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晚上陪我”的要求，江望手插口袋，坦然自若地回以：“昨天說了沒時間！”

        而戈頌爾抱臂嬌嗔：“除了陪我，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嗎？”

        這一來一往勝似“你要敢背著我拈花惹草，我就打斷你的腿！”的示威，在等待返程的間隙，被坐在車前座的羅杰和楊露思，添油加醋地演繹著。

        神似小情侶的酸臭味，簡直十里飄香了！

        聞竹喧閉著眼靠在椅背上，仿佛把耳朵也關上了，在腦中把零碎的線索撥亂反正：昨天下午、山莊附近、黑色suv、戈頌爾……

        睜眼的一瞬間她終于明白，昨天對江望怪異的熟悉感來自哪里了——戈頌爾下車時，她透過車門縫看到的那個身影！

        所以，吳真確實是在偷拍江望！江望和戈頌爾果真……

        “竹子，你沒事吧？”黎子明上車便發現她異樣的神情，用眼色詢問前排兩位，只得到癡傻兒童一般的搖頭。

        “還在想剛才那人的話嗎？外行人不懂構圖和曝光，不過就是沒有拍到他喜歡的風格而已，你別放在心上。”他安慰，卻不知癥結，顯得笨拙而吃力。

        聞竹喧偏頭向窗外，催促出發。想起戈頌爾口中的半個攝影師，他哪是外行人，分明就是對她……

        不滿兩個字還未及跳出，車身就猝然一個十萬猛剎，一車人差點沖出前玻璃！

        看著像鬼一樣突然出現在車前的罪魁禍首，司機羅杰被險些出鬼命的意外嚇得驚魂未定，雙手抖如篩子。

        只見江望帶著不擾風月的笑容，走到側面：“方便搭個車嗎？”然后長臂伸向后座車窗，叩了叩。

        記憶中的輪廓，隔著玻璃被勾勒出來。

        聞竹喧的腦海不知怎么就閃現，大一那次故意為他牽紅線，一邊說著如果感情順利可要請吃飯，一邊不顧他的臭臉，把他和學姐硬推上車去約會的場景。

        當時站在車外的自己，眼神應該也跟他現在一樣吧！只是不知如今戀情甜蜜的他，還記得她的話嗎？雖然發展對象已不是原來那個！

        三雙，不，四雙眼睛都在望著她，意思是全憑她一句話，決定這車上是否要多一個人。想到昨天的搭車之恩，聞竹喧打開了車門。

        “道貌岸然”的羅杰和楊露思瘋狂交換著眼神。

        ——戈頌爾呢？他怎么不陪她了？

        ——誰知道呢！難道這是吵崩了？被拋棄了？

        ——戈頌爾瞧上眼的人豈非等閑之輩？哪家公子哥會被拋棄？瞧他的手表，積家！

        ——萬一是包/養的小白臉，戈頌爾送他的呢？

        ——如此上品的長相干點啥不好，去當小白臉？

        ——你呀，真是年少不知軟飯香！

        車輛開始行駛，車內安靜了一會兒，某人發現自己好像不是很受歡迎，主動開了口：“我到夕亭下。”

        “夕亭？”羅杰今天第一次來山莊，不熟。

        江望淡淡道：“小竹子知道。”

        一語畢，眾人臉上精彩紛呈，羅杰和楊露思又在余光中，開始了無聲的八卦！

        ——這男的何方神通？竟然和竹子認識，還叫得這么親密！

        ——干他這行的，人脈廣博是自然的。

        ——可竹子這么純情怎么會認識他？

        ——那……怪鴨子手段多？

        ——我不相信竹子會嫖啊，嗚嗚嗚。

        黎子明斟酌著開口：“你們好像很熟？認識？”

        江望偏頭，瞅著中間面無表情的人：“高中同學。”

