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最后一縷余暉也被遠方的青山遮住，s市第二中學的學生就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人，他們的影子在路燈下拉得格外長。

        “臭小子們又被老師留在辦公室背單詞了？”還沒等學生們在月色下抒發憂郁情感，一個年輕的男人就打破了寧靜。

        走在最前面的學生被調侃了也不生氣，立馬回擊道：“你二十來歲的人了，整天胡子拉碴的，難怪沒女朋友！要不是我看你可憐，你這屁大點的煎餅攤估計也要送給收破爛的老王頭了。”

        “你小子就說吃不吃吧�！蹦腥穗m然從頭到尾一直在嘴臭，但是從看見男孩開始就早早掐滅了煙頭，回到煎餅攤上熟練的攤起煎餅。時不時還要說兩句“倒霉孩子也就我給你做餅了”“也就是我看你小子親，不然咱倆結拜父子”之類的嘴臭。

        學生被這個天天嘴上不饒人的煎餅攤老板嘴臭了兩年多，馬上快畢業了。終于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罵不過，每當自己有新的膈應人的話想出來，自信滿滿去找老板battle的時候，總會被他活學活用，甚至還能舉一反三。都快畢業了，他也沒了跟老板斗嘴的興趣。

        他仔細打量這面前認真攤煎餅的老板，頭發雖然跟雞窩一樣亂糟糟的，但是并不油。應該是洗完頭懶得打理，導致不算短的頭發在睡夢中的翻來覆去中變得有些“殺馬特”那味兒了。雖然不修邊幅，但是男人的五官讓人感覺出奇的干凈，哪怕“殺馬特”發型配上那個仿佛永遠修不干凈的胡子，也不會給人特別邋遢的感覺。真是老天爺塞飯吃啊。

        “要不我跟你學做雞蛋煎餅吧，每天上學也沒個什么勁，老師看我煩，我看老師煩�！�

        男人先是一愣，顯然沒想到天天跟自己拌嘴的孩子能說出這種話。但男人很快反應過來，繼續低頭做著自己的工作，當把煎餅做好，遞到學生手上時，他才從兜里摸出一根煙，自顧自的在距離男孩幾米遠的花壇邊坐下。

        噠噠噠入夜的江風很大，男人點了許久才終于將煙點燃，猛吸兩口，吐出一陣煙霧。年輕的煎餅攤主，迷茫的高中學子都不約而同的看著這煙霧，入了神。

        “我沒讀過幾年書，跟你吵架還行，你突然問我這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仿佛是為了驗證男人的那句文化低的自我介紹，幾番欲言又止，將最后一口煙吸完，愣了許久，才繼續說道：“我很小父母就車禍死了，我跟我的親妹妹相依為命。小時候在福利院，那個老院長根本管不住那么多孩子，我也是最皮的那個，九年義務教育念完之后我也掂量出自己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就早早輟學打工，想讓我那唯一的親妹妹過得更好一點。我希望她能跟其他孩子一樣，在學校里念書、交友、戀愛、成長。并不是希望她念了書之后多有出息，只是覺著，別人的孩子都是這么過來的，不能因為她沒了父母就比別人少了什么。我想，你的家長也不希望你比別的孩子少了什么吧�！�

        學生一開始還被男人的話激勵到了，但是越琢磨越不對勁，明明是安慰人的話，怎么就感覺他在陰陽怪氣我呢？

        不等學生反應，男人大喊“不好，這么晚了，答應要給妹妹買文具的，書店別特么關門了！”話音剛落，男人就已經騎著三路車跑出去十幾米遠了，看來不是第一次遲到了。

        學生抬頭看了看天，月亮都已經出來了，時間是不早了。邊啃著手上的煎餅，邊借著月光低頭向前，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嘿！站住！”男人剛騎走沒多久，就被城管攔了下來“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在學校附近擺攤！”

        “沒，李哥。這不出來逛逛嘛。我在這條路呆了好幾年了，那些小孩都跟我熟了。害，我明白。市里面要評選“文明城市”，我這種三好市民肯定支持咱們領導工作呀！這不是怕孩子們想我嘛！”男人顯然是個不要臉的，說起瞎話那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跟城管扯皮的功夫，男人手也沒閑著，順手摸出支紅塔山給城管點上。見城管表情稍緩，才繼續說到：“咱哥兩也是老交情了，弟弟這芝麻攤子哥哥也知道，別的不說，就是打雞蛋前我都給先用消毒液洗洗手，我妹妹也才跟這些孩子差不多大，我再不要臉也不能昧著良心不是？”

        見男人還打算喋喋不休下去，城管趕忙出聲打斷：“行了，你不回家我還要回家。這天色估摸馬上就要下大雨了，你別淋一身泥巴回去又要你妹妹操心。你那妹妹倒是乖巧可愛，怎么你就那么晦氣？”

        “是是，我妹妹跟我那能一樣嘛，哥哥您還真是有眼光，雖然我沒本事，但是我敢拍著胸脯保證，我妹妹是一點不比任何人家丫頭差�！碧岬阶约好妹茫�男人絲毫不在意自己被貶低，反而還因為城管夸自己妹妹感到高興。“這天氣預報就跟女人一樣，說出來的話還得聽的人自己猜真假，剛才月亮還掛著呢，這會兒就瞅不見了。那行，李哥我先走了嗷，替我像咱媽問好！”

        “臭小子還蹬鼻子上臉了。”城管看著男人蹬著三輪車離去的背影，不由嘆息：“也是個苦命人啊。”

        城管李哥看了看天，烏云越發的濃厚，即使在夜晚也不至于讓剛入夜的天一點光都見不到，時不時還有雷電在云間竄流，伴隨著沉悶的雷鳴，壓得人莫名的心慌。一想到因為評選的事情而導致自己的加班，使得城管的心情更加煩躁。

        還未等李哥打開車門，一道落雷帶著轟轟雷鳴直直的砸在不遠處的水泥路上，突如其來的強光讓他陷入了短暫的失明，在一片純白中只能聽見巨大的聲響。厚重且激烈的雷聲仿佛被命運逼迫的人在向世界痛訴著不公。

        神奇的是李哥離落雷這么近，除了被閃電的強光和雷聲影響，并沒有受到其他傷害。不等李哥在劫后余生中回過神，便見遠處的落雷跟某廠游戲抽卡冒出的藍光一樣，不要錢似的從天空傾瀉而下。李哥回過神后并沒有去避難，而是趕忙啟動車子向小販離去的方向沖去。

        沒沖多遠，李哥便停了下來。因為前方的路口落雷極其的繁密，即便再怎么擔心小販的安危，也不敢走這趟雷區把自己命搭進去。

        “特碼的，這賊老天！真是不給人一點活路！”李哥重重地砸著方向盤，眉頭緊鎖的盯著前方，短暫的遲疑后就做出了決定。“你小子命苦，但是我也上有老下有小，沒辦法把命交在這。你妹妹我替你照顧著點，下輩子投個富貴人家吧。”

        李哥剛準備倒車行駛出路口，突然余光瞥見一個男子灰頭土臉的到處亂竄。

        “嘿！你小子真是命大，快”不等李哥話說完，一根電線桿承受不住巨大的晃動，直直的像男人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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