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念早早去了廣場。

        王念已經到的很早，但廣場上已經有一些門人了在專心修行了。王念挑了一塊不易被打擾的地方，便也自行修煉起來。

        一個時辰之后，武技訓練正式開始。

        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突然失去了聲音，鐘穎出現在廣場之上。

        她將眾人按照年齡分成了幾個組，又按照身高排隊。

        王念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楚績。他們兩個身高差不多，被排到了一起。

        他們依照教習的要求，扎起了馬步。

        “你好啊，楚績。”王念主動對他說。

        楚績也認出了王念，他沖她打了個招呼。

        馬步一扎就是很久，不少年紀稍小的預備門人已經撐不住了。楚績很累，汗水順著他的臉不斷淌下來，但是，看到王念面無表情地繼續保持著標準動作，他就告訴自己，千萬得堅持下去，他不該再在王念面前丟人了。

        訓練一直在繼續，拿著教鞭的教習走著走著，走到了兩人這邊。

        她點點楚績：“加把勁，別把馬步扎得東倒西歪！”

        楚績咬牙強撐。

        教習又看了看王念：“行啊閨女，挺好，挺好。”

        教習拍了拍王念的肩膀就走了。

        王念笑了笑，又一本正經地扎馬步了。

        “王念，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楚績忍不住了，“你不累嗎？”

        “累。但是，也只能繼續這么干。”

        王念一開口，楚績才注意到她臉上也濕漉漉的，看來也并不輕松。

        “我就不明白你！”

        楚績嘴上這么說，但是他一點要放棄的意思也沒有，而是挺了挺腰板，要繼續。

        隨著時間流逝，一些門人已經累得坐在了地上，任教習打罵也不肯再站起來。

        王念瞥了楚績一眼，見到他臉色不太好，說：“你也別強撐著，太累了就坐一會兒吧。”

        “可是你不是也沒有坐著嗎？”楚績問，聲音有點虛弱，卻仍聽得出一絲執拗。

        “我們不一樣的。我已經引氣入體，再怎么累也不會有太大問題，但你，應該還沒有吧？”

        陳述這個事實時，王念的聲音很溫和。但楚績聽到時，卻只覺得她很冷酷。

        他來到靈修門這么久，只在最開始去演武臺的路上認識了一個和他年紀一樣大的王念，除此之外，他不認識別的同齡人。王念的存在讓他稍微好受了一點兒。

        但是，連王念，都和他是不一樣的嗎？

        楚績很清楚，哪怕是在所有預備門人中，引氣入體的都是少數。

        他出身凡俗，但是他家祖上是出過修士的，也一直對后輩們進行著資質檢驗。

        在楚績顯露修行資質后，他就被嚴格教育。他知道，拜入門派后，他得努力，千萬千萬不要當個引氣入體都做不到的廢物。

        這話早已鐫刻在他心中了，抹也抹不掉。

        他帶著十足信心進入靈修門，最后全部自尊蕩然無存。

        王念注意到楚績情緒的波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想了想剛才的話，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

        “你沒事吧？”王念問。

        “沒事。”楚績說，可怎么聽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對不起，我剛才說的可能不太對，你……”王念無法視而不見楚績的不對勁。

        “不，你說的沒錯，”楚績打斷了王念，“就是這樣啊，我連引氣入體都沒有啊，我就是個廢物。”

        “我沒有這么說吧？”

        聽了楚績的話，王念真的疑惑了。她只是在勸楚績量力而行，不要亂學她，并沒有說別的。

        楚績冷笑。

        “我就是沒有那么說。”王念非常想澄清這一點。

        楚績一聲不吭。

        王念只覺得莫名其妙，也不理他了。

        到了中午，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此時，烈日當空，所有人一得到解散的指令就回住處休息了。

        王念也離開了熾熱的廣場，但她沒有回南筑四十三，而是踏上了一條林間的石徑。

        石徑沿著山體修建，兩側都是蔥蘢樹木，雖然太陽正烈，但小路上幽深寧靜，涼風習習。王念走了一會兒，不僅感到很涼快，也感到自己心中平靜了下來。

        路的盡頭，是一座藏在林中的幾層高的木樓。樓前的空地上，有幾個新門人席地而坐，正在研讀書籍。

        這是靈修門宛葉駐地的藏書樓，專門面向新門人和此處的一些辦事人員。在這里，可以找到市面上出售的絕大部分書籍，內容很廣泛，從修行到話本一應俱全。只是，藏書樓的修行類書內容都很粗淺，重要的修真書籍并不放在這里。

        曾陸指點王念來這里。她認為，雖然王念沒辦法從這里學會修煉，但王念能在讀閑書的過程中快速學會識字，并且稍微通曉世情些。

        這個藏書樓維護得并不好，書架上亂糟糟地塞著書，角落里又都是灰塵，沒人打掃。

        但是，這里的書，非常非常地多。王念站在走廊里眺望，見到有好多排書架。

        王念在第一個書架前停下，艱難地辨認著書名。很多書名的字她認識，但她并不知道這些書究竟是什么內容，她只能抽出書翻一翻。

        不過，她看見了一本熟悉的書，《續迢迢仙路》。

        這不就是豐煥之前拿給她看的書的續集嗎？

        王念翻了翻，然后被吸引住了，一發不可收拾。

        她站著看了一會兒，因為藏書樓中空間過于逼仄，她就借了書，走到外面，坐在地上快樂地看書。

        續集中的主角是歐陽芬的徒兒，琳瑯。琳瑯天資平平，受盡欺凌，但是，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有鳳凰血脈……

