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仙子
“幼節年歲尚小,等他行走磨練幾年,再由他自己決定是否換血易骨。”
“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夠決定他的未來。”
“我也不能。在這之前,我只期望他過得好一些,他已經把自己逼的太緊了……不護著他我當什么師尊。”
陸青陽坐在對面,看著倦眼清眸的夏朝露,她聲音平靜無波,明明是生得這么纖細柔弱,但是固執起來誰也勸不動。
他搖了搖頭,夏朝露那一脈祖傳護短,只是夏朝露自己心灰意冷,否則以她師尊不講理只講劍利的程度,就算她犯了禁忌,也不用自囚于赤霄峰等死。
陸青陽來赤霄峰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潘丹丹上報的畫皮尸骨徹底消失這事。
隨著悉悉索索的聲音,雪兔正抱著幾朵蘑菇搖著長耳朵站在門外,夏朝露輕輕招手,兔子立即一蹦一跳的過來,后面跟著一個肩膀上蹲著蓬松肥啾的高瘦少年。
“師尊。”張幼節臉色冷白,瞳孔暗沉;“陸師伯。”
夏朝露聽他聲音艱澀沙啞,不由道;“怎么?畫皮還有夢魘么?”
靈犀線在空中凝出,他卻在三步之外垂手站定。
她本擔心畫皮留下夢魘種子,才給了等雪玉連環這清心護神的法寶,卻沒想到張幼節聲音好像砂紙磨礪過的艱澀,這心理傷害看起來比想象中大。
“沒有。”少年垂目,避開了她的目光;“弟子……想下山看看。”
他伸手握緊拳頭,心中有十萬分舍不得,卻不由不咬牙說出離別話語,感覺每個字都在剜著自己的心,等說完之后,已經整個人被割得千零百碎。
但是如果繼續呆在赤霄峰上,一定會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沒有比被用厭惡眼神看著自己更糟糕的事情了,光是想一下都讓人承受不住。
卻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若是下山了,師父一個人在山上會不會寂寞。
會不會在某些時候,想一想自己呢。
夏朝露道;“這倒是巧了,我正想安排你下山之事,沒想到你自己倒來了。”
張幼節:!
她聲音輕柔和平日沒什么兩樣,只是聽在他人耳朵里,頓時身軀劇震,似溺冰水,只是心中反復一個念頭。
好端端的她怎么會想趕我下山,是不是,是不是已經發現了我那些大逆不道的念頭!
雖然冰天雪地,但是僅僅是想到這個可能性額頭已經不由自主的沁出冷汗,虧得他向來沉穩克制,雖然實際上卻不知魂飛何處了,臉上依然不動如山!
心頭似有千斤重擔,他早已經不是當初的瘦小孩童,少年如同竹筍抽芽節節高,身量早比夏朝露高上不少,他卻死死的盯著自己腳下那方寸之地,好像要把那地方盯出花來。
只覺得心頭發澀,薄唇微顫,卻什么聲音都沒有發出。小肥啾卻嘰嘰喳喳十分興奮;“山下很好玩么?”
它雖然喧鬧又嘴硬,但是一直呆在山上,對于紅塵的一切都認識都來自隔壁精怪道友的各種《無敵劍尊和他的三千后宮》之類話本;“真的會有那么多美女和送‘禮物’的對手么!”
朝露聽它這么說,看張幼節默默的站在一旁,不由頓了頓道;“和話本當然不一樣,不過很好的,你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看過很多美好的景色,經歷很多很精彩的故事,然后,找到屬于自己的道。”
少年人沉默良久,幾乎把掌心掐出血來,才長長的嘆了口氣,啞聲道;“是——煩勞師尊為我費心了。”
“陸師兄有話問你。”既然這事情定了下來,夏朝露還是先讓人來和陸青陽把畫皮尸骨消失的事情處理下。
張幼節疑惑的皺眉:“我沒有,那畫皮。”他聲音有些啞;“胡言亂語,我就用劍氣刺碎了他的魔核,然后我調息恢復了一下靈力就出來了。”
第一次入夢就被悄無聲息的埋下了劇毒種子,不知不覺中蔓延成漆黑藤蔓,包裹了所有血肉,稍微觸及就會暴怒的流出漆黑的毒血來,將人拖下深淵。
看他耳朵幾乎要滴的紅出血來,陸青陽很容易猜到畫皮用了些什么手段,畢竟當年云輕盈回來后連夜揮筆寫了百萬字好友共賞。
只能說這么多年真是一點不改的!那個程度的確不太適合純情少年,也難怪他說話都這么困難。
陸青陽偷偷瞥了一眼夏朝露,見她神色如常,不由咳嗽一聲,又細細問張幼節問題,避開了畫皮幻境后其他就順暢多了。
只是說起來也十分簡單,刺破魔核后,張幼節在牢獄里休息了一會兒,然后就離開了。
既然如此,夏朝露和陸青陽交換了一個眼色,當初張幼節母親懷他時被魔氣污染太深,導致孩子身體也有了異變。
只是這種事情自然不能當著把張幼節的面說出來。
夏朝露輕聲道;“那你先去收拾東西,等精神好些便下山去吧。”
她聲音輕柔,張幼節卻有些麻木,他正好看見二人眉目傳情,其中多少默契是自己插不進去的過去,心下一酸,卻聽外面有人朗聲道;“同心坊奉李半仙命為夏仙子賀!”
