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嫁給我
來的路上,趙惟謹就在想,若林悠然是被孫淳嫌棄了或者被柳福娘挖了墻角,他一定會告訴她,自己愿意娶她,她想何時成親何時成親,她想繼續忙事業也可以,即便她是個小細作他也不在乎。
直到看見林悠然。
此刻的她不僅沒有半分愁容,還歡歡喜喜地帶著孩子們壘烤爐,笑意盈盈地討論著晚飯,趙惟謹鼓了一路的勇氣的頓時消散了。
即便他是皇親,是戰神,面對喜歡的女子也會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因為在乎。
他就那么坐在草棚中,看著林悠然修飾烤爐,收拾鴨子,從午后一直看到了天黑,什么都沒說,只覺得這么看著她就夠了。
新壘的烤爐理應晾上兩天再用,只是孩子們心急,林悠然也想讓村民們吃上一口新鮮的,于是用秸稈悶著火祛了半日濕氣,當晚就做了一爐烤鴨。
北方的烤鴨做法分兩種,一種是掛爐,一種是燜爐。單從烤爐的樣式來說,兩者最大的區別是有無爐門。
掛爐烤鴨沒有門,只有一個敞開的門洞,爐內放入果木做燃料,鴨子用掛鉤吊著,須得時不時翻轉,消耗掉多余的脂肪,成品皮脆肉嫩,油而不膩。
燜爐烤鴨先點明火,后滅掉,放入鴨子后關閉爐門,用燒熱的爐壁和剩余的炭火將鴨子燜熟。這樣烤出來的鴨子既有烤鴨的焦香,又有蒸饅頭一般的宣軟口感,層次豐富,味道極佳。
相比之下,林悠然更擅長掛爐烤鴨。
在現代時,她在農場開了一家“田園私廚”,主打的就是京味掛爐烤鴨。烤鴨師傅是她花了大價錢從帝都挖的,當初老師傅見她有天賦,還想收她為徒來著。
總共二十只鴨子,林悠然處理得極快,先用竹筒打氣,再焯水,然后擦干鴨子表面的水分,用滾熱的飴糖水涂抹全身,反復涂抹兩次之后用木塞堵住,自然晾干。
等待的時間剛好可以用來給烤爐“預熱”。等到鴨子充分晾干,便可掛入烤爐,反復翻轉三刻鐘就能烤好。
整整二十只烤鴨,林悠然自己盯不過來,原想著叫林阿姑幾人幫忙。沒想到,趙惟謹主動接過了這個任務,還做得極好。
林悠然調侃:“即便以后不做郡公,你也能靠賣烤鴨養活自己了。”
趙惟謹勾唇道:“即便什么都不做,我也有一輩子花不完的錢,你且安心。”
林悠然失笑:“郡公的錢又不給我,我安不安心有何關系?”
趙惟謹偏頭看著她,問:“你想要嗎?”
他眉眼含笑,帶著幾分調侃,又有幾分認真,濃黑的眸子映著爐中的火光,還有林悠然的身影。
林悠然仿佛從他眼中那個小小的自己身上看到了本能的驚慌,還有絲絲縷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她下意識搖了搖頭,盡量用玩笑的語氣說:“不勞而獲這種事不適合我,我還是自己朝著‘首富’之路乘風破浪,一路狂奔吧!”
趙惟謹眼底的火光微微閃爍,繼而緩緩點頭,說:“都隨你。”
短短三個字,不是厭煩或失望的語氣,反倒像是某種承諾,承諾給她尊重、支持,不干涉。
林悠然的心沒由來漏跳一拍。
她從不畏懼強權和惡意,反倒是這朦朧的誠摯和深情,往往讓她不知所措。
“烤鴨交給你了,我去做餡餅。”林悠然落荒而逃。
趙惟謹暗暗嘆了口氣,還是心急了。
天黑透了。
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們陸陸續續來了食肆,在空地上燃起篝火,熱烘烘的火光映著一張張笑臉。
孩子們背靠背圍成一圈坐在圓圓的大樹樁上,一人抓著一只熱騰騰的“照燒鴨腿”餡餅。
小家伙們歡歡喜喜地啃著焦香的餡餅,大聲討論著自己還能再吃幾只,儼然已經忘了地動帶來的恐懼。
就像他們坐的這個樹樁,原來長著大桑樹,地動時桑樹倒了,樹干被譚木匠鋸下來拉走了,樹樁重新埋回土里,反倒給孩子們帶來了莫大的快樂。
“烤鴨出爐嘍!”
婦人們用木盤托著,將一只只烤鴨放到長長的餐桌上。
林悠然笑盈盈道:“今日這道菜是郡公親手烤制,若好吃,算我教得好;若不成,大伙就怪郡公好了。”
村民們紛紛笑起來。
趙惟謹亦是眼含笑意。
他坐在長桌首位,草棚一角剛好在他這里投下一片陰影,更襯得篝火旁的林悠然明艷耀眼。
明明是同一個人,當他把她當成細作時,怎么看都覺得她別有用心。如今心意變了,又瞧著處處討人喜歡。
笑起來的時候,就連眼尾的弧度都比旁人可愛三分。說話也中聽,鬼靈精的性子,偏偏長了把柔美的嗓子,比礬樓中唱曲的名伶更動人。
“咱們還有一個節目——片鴨子比賽,獲勝者獎勵一壇麻辣鴨脖!”
