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把他的電話號碼拉黑刪除，靠在椅子上長舒了一口氣，又伸手把那杯咖啡端起一飲而盡。

        苦澀中帶了點甜意瞬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他仰頭看著天花板，卻被吊燈刺到了雙眼，又下意識的抬起胳膊遮擋著那刺眼的光。

        他笑了出來，帶著嘲弄、無奈和心酸。

        程度站一旁被他這笑聲嚇了一跳，連忙問道：“老板，您沒事吧？”

        “沒事，”孟延坐直了身體，迅速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極佳，聳著肩膀淡淡的開口：“等忙完這段時間的工作，我給你放幾天假。”

        程度聽到放假這兩個字瞬間來了精神，他覺得自己聽錯了，又著急忙慌的問了一遍。

        “你要是再不認真工作，年假也別想了。”

        “是是是！”

        孟延這幾天一直埋頭打點著公司內內外外的破事，超額完成了這一年的額定目標。

        孟延也給自己放了個假。

        他在夏威夷傍晚的海灘上看著海平面與落日余暉碰撞，在熱鬧繁華的鬧市看著街頭藝人忘我演出，他把一切本可以不屬于他的包袱卸了下來。

        坐在海景酒店的飄窗上，聽著收音機里那一曲曲那十分愜意的輕搖滾，孟延目光深沉，他手指劃過下巴、喉結，停在了吊在頸間的那枚泛著光的銀圈。

        他把它取了下來，戴在手指上，抬頭仰望著，窗外海平面上突然升起幾道光，又在半空中綻開。

        煙花很美，轉瞬即逝。

        券城城東，孟氏集團大樓下，一輛掛著京字開頭的黑色商務車停了下來。一個身材高挑的高挑的男人，哦不，確切地說是一個男孩，他從商務車后座跳了出來。

        何遲關了車門，上前一步十分熟練摟住了他的肩膀，罵罵咧咧的開口說道：“要不是姓季的，他媽的騙老子三塊地，老子才不會幫他干這檔子不要臉的事！”說完，他又扭頭看著眼前這個有點不太自然的男孩，何遲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又不安分著捏著他的耳垂，“光沛，不用太緊張，孟延這個人很好相處的。”

        陸光沛點了點頭，輕聲回應著。

        深入孟氏監視孟延孟先生的一切，就算被識破也不能離開孟先生半步，一個星期向季總匯報一次…這是季斐交給他的任務。

        陸光沛眸光沉了沉，微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著，跟著何遲踏進了孟氏集團。

        孟延雙手握拳，抵在下巴處，眼睛緊緊的盯著電腦顯示屏上忽上忽下的資產保值增值，看著這兩年的數據一直在直線上升，他心里舒了口氣。

        他手指靈活的在鍵盤上敲打著，顯示屏里的內容切換成了最近幾天一直在注意的財經新聞——關于季氏的采訪。

        可惜都是季氏高管，季斐連根頭發絲都沒出鏡。

        孟延嘶了一聲，將電腦“啪”地合上。

        他為什么要浪費時間去關注一個無關緊要的東西。

        孟延抬手將領帶扯松了些，正要倚在沙發靠背上小憩一會，辦公室的門卻不合時宜的被推開了。

        他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何遲推開門，隨意的往沙發上一坐，扯著大嗓子說了一句：“阿延，起來，給你帶了個人。”

        孟延用余光瞥見門口還拘謹的站了一個人，沒看清臉，個子挺高。

        “我這不缺人。”孟延開口說道。

        何遲就跟沒聽進去似的，對著門口的人招了招手，扭頭看著孟延，眼底多了一絲慌亂：“這是我……小姨家的孩子，剛大學畢業，想著跟我學點東西，可是我一個做影視的整天忙著花里胡哨的……”

        孟延打斷了他：“所以你就把人帶到我這里來了？”

        “哦，跟你學兩天，我小姨夫整天在公司也膩了，想著趕緊把這孩子培養培養，好后繼有人。”

        孟延沒說話，而是抬頭望著這個眉目深邃的男生，他瞳孔微微一縮。

        這個人眼睛和鼻子很像季斐，只是少了分深沉，左眼角下的那顆淚痣，將這雙眼睛襯得多了幾分柔情。

        陸光沛對上了孟延的視線，下意識的緊張了起來，應該不會剛見面就看穿了吧？

        “叫什么名字？”孟延淡聲問道。

        “陸光沛，陽光的光，充沛的沛。”

        孟延暗暗的松了口氣，至于為什么松口氣，他也不知道。

        何遲打斷了他倆這有點局促的開場白，余光瞥著孟延臉上的表情，他說道：“我大老遠的從京城飛到這里，給你送了個幫手，你不得感謝我一下？”

        “改天。”