陸青陽眨了眨眼睛。
咦!
同心坊取自無物結同心,據說有著器皇師祖的血脈,吳家各種天才煉器師層出不窮,最擅長煉制各種別致飾品模樣的法寶。
無論是環佩劍穗還是釵釧步搖,都別致可愛,但是同樣的,也很貴。
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筑基女修士,綠衣上繡著幾只活潑錦鯉,腰間佩著一個赤霄峰的臨時出入令牌,娃娃臉上笑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兒,十分討人喜歡。
吳渙渙手上捧著一個花型玉盤,甜甜道;“李半仙前些日子得了一株千年青珠,顏色正好,磨了一串手鏈,剩下的做了一對劍穗,賀夏仙子生辰,愿夏仙子玉佩蘭衣,芳齡永繼。”
陸青陽哎呀一聲,他是真不知道:“山中不知歲月,倒是忘了你生辰,只是這同心坊倒是果然穩當,這么多年每十年一次倒是沒缺過一次。”
他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本云輕盈著作,又塞了回去,倒是夏朝露淡淡道;“你不用麻煩了。”
肥啾驚訝。
它倒是不知道夏朝露的生日,也不是沒問過,只是她性情冷淡,問了只說不必在意這些虛事,卻沒想到有人替她過生日的。
夏朝露伸手接過匣子,里面卻是一串青珠手鏈,難得是通體青綠一色,靈氣氤氳,自成一個小聚靈陣。
另有兩支青珠劍穗,都是蔥綠配桃紅,式樣文秀,她臉上忽然多了點生動表情,伸手將那青珠手鏈纏在腕上,微微冷笑道;“他這人說瞎話從不眨眼,騙我也不心虛,你們坊主倒是夠義氣,說說他如今在那兒鬼混。”
說到后面,聲音漸低。
若不是親眼見他身死道消,按照他的安排,還真以為人在那里逍遙快活呢。
吳渙渙聽她這么說,也只是眼波流轉,盈盈笑語:“夏仙子喜歡就好,李半仙信上說,他如今在碎星海,那邊的各種海獸十分殊異,他下次給你逮只小海獸過來給你做伴,不知道你是喜歡小海獺還是喜歡小企鵝,還是全都給你逮來,那碎星海風情大不同,你得空了一定要去瞧瞧,說不準還能得到仙人遺蛻的消息。”
傳說碎星海有仙人殞落,那仙人殞落前斬破星辰,星辰碎片便散落成了海上諸多島嶼。
最后力竭落于碎星海深處,他身上仙靈之氣非比尋常,那海中諸多妖獸得了好處,許多開了靈智,既多又強,深不可測,那方修士生活著實不易。
“碎星海啊,我會去的。”
陸青陽一窒,不由瞥了一眼夏朝露,正好見她側臉秀美絕倫,睫毛輕顫。
拿出兩朵三百年的雪靈菇送走了吳渙渙,給了一個十年后的一次性令牌,卻見張幼節還站在外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邊又噠噠噠跑進來一只雪老虎,化作一個頂著一黑一百兩只老虎耳朵的白裘胖胖男孩,卻是問春風養的送信童子雪團子。
小雪虎神神秘秘的湊到夏朝露耳邊壓低聲音;“問姑姑今天算了一卦,讓小幼節不要往西邊去,那邊大兇。”
他又變了口氣:“但是天道也有可能知道他在窺視天道故意誤導她,所以也有可能西邊大富大貴。”
陸青陽:……聽問春風一席話,真是如聽一席話。
這么多年真是一點沒變過!
算了等于沒算!
他不由問道;“你準備往那里去?”
張幼節一愣;“西邊?”他頓了頓,卻凝望著夏朝露,道;“師尊,若是遇到喜歡的人,應該怎么辦呢?”
夏朝露慢慢的認真回應;“遇到喜歡的人,她若是也喜歡你,你就好好對她。”
張幼節懨懨道;“她若是不喜歡我呢。”
他眼角有些發紅,竟然莫名有些委屈。今天才知道師尊生辰,還是這種情況下。
“他若是不喜歡你,就好好把他放在心里,他若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你就離他們遠一些。”
“……”少年頓了頓,一臉慎重:“今日師尊生辰想吃什么,我去做。”
“夏朝露的弟子,下了赤霄峰,往西去了?”
張牙舞爪的黑龍修羅石像下,高高在上的青年人戴著猙獰的青龍鐵面,帶著鐵扳指的指節有節奏的敲擊著桌椅,笑了一聲,“你說他喜歡什么樣的同伴?”
他座下立著沉默的黑衣人,似已隱入暗影,無人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只知道吃飯的爽朗刀修,開朗活潑天真無邪的獸修,悲天憫人的醫修,溫文儒雅解語花的樂修,或者嫵媚動人的歡喜修士……
還是最像他師父,清冷絕塵的劍修?
或者最初的夏朝露,明媚嬌憨,霧余水畔,奇花初胎。
不如一一試試。
總有一個能騙到初出江湖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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