村民們歡呼一聲,一陣鬧騰,最后推選出幾個年輕人參與比試,有笑容憨厚的小伙子,也有或潑辣或靦腆的小娘子。
“鐺——”
以銅鈴聲為號,比賽開始。
幾個年輕人爭先恐后地拿起刀,學著林悠然的樣子片鴨肉。然而眼睛會了,手卻不會。明明想著“一分皮九分肉”“五長三寬如扇形”,結果一刀下去,挖下來一坨……
這個驚呼一聲:“誒呀,切厚了!”
那個連聲哀嘆:“太難了、太難了!”
村民們在旁邊起哄:“咱們只想吃鴨肉,不想吃你的手指肉哈!”
大伙一陣哄笑。
最后,拔得頭籌的是一位羞澀的小娘子。她紅著臉從林悠然手里接過滿滿一壇辣鴨脖。
一位嬸子笑呵呵地調侃:“李家丫頭,今日得了鴨脖,明日是不是得請咱們吃流水席啊!”
李小娘子臉更紅了。
她之所以能贏,是因為旁邊那個小伙子把自己那份換給了她。林悠然裝作沒看見,有意點了她做頭名。
或許幾十年之后,今日的篝火與烤鴨會成為這對年輕人心底溫暖的回憶。倘若還能閑坐爐火旁講給共同的子孫聽,那便再圓滿不過了。
林悠然飲下一盞桑葚酒,眼底氤氳著滿足的笑意。
***
接下來的幾天,林悠然在忙碌中度過。
她帶著大伙把一只只鴨子拆解開來,鴨頭、鴨腳、鴨翅、鴨胸、鴨內臟一一分類,用秘制的調料或鹵或腌,做成五香、麻辣、蜜汁等口味。
做好的鴨貨封存到壇子里,什么時候吃什么時候再開封,這樣不僅能延長保質期,還能讓鴨貨增添一種別樣的口感。
林悠然還抽空去看了曲小寶。
小家伙已經退燒了,只是骨頭還沒長好,不能隨意活動。曲小寶顯然知道是林悠然救了自己,因此林悠然剛一進門他就激動地撲倒在地,行了個大禮。
“可不能這樣,還傷著呢!”林悠然忙把他抱起來。
曲小寶害羞地紅了臉,細瘦的小胳膊輕輕地圈住林悠然的脖子。林悠然的心都化了。
五六歲的小孩子,原本是最調皮搗蛋的時候,曲小寶卻極乖,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就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你,萌萌軟軟地回應,叫人不喜歡都不成。
曲老頭干活十分賣力,不僅把幾百只鴨子照顧得妥妥帖帖,還在果園周圍種了一圈花椒樹。
“花椒慣愛從根處釀小樹,雖說這會兒瞧著稀疏,等到明年必能連成一片,別管偷果賊還是黃鼠狼,想進來都不成!”
林悠然自是欣喜不已。花椒樹多刺,圍在果園周遭就是天然的屏障,長出來的花椒還能供給食肆,可謂一舉兩得。
過了金秋,便是農閑。
足足上百壇各色口味的鴨貨存在地窖里,就等著在流水席上大放異彩。
食肆眾人原本信心十足地坐等顧客上門,然而足足過去三五日,光是娶媳婦的鑼鼓聲就聽了好幾回,愣是沒等來一家定制流水席。
打聽之后,得知一個意外的消息——
“東安村有人辦流水席,搶了咱們的生意!”
林悠然立即請人去查,發現那家流水席代辦從菜色到穿著打扮、經營模式都是模仿河沿兒食肆來的。
“最可惡的是,明明一模一樣的席面,價錢居然比咱們便宜一半!”崔娘子恨恨道。
那樣的價錢根本沒多少賺頭,對方要么偷工減料,要么故意打價格戰,想把她們搞垮。
林悠然冷靜道:“先不用慌,各自打聽一下,看看這兩日有沒有誰家親戚定了那家的席面,怎么也要親眼看看再說。”
眾人紛紛應下,當即出去打聽了。
林悠然留下來守著食肆。
為了不讓自己閑下來胡思亂想,她干脆拿出中秋節調制的葡萄酒,琢磨著能不能用在宴席上。
她用黑陶茶碗倒了小半碗,一口口抿下,再要喝第二碗時,手腕卻被扣住了。
趙惟謹聽說了流水席的事,擔心林悠然生氣,放下公事過來安慰,一進門就聞到酒香。
“借酒消愁?”
“明明是飲酒作樂。”林悠然嘴上開著玩笑,眼底的失落卻騙不了人。
趙惟謹有心轉移她的注意力,說:“該不會是擔心嫁不出去,心底酸澀吧?”
林悠然扯了扯嘴角,道:“怎么會?我可說過,早已對恩人以身相許。”
趙惟謹嘖了聲:“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有則堂兄不會娶你。”
“做個小丫鬟也成啊!”
“那他也不肯要你。”
林悠然被激起斗志,目光灼灼道:“郡公要不要打個賭?”
“賭注由我定。”趙惟謹看著她眼中的神采,暗暗舒了口氣。
林悠然大方點頭,“賭什么?”
趙惟謹指了指銀杏林的方向,說:“我即刻就給有則堂兄修書一封,陳明緣由。若他肯要你,我便把那個大宅子輸給你。”
林悠然挑眉,“若我輸了呢?”
“嫁給我,銀杏林大宅還是歸你。”
作者有話說:
今天三次元忙碌,更晚啦!明天會早早寫,搞一章存稿出來噠!
寶寶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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