        何遲切了一聲，彎腰彈了彈褲腳的灰，起身帶著滿臉笑意，拍了拍陸光沛的肩膀，不著痕跡的朝他挑著眉，附在他耳邊說了句：“好好干。”

        “知道了，哥。”陸光沛的這聲哥叫的跟真的一樣。

        何遲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孟延告別。

        “等會我讓后勤給你搬個桌子，希望我們能相處愉快。”孟延起身，勾著嘴角跟他握著手。

        程度敲開辦公室的門，探出了半邊身子，壓低了聲線提醒道：“老板，等會三點半有個會需要您去參謀一下…”

        “握草？”

        程度看著孟延身邊站著的大帥哥瞬間有點站不住，這不就是他的理想型嗎！長得帥個子高，氣場也hold住！這這這……

        程度鉆進辦公室，一臉狗腿的跑到陸光沛的身邊，伸出爪子，仰視著他：“你好！我是程度，孟總的助理。”

        陸光沛握上他的手，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程度，同時臉上掛起了笑，他說：“你好，請多關照！”

        “程度，等會讓后勤抬上來一套桌椅。”孟延將茶幾上的文件都收了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這些畢竟都是公司里的重要數據，讓旁人看見了也不好。

        “好的老板。”

        程度臨走前又瞄了一眼陸光沛，并在心里感慨：夢中情人，get！

        陸光沛襯孟延忙著批改文件時，環顧了一下辦公室的四周，八十多平米的空間，落地窗正對著辦公室大門。采光很好，就是暖氣開的太足，讓人腦子有點悶。

        他坐上剛搬來的這套桌椅，剛打開電腦微信想向季斐匯報現在的大概情況，一抬頭就看見程度拿著幾份文件夾，站在他桌前。

        他條件反射立馬將電腦合上，一臉警惕的看著程度：“怎么、怎么了？程先生？”

        程度被他這一舉動嚇了一跳，將文件夾推到他面前，連忙擺手說道：“啊這是老板讓我給你找的，參考一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找我，我的辦公室就在隔壁。”

        陸光沛扯出一抹笑，點了點頭，松了口氣。

        孟延在一旁撫著下巴，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有點遲疑。

        等程度走后，孟延給陸光沛倒了杯茶送到了他面前，雙手撐在桌子上俯身問道：“你父母在券城給你安排住處了嗎？”

        “嗯，在公司附近，步行幾分鐘就能到。”陸光沛捏著手指，刻意的躲著孟延那道帶著想一探究竟的目光。

        “挺好，要是在這有什么不適應的，記得跟我說。”

        “好的。”

        孟延把那杯茶往他面前推了推，又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看著陸光沛躲躲閃閃的樣子，還有那好像事先準備好的僵硬直白的答案。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子，點燃了一根煙，透著一層煙霧看著離他不遠的陸光沛，偶爾視線還能對上，不過他很快就低頭看著桌面上的資料，也會不定時的看向電腦和手機。

        孟延更確定他心里的那個想法——何遲跟陸光沛，有一個人在撒謊。

        季斐看著手機上陸光沛發來的消息，簡單的回復著，手指在桌面上有規律的敲著，臉上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波動。

        他特意花了重金去找這么一個跟他眉眼相似的，又利誘何遲把陸光沛塞進孟氏。

        既然孟延沒有拒絕，那就說明他這次的計劃很成功，孟延上鉤了。

        “季總，這是我們公司最新策劃出來的的項目方案，您過目一下。”一位同樣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季斐的對面，將藍色文件盒放在桌子上，推給了季斐。

        他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季斐的面部變化，接著又開口說道：“貴司要是能稍微抬抬手，注點資，我相信，這個項目肯定能達到預期收益。”

        季斐動了動雙腿，換了個姿勢倚在椅子靠背上，抬手將文件打開看了兩眼后，又扔了回去。

        他臉上的表情沉了幾分，嗤笑著開口：“你們老板連基本的誠意都沒有，談什么合作呢。”

        “啊，劉總在國外出差，抽不出身，所以讓我過來…”

        “讓你過來跟我周旋？”季斐撐著下巴，另一只手在那文件盒上敲著拍子，“也不派個機靈點的過來。”

        那人有點坐立不安，張了張嘴又把到了喉嚨口的話給咽了下去，眼神在季斐的四周打量著。

        “西岸這個項目，可是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呢。”季斐淡聲說道。

        “所以季總您是不打算伸手了？”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手心的汗已經布滿了整個手掌。

        季斐笑著把手底下的文件盒推給了他，“很遺憾，這塊地，我已經送人了。”

        那人仿佛如釋重負，撐著嘴角起身跟季斐握手：“那就不打擾季先生的工作了。”

        季斐笑著回應道：“慢走不送。”

        他看著那個人泄憤似的將會議室的門重摔著，這個條件還沒開始進入洽談就結束了，讓誰來都會心里氣憤。

        不過，被拒絕不是常有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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