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回到現代
林悠然出文德殿的時候,險些一個踉蹌滾下臺階,這才驚覺腿都軟了。
她由水牛攙扶著,回望那道至高無上的門檻,這么一進一出,幾乎是在閻羅殿內走了一遭。
幸好,她贏了。
趙恒雖未明確表態,但此刻能讓她毫發無傷地出來,就證明他私心里是相信趙惟謹的。剛好,林悠然遞上的那些證據給了他一顆定心丸。
接下來的朝堂拉鋸,林悠然就無能為力了,那番刀光劍影只能由趙惟謹獨自擔當了。
即便如此,水牛和小石子看著林悠然的目光依舊滿載著崇拜與感激。若說從前他們敬重林悠然,更多的是出于對“未來的郡公夫人”這一身份的敬畏;直到此刻,親眼看到林悠然在朝堂上奮不顧身維護趙惟謹,他們才真正被她的才能和品行折服,死心塌地把她放在了和趙惟謹一樣的位置。
水牛揚聲道:“夫人放心,后面的事交給我們便好,郡公早交代好了,這一次必叫那些背后使陰招的人哭爹喊娘!”
林悠然嘴角一抽,淡聲道:“你叫我什么?”
水牛撓撓臉,笑呵呵道:“這不是早晚的事嘛,反正,我水牛只認娘子這一個‘夫人’!”
“還有我!夫人今日救了郡公,就是救了兄弟們的命,從今往后哥幾個但憑夫人差遣。”小石子緊跟著表忠心。
“才跟著混了幾日,就學會馬老大江湖義氣那一套了?”林悠然好笑地敲了敲他腦門,“這是京城,別亂叫,沒得叫人笑話。”
小石子嘿嘿一笑,機靈道:“曉得了,回了咱們村再叫。”
“咱們村”這個說法讓林悠然心頭一暖。不知什么時候起,趙惟謹和這些兵士們也把南山村當成了自己家。
“林小娘子,請留步。”
林悠然剛要出宮門,便聽到一聲呼喚。循聲看去,便瞧見一個小內監快步走來。
小內監笑盈盈道:“林小娘子請留步,我家娘娘有請。”
林悠然瞧著這內監年紀不大,衣著配飾卻很是精致,想來她家主子是個受寵的,于是恭謹問道:“敢問中貴人在哪個宮里當差?”
內監笑笑,直白地回道:“我家娘娘正是劉美人。小娘子時常往宮里送那些新鮮花樣,娘娘都是記得的,方才出門時娘娘再三叮囑,要恭恭敬敬地將您請去,斷不可傲慢無禮。”
說著,還拿出一個桃花樣式的流蘇掛飾,正是前不久林悠然綴在新款羽絨服上的那種。
看到這枚信物,林悠然再無疑慮,低聲叮囑水牛和小石子兩句,便跟著小內監往劉娥的宮殿去了。
劉娥的得寵程度,從她住的宮殿位置就能窺見一二。中規中矩的一座偏殿,看似不甚華麗,實際一墻之隔的地方就是趙恒的寢宮。如此精心安置,顯然不是一時新鮮,這位官家是真正把劉娥放在了心坎上。
劉娥顯然是一位聰慧的女子,越是受寵就越發低調,宮內布置樸實無華,其余妃嬪追求的假山奇石她這里一概沒有,只種著幾叢花木,看似簡單卻處處透著巧思。
殿內同樣如此,代替奇香珠簾的是淡淡的墨香和雅致的屏風與掛畫。打眼一瞅,倒不像宮妃的住處,反倒像是一位高雅文士的書房。
此時,劉娥正坐在屏榻上,穿著一件水藍色的長褙子,頭發隨意挽著,眉眼含笑:“聽了好些你的事跡,一直惦記著,今日終于見著真人了。”
林悠然并沒有因為她的隨性就得意忘形,而是規規矩矩見了禮,親近又不失恭敬地說:“因著娘娘胸襟開闊,方才容得下小女那些鄉野把戲。小女此次倉促進宮,原想著正正經經請了旨意再來給娘娘請安,怎敢勞娘娘惦念?”
