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一向早起。

        最后一次從衛生間出來，剛好是五點半左右，他索性直接起床洗漱。

        冬日的凌晨，天還是黑的。

        整棟樓都十分安靜。

        但過了半個小時后，沈穆就聽到了外面的敲門聲。

        沈穆以為是有人找自己，開門后卻發現，是生活助理楚晴在敲江思眠的門。

        大概是江思眠還在睡，還沒見出來。

        “沈師傅醒了？”楚晴看著他的黑眼圈問道，“這是……沒睡好？”

        沈穆微微頷首，算是同她打招呼，卻沒回她的話。

        幾秒鐘后，江思眠終于睡眼惺忪地開了門：“晴姐，今天是有什么安排嗎？”

        楚晴皺著眉提醒：“我的小祖宗，今天要去b市試鏡！”

        最近最大的餅，當屬知名ip古言《醉扶歸》改編的同名電視劇。

        “對對對。”江思眠頓時清醒了許多。

        看著時間，楚晴有些著急：“思眠，我進來幫你選衣服，再晚可能要錯過航班了。”

        江思眠則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將門關得更窄了：“不用不用，晴姐，你們在樓下等我就行，我馬上就好！”

        門口的沈穆從門縫往里瞥了眼，一時了然。

        桌上的外賣盒還凌亂著，空啤酒罐也斜躺在那里。

        顯然，江思眠昨晚忘了收。

        “我要去嗎？”沈穆明知故問。

        楚晴果然被沈穆吸引去了注意：“當然要去，這是公開行程，很多粉絲都有可能來送機接機。貼身保鏢還是跟緊點好。”

        江思眠趁著這會兒功夫，便迅速將門關上。

        半小時后。

        在前往機場的車上。

        經紀人李秋然還在反復叮囑著：“思眠，現在環境不景氣，所以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如果能演戲，也是一條好的出路。”

        在圈里，李秋然其實已經算是老牌經紀人。

        按理來說，她也不會帶江思眠這樣的小藝人。

        可她偏偏和上一個藝人鬧了不愉快。

        那位藝人一直不喜她的作風，后來大火，有了地位，便直接一腳踢開她。

        不僅找了其他經紀人，還在公司排擠李秋然。

        李秋然被公司的人暗地里嘲笑，忍不下這個氣，于是爽快辭職。

        而后……她便來了大家都不太看好的星程影視公司。

        在眾多藝人中，又挑中了江思眠。

        用李秋然的話來說，她大概是想證明自己的實力。

        在經營一般的公司里，帶著名氣可忽略不計的小愛豆，是一種挑戰。

        “李姐，我會努力！”江思眠朝著她認真道。

        樂觀而有活力，勤奮而有干勁。

        大概這是江思眠被選擇的原因。

        坐在副駕駛的李秋然笑了下，而后注意到了江思眠身旁的沈穆。

        沈穆正低頭用手機回著消息，看上去很忙碌。

        這種高頻已經不像是普通聊天，沈穆臉上的神情，也完全是工作時的狀態。

        “在忙兼職？”經紀人問道。

        江思眠以為沈穆是為了生計，連忙想幫他打掩護。

        誰知沈穆回得坦蕩：“是。”

        “線上兼職能掙幾個錢啊？”經紀人皺眉。

        沈穆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瞧見他冰冷的眼神，經紀人有一瞬的緊張。

        而沈穆又重新低下頭，那種迫人的氣勢消失不見，仿佛一場錯覺。

        最終經紀人咳了一聲：“我不管你的私事，只要你能夠保護好思眠就行了。”

        說話間，車便已經停下。

        經紀人看向沈穆，沈穆愣了兩秒，而后第一個下車。

        身居上位太久，從來都是秘書幫忙開車門。

        沈穆大概是第一次，來幫旁人開車門。

        但他的動作卻很順暢，甚至不忘抬高了手，護著江思眠不碰到頭。

        進入機場大廳，便陸續有人認出了江思眠，好奇地打量著她。

        一直到快進vip通道，還有些粉絲跟著江思眠。

        江思眠有太久沒有被這樣簇擁著，很不適應這種目光。

        面對閃光燈，她依然有著笑臉，可心里卻是幾乎要哭出來。

        正在這時，她發覺有人朝她靠近了點，輕輕攬了下她的肩，幫著她隔開人群，而后又緩緩放下手臂。

        是身旁的沈穆。

        “江思眠。”沈穆輕聲道，“不用怕。”

        他戴著墨鏡，讓人看不清眼神中的情緒。

        可他沉穩的聲音讓江思眠有些安心。

        在人群中，沈穆開出了一條路。

        江思眠跟上他，走在他的身旁，腳步很快。

        他們總算順利登機，江思眠坐在座位上大舒了一口氣。

        頭等艙里的乘客原本就不多。

        周圍的座位，也都被公司訂下了。

        沈穆坐在江思眠座位的旁邊，而經紀人與助理則在前一排。

        飛機三小時后才會降落。

        江思眠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眸開始養神。

        因為缺覺，她很快就有了困意，也沒顧得上調整座椅，就這么睡了過去。

        沈穆側過頭望向她，微微出神。

        江思眠睡得不太舒服，眉輕蹙著，腦袋也跟著一點一點歪斜過去，眼見著就要驚醒。

        反應太快太及時，沈穆抬起手臂，輕輕撐住了她的腦袋。

        潛意識里，他想讓江思眠睡得安穩些。

        “思眠，你這幾天準備得怎么樣？”經紀人李秋然轉頭向江思眠道。

        沈穆的手臂收得很快，而江思眠恍惚中聽到經紀人的聲音，也嚇得睜開了眼睛。

        “李姐……你剛才說什么？”江思眠心虛，“我沒聽清。”