        羅杰一臉生無可戀，原來鴨子在下海前，就對竹子伸出了魔爪。

        黎子明無端拍了拍褲腿，像是要拍掉什么臟東西，意有所指地說：“剛才你們怎么沒挑明，我還以為大家都不認識呢！”

        高中同學還說話那么難聽，差點把人說哭，這是有什么深仇舊怨！不過今天竹子也很奇怪，她從來都不會因為一句不滿而掉眼淚。

        “剛才沒機會。”江望的語氣堂堂正正，仿佛一切理所當然。

        楊露思對著羅杰發送腦電波。

        ——沒機會？是不方便讓戈頌爾知道吧。

        ——媽的，鴨子也這么渣！三心二意吃著碗里看著鍋里，不怕天打五雷轟嗎？

        聞竹喧些許煩躁：“羅杰，在上山時那片居民區岔路口停，開快點。”

        “嘰嘰喳喳……”

        這個鳥籠子，江望從昨天起就提著了，怎么養個寵物還要隨身攜帶嗎？公園里遛鳥的大爺，也不是他這樣！

        “鳥是渴了，還是餓了？主人只顧玩，不管死活嗎？”聞竹喧終是沒忍住，最后的倔強體現在，一秒都不愿多放在那人身上的視線。

        江望卻因著她莫名的小脾氣，勾起了嘴角：“它是疼了。”幽幽一句話，氣氛頓時詭誕陰森。

        羅杰像凝視惡魔變態一般，凝視著后視鏡，里面的傲世俊顏也忽而變得丑陋可怖。

        他一邊摸出兜里的巧克力棒，時刻準備大力水手變身，一邊暗自慶幸惡魔顏值掉檔，與身邊人嚴重不相配了。

        全然不知這出心理戲的聞竹喧，無聲質問黑心主人干嘛折磨一只小鳥，卻不想江望讀懂了她的心聲。

        “昨天我給它治療了傷口，現在還沒好。”

        “治療？你又不是醫生……”意氣用事的嘲諷猝然收住，聞竹喧的眼神倏而怯怯，悄然觀察對方的反應。

        記得剛認識時，江望就說過要學醫，只不過以彼時的成績，堪稱天方夜譚。因為誰都沒有料到，他后來能一鳴驚人，一舉成為全省高考理科狀元，成功本碩連讀醫科大！

        不過，大一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消息，聽說他從醫科大退學了，以后不當醫生了。

        今天的江望同樣有點熊貓眼，但意氣風發絲毫未減，揚著眉，認真地問：“你怎么知道不是？”然后食指和中指一并，指向她的手，“你呢？傷口還疼嗎？”

        聞竹喧看看手上的創可貼，囁嚅半天，最后只搖了搖頭。兩人的氣勢，瞬間顛倒了個個兒。

        黎子明不自覺握起了拳頭，剛才發現她手上貼了兩個創可貼，還沒來得及問，竟然被江望搶了先。

        空氣里的焦灼，讓羅杰不自覺加快了車速：“到了，是這里嗎？”

        一輛奧迪suv停在昨天同樣的位置，江望施施然下車，然后回身道：“小竹子，下來！”

        一車人倏地怒目圓瞪、嚴陣以待。羅杰摸了摸周圍，沒有找到任何刀槍棍戟，不然就當場以示武力了。

        “不是想知道，我有沒有說假話嗎？你跟我下車就知道了。”

        眼看江望徑直伸手就要去拉，黎子明及時喝聲制止：“你干嘛？”

        “江望哥！”一道稚嫩的聲音從天而降，打破了劍拔弩張的局勢。

        車旁人眉清目秀，穿著磨白卻干凈的短袖短褲，青春朝氣從茂盛的頭頂散發出來。

        這不是昨天在夕亭揮手的那個少年嗎？他和江望是什么關系？

        聞竹喧被無形的好奇心推了一把，思忖片刻，決定下車：“師哥，你們先回去吧。”