瞧著她進退有度的模樣,劉娥越發滿意,招招手,道:“快坐罷,今日叫你來就是說說家常話,沒有那么多規矩。”
大佬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讓你跟著她思路走的同時還能讓你覺得如沐春風。林悠然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小蝦米的設定,劉娥說什么,她只管恭恭敬敬地聽著。
不出三句話,她便摸清了劉娥的真實意圖。
今日,劉娥留下她是受了趙恒的示意,說白了就是為了撮合她和趙惟謹的婚事。
這件事之所以會驚動趙恒,說到底還是因著她在雄州被綁之事。那一次,石武將她擄去遼國,趙惟謹為了救她致信蕭太后,謊稱林悠然是自己的未婚妻,蕭太后因著趙惟謹宗親的身份放了林悠然,同時也坐實了兩人的“婚事”。
皇室都是要面子的,既然已經在蕭太后那里露了臉,就斷不能一直拖著不成婚。
“雖說是官家交給我的差事,我自認與你投緣,也有幾句心里話想跟你說。”
林悠然連忙起身,屈膝聆聽:“但憑娘娘教導。”
劉娥眉眼溫和,娓娓道來——
“我與官家的過往,想必你聽了不少,不管將來的史筆如何粉飾,我的出身卻瞞不過今人的眼。單單是這一點,就抹殺了我的才能,我的品行,還有我對官家的真心。無論我如何努力,都抵不過一個世家的身份。
“為了眼下這一切,我走過了很長、很難的一段路,忍受了諸多尋常女子一生都無需承受的慢待與羞辱。不是沒想過放棄,倘若重回鄉野想來更為自在富足,最終還是選擇堅持。
“明知是火坑,依舊往里跳,這就是我的選擇,大不了就是把這條命搭上。我從來不畏懼生死,只怕徒留遺憾。”
直到出了后宮,林悠然耳邊依舊回蕩著劉娥的話。
放在今天之前,她還不能理解對方口中“遺憾”的分量,時至今日,她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悔不當初的情緒。
來的路上林悠然就在想,萬一趙惟謹有個三長兩短,她該以什么身份去敲登聞鼓?非親非故,無媒無聘,她連替他報仇的立場都沒有。
此刻,林悠然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趙惟謹,確認他的平安,告訴他,她要嫁給他。
高高的宮巷之內,她提起裙擺,情不自禁跑了起來。
小內監壓著嗓音,惶恐叮囑:“林小娘子,請注意儀態。那邊通著前朝,是官家與重臣議政的地方,切不可肆意妄為!”
林悠然卻沒聽,仿佛受到某種感召般,徑自朝著內監指的“前朝”跑去。將將越過一道門檻,便瞧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趙惟謹轉身,朝她走來。
林悠然迫不及待地撲進他懷中。
明明有很多話想說,還任性地決定要好好撒一回潑,然而此刻,看著他疲憊的臉色,所有委屈與質問悉數消散,只想緊緊地抱著他,確認眼前的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是平平安安的。
周遭響起一陣輕笑。
林悠然猝然抬頭,這才發現趙惟謹方才站的地方不只他一個,還有上上下下十幾口人!