        “給你的人物小傳你背下來了嗎？”李秋然耐心地問道。

        “李姐，我背會了。”江思眠回，“不過……”

        “怎么了？”李秋然問。

        “這個真的有用嗎？”江思眠說出了自己的顧慮，“臺詞都是現給的，不知道出自哪一集。而小傳太簡單了，很可能對不上。”

        “盡力而為吧。”李秋然想了想道。

        最近一個月的江思眠，可以算“火”。

        可這種“火”又是摻雜著水分的。

        誰都說不準江思眠的熱度能持續到哪一天。

        而只有長久火下去的藝人，才更有機會得到角色。

        李秋然其實心里很明白，江思眠能得到一個試鏡機會，都該感謝對方了。

        聽到李秋然的話，江思眠沉默下去。

        沈穆以為江思眠陷入了沮喪，正想開口說點什么。

        但下一秒，他卻看到她從包里拿出了一個本子。

        人物小傳夾在本子里，被她翻出拿在手上，反復看著。

        下飛機時。

        有了登機時的經驗，江思眠變得鎮定了許多。

        她大方地朝著粉絲們揮手告別，而后坐上了來接她們的車。

        《醉扶歸》劇組早已定下了男女主角。

        江思眠這次試鏡的角色，其實只是一個女配。

        但她還是緊張，進去前，看到沈穆等人都在給她打氣，她才壯著膽子走了進去。

        而沒到十分鐘，她就走了出來，神色黯然。

        即使是沈穆，也覺得未免太快了。

        行業內的老油條李秋然，立刻走上前去：“思眠，怎么了？”

        “剛才只給了我兩句臺詞，我演完，他們就讓我走了。”江思眠委屈道。

        她以為會配服裝，會有造型，但最終她看到的，是他們不耐煩的眼神，和隨意的態度。

        她是有著一時熱度的小愛豆，也確實不值得他們捧著。

        從前經常被這樣對待，但江思眠還是覺得難過。

        滿懷希望坐了飛機過來，卻被十分鐘草草打發。

        “思眠，沒事。”李秋然抱了下她，“圈里就是這樣，捧高踩低。將來等你真的紅了，說不定還是他們求你來演女主角呢！”

        江思眠知道李秋然是在安慰自己。

        這兩年事業沒有起色，李秋然這個級別的經紀人，竟一直陪著她，不曾去帶其他藝人，讓江思眠十分感動。

        “李姐，請等一下。”

        他們正要離開，劇組有個人走了過來。

        “找我們思眠有事？”李秋然看著來人。

        大家其實都認識，李秋然從前帶當紅演員時，是合作過的。

        “我們的制片人，中午想和大家吃個飯。”那人面向江思眠，笑著道，“你們大老遠過來，應該也還沒吃吧？”

        江思眠聞言，看向李秋然，李秋然點了點頭。

        “可以。”江思眠代表眾人答應。

        江思眠個人而言，其實沒有半點想要繼續在b市待下去的意思。

        但她也懂得經紀人李秋然讓她答應的用意。

        制片人絕不會隨便請人吃飯，飯局也就意味著，她有可能趁機得到角色。

        一旁的沈穆皺著眉，主動開了口：“我和你們一起去。”

        江思眠不解他的嚴肅神情，直到中午到了約定的包廂，見到了制片人，才意識到沈穆那是在擔心自己。

        劇組的制片人已經年近五十，足足比江思眠大了一輩。

        落座之后，他卻像是不太滿意，硬是與李秋然換了位子，坐在了江思眠的右邊。

        “小江，早說是你來試鏡啊，我是你的粉絲呢。”制片人一邊笑著，一邊去拿桌上的酒。

        “小江，粉絲見偶像，一定要喝酒，你喜歡喝哪種？”

        制片人把白酒與紅酒都倒了一杯，擺在江思眠的面前。

        “抱歉啊，我酒精過敏。”江思眠拒絕道。

        “這種話沒人信。”制片人笑意更深，眼神曖昧，“小江，其實有幾個角色還沒定下。你如果陪我喝得高興了，我可以給你角色。”

        “這不太合適吧？”李秋然不太高興，可礙于制片人的地位，又不好直接阻攔。

        “我看……”沉默的沈穆卻突然站了起來，“兩杯酒都要選。”

        “這個年輕人很不錯嘛！”制片人看著沈穆。

        沈穆冷笑一聲，繞過江思眠，端著酒走到制片人的面前。

        “祝你喝得盡興。”

        兩杯酒同時倒過去，澆在了制片人的頭頂。

        紅色的液體順著制片人稀疏的頭發，流淌下去，打濕了他的半邊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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