        時間過得非常快，注意到另外幾個新門人已經準備走了，王念戀戀不舍合上書，也往廣場處走去。

        王念又見到了楚績，正在她猶豫還要不要和楚績打招呼時，楚績主動開口了。

        “上午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楚績很不好意思，低著頭，沒敢看王念。

        “嗯，沒關系的，我說的那句話也不太好。”

        楚績都道歉了，王念沒有拒絕的道理。更別說，王念看了一中午的《續迢迢仙路》，正在為故事情節興奮，心情好得很，差不多忘了上午的不愉快了。

        兩人便達成和解。

        下午又是扎馬步。趁著教習不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王念，你是修真家族的嗎？”楚績小心地問。

        “不是啊，我家在一個凡人的小村子里。”王念答。

        “我也是從凡俗界來的。”楚績好像松了一口氣，不再那么拘謹了。

        楚績開始主動講自己的故事。

        楚家祖上出過修士，但是，到了楚績這一支血緣稀薄，已經落入凡塵中好幾代。楚績爹娘都引氣入體了，他們住在鄉下的一座大宅子中，生下一個又一個孩子。

        修真世家中為了取得更多有資質的孩子，會出錢補貼族中子弟生育。楚績的爹娘資質都不太好，血脈也很遠了，但是，在他們所屬的家族中，他們算還可以的。

        神奇的是，他們生的孩子資質基本都比他們好一些。兩人便放棄了工作，索性靠生孩子來獲取族中補貼。

        而楚績的出生，則更是讓他的爹娘狠賺了一筆，連宅子都翻修了一遍。

        “我離開家的時候，我娘又懷上了。不算她正懷的，我也有三個弟弟妹妹了。”楚績說。

        王念從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她聚精會神地聽完，才發現，哪怕同樣身處凡俗之中，修真家族也和凡人的生活方式差別很大。

        “那很好啊，你有好多姐妹兄弟。”王念說。

        “那有什么好的？他們只會搶我的東西，煩死了。”楚績說。

        “是嗎？但在我家鄉，如果一個家里孩子多，雖然會過得窮，但等到孩子大了以后，這一家就不容易被村里的人欺負了。我爹娘只有我，但我又來了這里。”王念說。

        “也是，”楚績想了想，“不過你都來修仙了，他們以后還有什么好怕的？”

        有道理。

        訓練終于結束，王念告別楚績，又回住處讀書修煉。同時，她也抽出一部分時間教姐姐王妍識字。

        為了草藥的緣故，侯沛寧近些天住在了曾陸處，她們不覺談到王念。

        “這個孩子很難得，”曾陸說，“很少有她這個年紀的孩子對求道如此堅定。”

        “那當然了！”侯沛寧說，她湊近了曾陸，壓低聲音，“天賦好到能直接碎掉測靈石的孩子，我也見過一些，但是，在求道上能做到王念這個程度的，我還真沒見過。也難怪鐘真人看重她。”

        “正是。”曾陸說。

        “可見，這人和人的命數真是不一樣。你說說，這王念的爹娘命不好，是凡人，但偏偏就撞大運，生出了王念這樣的孩子。而王念呢，生在凡塵中，居然有那么好的天賦，也是少見。不，我根本就沒見過哪個凡人后裔有這么強的天賦，王妍那樣就不錯了。”侯沛寧說。

        “這便是天道憐恤蒼生，給凡人希望。”曾陸說。

        “是嗎？”侯沛寧確定兩人已布下了屏蔽禁制后，便聳聳肩，說，“這希望也太不值了。王念那種情況雖然好，但基本等于沒有。沒幾個凡人混得出頭。”

        “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曾陸難以置信，問，“只是在我面前說說還好，若是被人聽到了，你可怎么辦？”

        江河道統重視凡人，立道根基就與扶助凡人有關。雖然年深日久，世家把持道統，凡人早已低入塵埃中，但侯沛寧說的話要是被有心人聽到，這話立刻就是她的罪狀。

        “我不知道。但這就是事實，”侯沛寧說，“平時憋著也就算了，到了你這里，我說點真話也不行嗎？”

        “唉，我知道，但是，你正是拼的時候，不能亂說話，”曾陸說，“我是怕你落得和我一樣下場。”

        侯沛寧沉默了。曾陸的事，她也清楚。

        曾陸年輕時意氣風發，在二十二歲時就練氣十二層，本是有機會進入內門的。但是，外門大比中，因為林氏等幾家想要保證自己族人能進入內門，就在大比之前把曾陸等頗有競爭力又不愿屈從的寒門門人毒打了一頓，令她們重傷無法參賽。

        而后，曾陸又一直被打壓，淪落到以筑基修士之身教導預備門人。

        曾陸從不提這些事，但是，兩人都很清楚。

        “真是，想要往上爬，就只能束手束腳的了。”侯沛寧說。

        “好在你跟了鐘真人，比去金氏跟前伏低做小好些。”曾陸說。

        她們換了個話題，接著聊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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