“大嫂先前還說,慎之看著清冷寡言,實則眼光極高,真不知道被他放在心上的小娘子會是何等人物,今日一見,當真不同凡響。”
說話的是個與林悠然年紀相仿的娘子,穿著穩重又富貴的緞面褙子,梳著婦人的發髻,笑盈盈一張臉,瞧著很是平易近人。
早在發現這些看客的時候,林悠然就已經飛快地推開了趙惟謹,猜到這些是趙惟謹在東京的家人,更是恨不能找個地縫躲一躲。
窘迫之時,趙惟謹牽住了她的手,溫聲介紹:“這是有則堂兄的發妻,宋二嫂嫂。”
“叫什么‘宋二嫂嫂’,沒得生分了。”宋氏親昵地挽住林悠然的手,溫婉之余又透著幾分灑脫,“喚我‘二嫂’就好。慎之自小養在宮中,與我們秦王府這一支最是親近,府里除了我還有大嫂和三弟妹,等你入了門,咱們家就更熱鬧了。”
林悠然紅著臉,努力維持著鎮定,與眾人一一見禮。
她這才知道,宋氏等人是特意過來接她和趙惟謹的。先前,趙惟謹一直關在宗正寺,直到今日早朝,林悠然呈上證據,這才打消官家的疑慮。官家下旨放趙惟謹出宮,秦王府眾人收到信,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林悠然坐在王府的馬車里,路過寬敞喧囂的御街,走過熙熙攘攘的州橋,看著熱熱鬧鬧的東京城,身旁坐著趙惟謹。
直到此刻,她的心才徹底踏實下來。
“我還要在京中留兩日處理后續,剛好,明日便是重陽節,你也隨我一起留下,在東京過個節好不好?”趙惟謹問得小心翼翼。
林悠然干脆地點點頭,笑著說:“好。”
就算趙惟謹不說,她也會主動留下,獨自擔憂無能為力的情緒,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
這一天過得很是忙亂,也十分新鮮。
王府中人很多,林悠然光是認人和收見面禮就用去大半晌。
宋氏是個周到的人,許是因著趙惟憲和趙惟謹關系最好,她待林悠然比旁人更顯親近。因著她的照顧,林悠然很快便融入了這個貴胄之家,即便有人對她“鄉下人”的身份存著幾分不屑,因著宋氏的關系表面也得客客氣氣。
對林悠然來說,這就夠了。
她絲毫不避諱自己“鄉下人”的身份,當有人不知懷著何種心思問起“南山村的重陽糕長什么模樣”時,她挽起袖子露了一手。
在現代時,林悠然為了經營公眾號,專門做過一期《東京夢華錄》的美食專題,其中就有重陽糕的做法——用面粉與米粉做胚子,夾層中摻入松子、板栗、銀杏、石榴籽等多種輔料,捏成文殊菩薩騎獅子的模樣,既可口又精美。
眼下,堪比藝術品的糕點蒸騰著裊裊水汽出現在眼前,這些自詡見多識廣的京城人也難掩驚嘆。
宋氏嘗了一口,贊賞之情不加掩飾:“昨日我還想著,今年重陽咱們府里送往宮中的糕餅能有什么新花樣呢,這下不用愁了。”
當家大娘子緊跟著點點頭,帶著十足的親近,說:“少不得勞煩悠然指點一二,僅憑著咱們府里那幾個廚娘可做不出這么精致的糕餅。”
林悠然順勢道:“若是追求寓意好、花樣新鮮,我倒有個更好的主意。”
眾人當即目光灼灼地瞧著她,一副求指教的模樣。
林悠然笑笑,再次用行動代替了言語。
這次的做法更繁復些,除了方才的步驟,又額外挑出一份芋頭粉,捏成一對對靈動可愛的梅花鹿。半透明的小鹿裝點在糕餅上,稍稍一動,彈滑的面團動來動去,仿佛小鹿突然“活了”,下一刻就要跳躍奔跑似的。
這就是寓意著福祿雙全的“食祿糕”。
不用林悠然介紹,但凡瞧見的無不驚嘆連連。這下,就連最初對林悠然不屑一顧的那些人都換了一副面孔。
這就是實力。
一整日相處下來,林悠然發現秦王府這些人說復雜也復雜,說單純也單純。
身在大宋最頂級的“世家”,榮華富貴擺在眼前,無需爭名逐利,不用勾心斗角,無上的尊榮與驕傲是浸在骨子里的。
這樣的人再費心討好都沒用,因為他們生下來就什么都不缺,唯一能打動他們的除了赤誠的真心就是無可取代的實力,或許還需要些獨樹一幟的人格魅力。
林悠然突然懂了,趙惟謹為何會愛上她。
***
林悠然在秦王府“潤物細無聲”的時候,趙惟謹正大刀闊斧地在朝堂上大殺四方。
那些躲在陰溝里時不時就冒出來啃他一口的宗親,那些忌憚他的出身和作戰才能的主和派,還有姜記這個真正以權謀私的蛀蟲,趙惟謹一個都沒放過。
短短幾日,娘子們簪在發間的金菊花尚未凋謝,趙惟謹就完成了他對林悠然的承諾——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再也沒有能力跳出來影響他們的生活了。
洗去一身血腥,趙惟謹又是南山村那個“平平無奇”的博陵郡公了。他終于可以一身輕松地陪心上人好好逛逛繁華的東京城。
小小的烏篷船穿梭在雕梁畫柱的船舫之間,順著汴河自在漂流。
林悠然倚著趙惟謹的肩膀,望著滿天星河,冷不丁問道:“倘若有一天我不見了,你會怎么樣?”
