有影響力。

葉辰希說這番話，主要還是對蘇葆。

因為現在蘇葆的狀態有點不對勁，大家都知道她之前的經歷，經歷了那種事才剛剛緩過來，現在卻又接到這個噩耗，哪個正常人都沒辦法接受。

蘇葆嘆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用夏夢遞過來的面巾紙擦了擦臉，露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

“算了，我還是不過去了，現在我這樣子，肯定不好看。”

蘇葆自嘲一笑，隨后環視了大家一圈，每個人看她的目光都很關切，其實她并沒有為大家做什么，何德何能呢。

蘇葆很聰明，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果說出來，大家一定會阻止她，所以她就只能把這件事放在心里，反正過不了多久大家也就會知道了。

她笑了笑，說道，“所以，還是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知道你們也很關心秦皓，想快點見到他。”

蘇葆輕輕握住朵朵同樣冰涼的手，探身抱了抱她，“朵朵，替我去看看他，我沒辦法過去，也不能過去。”

“如果他問起我，那就告訴他我還什么都不知道，這也是他的本來目的，這樣他也能安心一些，不會內疚。”

是啊，他多傻，明明是被她連累的，明明是最需要她陪伴的時候，卻要做那個不守承諾的壞人，自己躲到她看不到的地方舔舐傷口。

那天她只是發燒而已，卻大半夜把他折騰過來。

想想那晚他穿著長袖的襯衫，平時都是把袖口挽起來的，那時候卻把袖口都放下來，松松的蓋住了手背。或許，那上面會有針孔的痕跡吧。

一直以來制造麻煩的人，其實只有她一個啊，而秦皓在她身上能得到什么？什么都沒有。

蘇葆甚至心里后悔，后悔那天晚上沒有主動一點，或許秦皓是真心想要一個和她的孩子……

蘇葆的心情大家都能夠理解，而朵朵此時也是急切想見到秦皓，看蘇葆的樣子好像還可以，至少知道她還有丸子需要照顧，不會做什么想不開的事。

于是朵朵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們先過去看看，我會及時跟你匯報情況的，不要擔心……那你就先回家，這已經快一點了，家里小丸子肯定都要餓扁了，你還有這個小家伙需要照顧呢。”

“嗯，我知道，不用擔心。”蘇葆也點頭。

于是，大家都呼啦啦向外走去。

蘇葆步伐緩慢，一點一點落到了大家后面，她看著大家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絲留戀的笑意。

“師妹，你真的沒事嗎？不然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明凈塵來到蘇葆身邊，總覺得她的神色有些不太對勁，知道她的內心一定很痛苦，不會像她表現出來的這么輕松。

“沒事，師兄，”蘇葆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我，我真的沒事。”

她臉上露出一絲緬懷的笑容，“秦皓你別看他好像什么都酷酷的，但他其實很愛吃醋的，如果知道你沒過去看他，是送我回家了，他肯定心里吃醋，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明凈塵臉色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既然如此，那你切好生在家等著，我先去看過秦皓，然后再去找你。秦皓的情況，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事情或許會有轉機的。”

“是，師兄，我知道，我們不能放棄希望，對吧。”

走到門口，蘇葆有些親昵地對明凈塵催促，“快點上車吧師兄，不然大家都要等你了。”

此時的蘇葆，早已經聽不進去別的話，就算明凈塵說的，她也只當他是單純在安慰自己而已。

人們往往堅信一件事的時候，對其他的干擾都會選擇性屏蔽，現在的蘇葆，只想著一件事。

解脫自己，也解脫所有愛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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