        目的達成，江望難得不忍吊著旁人的不安，貼心解釋道：“我車在這里，會送小竹子回家的。”

        “四個圈！這是q8吧？戈頌爾可真大方，小白臉也送這么好的車！”車里只剩三人，楊露思終于壓抑不住，喊出了聲。

        “用富婆的車去送別的女孩子，真是不守鴨德！”羅杰咬牙切齒地嚼著巧克力棒。

        “我說怎么除了富麗堂皇，也沒看出云鼎山莊是個怎樣的銷金窟，原來是消費在這兒了啊！不過話說回來，誰不想要這種級別的大帥哥呢！”楊露思像個沒原則的花癡。

        “臟！我不想竹子坐這種不正當得來的車！”

        “得了吧，人家竹子都……”

        黎子明一記眼神拋過去，二人猛然閉了嘴，啟動發車。

        聞竹喧望著車尾燈，覺得有必要跟闊別已久的舊人，重新樹立一下人設：“以后不要叫我小竹子了，我已經不……”

        話音未落，前方黎子明突然從車窗探出頭：“小竹子！”

        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師哥怎么回事？江望眼底的偷笑，已經藏不住了。

        只見黎子明瞟了一眼江望，略帶挑釁地說：“我在家等你！”

        眼見某人臉上的笑意，頃刻被高冷取代，聞竹喧嘴角簡直要抽筋了。擔心誤會，但解釋，又顯自作多情。

        “江望哥，小鳥治好了？”少年的聲音，再次為他們緩和了氣氛。

        江望把鳥籠子遞給他：“紗布兩天后剪開，七天后放飛，期間喂鳥食就行。”

        少年點點頭，瞥向聞竹喧的目光，猶如賞析一件稀罕的寶物。

        她今天真絲襯衫搭牛仔裙，長發爽利地扎成個丸子頭。雪白透亮的鵝蛋臉，附著余韻未消的酡紅，若戴上皇冠，妥妥就是同學珍藏的bjd娃娃。

        眼睛很大，柔而不屈的瞳孔，是跟江望一樣的琥珀色。只不過后者更似一灣淵潭，別有洞天。

        雖然二人之間此刻暗藏洶涌，但少年莫名覺得，他們就是相當同頻，彼此能產生共振的那種關系。

        “你是昨天車里那個姐姐，對不對？”少年問。

        “小朋友眼這么尖啊！”聞竹喧驚訝得丸子頭晃了晃。

        少年一皺眉，叫誰小朋友呢？我明明跟江望哥一樣有型！然而他昂頭挺胸的自信，在一瞥之際，轟然崩塌。

        好吧，是還差一點！但這個小姐姐印象分減半的事實，是無法改變了！

        他哼哼道：“江望哥，她是你女朋友嗎？”

        小孩子就是口無遮攔，嚇得聞竹喧不等江望回答，立刻搖頭加擺手。這里還是云鼎山莊的地盤，指不定戈頌爾就在什么地方貓著呢。

        但江望只是指著小鳥，平心靜氣地交待：“再遇到這種情況，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

        “管家說，小傷他就能處理，不讓麻煩你，昨天這不剛好碰到你。不是說三天后再送回來的嗎？”

        江望眼中閃過一瞬不易覺察的茫然，抬手搭在比他矮了一截的肩上：“早點送回來不好嗎？暑假剛好給你做個伴。”

        “我有那么多鴨子要養，忙都忙不過來了！我覺得我需要安慰。”少年聳肩頂掉了他的手，傲嬌的模樣跟某人如出一轍。

        好似一種慣常的安撫，江望手腕一轉，變魔術般冒出兩顆糖，口氣是少見的寵愛與嚴厲：“小心蛀牙，少吃糖！”

        驅車盤山下行，耳邊的鴨叫聲漸行漸遠。淡淡的銀杏味道，混著記憶中的奶香，灌滿鼻腔。

        剛才江望給少年的糖，很多年前也給過聞竹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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