單是這樣的假設就讓趙惟謹黑了臉,“為什么會不見?你去哪里不能帶著我?”
“萬一我走得太急來不及告訴你,或者身不由己不能帶上你,就比如……我去了天上,就在這些星星之間,只能遠遠地看著你。”
趙惟謹沉聲道:“我會去找你,哪怕是天上。只要我活著一日,就會尋一日上天的路。”
林悠然心頭微顫,她毫不懷疑趙惟謹說到做到。
趙惟謹輕撫著她的臉,目光深邃而堅定,“別怕,萬一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好好在那里等著我,我一定會去,接你回家。”
林悠然沒由來濕了眼眶,依賴地窩進他懷里,毫無保留地交付了一顆真心。
回城之時路過大相國寺,不期然聽到寺中傳出的陣陣梵音。林悠然像是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吸引一般,心血來潮地拉著趙惟謹入寺,想要借住一晚。
趙惟謹只管縱著。
大相國寺的夜晚幽清靜謐,只聞陣陣松濤。林悠然獨自住在專為禮佛的貴人命婦準備的偏殿內,聽著裊裊梵音,安然入睡。
恍惚間靈魂似乎脫離身體,飄飄蕩蕩地去了遠方,那個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現代。
這一次,林悠然看得更加清楚。
依舊是上次見過的醫院,媽媽坐在床邊,木然地望著病床上的人。弟弟也在,平日里恨不得噴上半瓶發膠的頭發蓬亂著,眼下一片烏青,像是三天三夜沒睡覺似的。
林悠然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赫然發現,病床上被各種儀器淹沒的那個人竟是她自己!
正驚訝,就見房門打開,爸爸一臉疲憊地進入病房,啞聲道:“不成,悠然的律師說,悠然做過財產公證,還留了遺囑,只要她還活著誰也動不了她的錢。”
林悠然的魂魄飄在半空,聽到這話禁不住自嘲一笑,看吧,這就是她的家人,她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了,他們惦記的只是她的財產!
“那要怎么辦?醫生說了,悠然這情況最好是轉去大醫院,請國外的專家會診,光是押金咱家就掏不起啊!”媽媽一臉焦急。
林悠然愣住了,事情似乎和她想得不太一樣。
“別猶豫了,賣房吧!”弟弟冷不丁開口。
媽媽急道:“沒聽你爸說嗎,你姐不死沒人動得了她的錢,房子也不成!唉,早知道我和你爸住的房子就不寫的她的名了。”
“不是還有我的房子嗎?先賣了給我姐治病,等她好了再讓她還我。”弟弟吊兒郎當地說。
爸爸嘆了口氣,說:“律師還說了,萬一你姐她……她就這么走了,所有財產都會捐給福利院,咱家誰都沒繼承權。”
弟弟怔了怔,很快聽出了爸爸的言外之意——倘若他把房子賣了給林悠然動手術,一旦林悠然救不回來,他的房子也會打水漂。
醫生說了,即便轉院做手術,林悠然醒來的幾率也是微乎其微。
病房中充斥著壓抑的沉默。
爸爸咬了咬牙,低聲道:“我這就托人打聽,賣血,賣腎,總歸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媽媽眼捂著嘴哽咽道:“你的不夠還有我,這是這些年咱們欠她的……”
“行了,整的跟苦情劇似的,買賣器官犯法知不知道?就賣房子吧,我這就聯系中介,早點拿錢早點轉院。”弟弟一邊說一邊出了病房,當真給房產中介打電話去了。
林悠然看著這一幕,久久地回不過神。
原來,她曾經不滿甚至怨恨的家人,在她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時候,也會擔心憂慮夜不能寐,在她急需用錢的時候,也會四處奔走,甚至不惜賣血賣腎賣房子。
如同打開了一道閘門,封存的記憶緩緩開啟。
林悠然恍然記起,當她還是個幼小的孩童時,爸爸也曾把她扛在肩上,逢人便炫耀自家女兒聰明伶俐;媽媽也曾冒著風雪送她上學,只因她說了一句“想吃煎帶魚了”,便頂著月色走上幾十里山路給她送一份煎魚;她因長得漂亮被鎮上的混混調戲,弟弟撐著單薄的身板擋在她前面,被揍得鼻青臉腫……
直到這一刻,林悠然才愿意承認,她也是被疼愛過的。
半空中,她的魂魄落下一滴淚。
根植在骨血中的、原生家庭造成的傷害,在這一刻徹底釋然了。
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所以,你要選擇留下嗎?”
這個聲音告訴她,當初她之所以能夠穿越,是因為她用自己的命救下了那些學生,身上的功德之光護佑著她的靈魂去了平行世界,一個和歷史上的大宋高度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的朝代。
同樣因為這份功德,她有了二次選擇的機會,可以選擇留在現代,也可以回到那個正處于封建社會的平行世界。
要留下嗎?
留在現代社會,坐擁千萬資產,繼續做雷厲風行的女霸總,即使后半生什么都不做,也能每天坐享牛排炸雞小龍蝦,啤酒可樂和WiFi。
說不動心是假的。
她那么努力才得到了現在擁有的一切,真要放棄所有回到那個封建落后的時代嗎?
林悠然突然注意到,自己剛在潛意識中用了一個詞——回到。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那個有許氏,有二丫,有趙惟謹,有南山村的地方當成了真正的家。
想到趙惟謹,林悠然心頭一滯。
就在不久前,她還開玩笑地問,如果她突然離開了,趙惟謹會怎么辦。他說,他會找她,即使她去了天上,他也會想盡辦法找到去天上的路。
也許只是戀愛中男人的甜言蜜語,但是,萬一呢?萬一他終其一生都不愿放棄,竭盡全力尋找她的蹤跡,日日夜不能寐、殫精竭慮,直到白發蒼蒼垂垂老矣……
單是這樣一想,林悠然就心如刀絞。
她舍不得。
哪怕回去之后他們有可能走不到最后,至少在這一刻,她舍不得。
她要回去。
哪怕明知是火坑,也愿意跳下去走上一遭。
做出決定的那一刻,林悠然的魂魄仿佛化為實體,可以觸碰到周遭的東西了。
她拿起床頭柜上的紙筆,寫下了之前在銀行開的保險柜的密碼,里面放著一份股份轉讓協議——她死后的確會把所有現金和不動產捐給福利院,農場的股份卻留給了父母。
然后,林悠然最后看了一眼父母蒼老的臉,看了看走廊里皺著眉頭打電話的弟弟,便狠下心掐斷了病床上那個自己最后一絲生機。
心電儀響起尖銳的報警音,門外的父母跌跌撞撞地跑回病房,弟弟面色倉皇地轉過身,醫生護士飛奔而來……
平行時空的佛寺中,林悠然如同剛剛獲救的溺水之人,猛地吸了一口氣,猝然驚醒。
趙惟謹正坐在床邊,一臉擔憂,“方才在夢中,突然很想你,就過來看看……做噩夢了?”
林悠然鼻子一酸,豆大的淚珠倏然滑落,“我離開家了,再也回不去了……”
趙惟謹將她攬入懷中,耐心安慰:“不怕,回得去的,明日就回去,我帶你回家。”
林悠然依賴地縮在他懷里,任由眼淚泛濫。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放棄了什么。
最終,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留下,是為了這個名叫“趙惟謹”的男人,但也不全是,她更多的是想給了自己一個機會,一個相信愛情的機會。
在此之前,林悠然是不相信任何神明的,然而此刻,她誠心跪在佛前,祈愿此情無悔。
作者有話說:
對我來說,這本書最難寫的地方就是林悠然對愛情的態度。
我一直不敢相信,她會是一個愿意為了和一個古代男人的愛情放棄回到現代的人——好在,最后她還是順理成章地做出了選擇,因為這個給予了她自由與尊重的男人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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