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寧？”

        被那男孩回視過來，中原中也還有點不太好意思。但見淺野幼寧依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個男孩，他不由得伸出手，在淺野幼寧眼前晃了晃：“你到底在看什么？”

        淺野幼寧稍稍感受了下，確認周圍沒有其他死神的靈壓后，蹙眉：“算了，中也，我有點事要處理。你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回來。”

        話落，她迅速消失在轉角。

        中原中也擰起眉頭，下意識邁了兩步，卻還是停下來，耐心地等淺野幼寧回來。

        “她看到什么了。”男孩就是這個時候走過來的，語氣篤定。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

        “我叫江戶川亂步。”他答完，打了個噴嚏：“啊啾——”

        “……”

        淺野幼寧的手握在刀柄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的虛。橫濱的駐扎死神竟然到現在還沒有露面，要是不盡快處理，說不定那兩個靈魂就要淪為那只虛的口糧。

        她一路追趕著，總算等到他們拐入一個偏僻的暗巷。

        淺野幼寧拔出云芽，準確無誤地劈向虛的頭部。

        感知到危險的到來，那只虛條件反射性護住頭，卻被云芽切豆腐般輕而易舉地斬斷手臂，發出痛苦的嘶吼。

        淺野幼寧絲毫不受影響，腕部稍稍用力，云芽繼續向下壓。看似堅硬的面具根本無法阻擋云芽的刀鋒，猙獰的虛化作一陣光芒，消散在原地。

        “非常感謝小小姐的幫助。我叫江戶川菊，這是我的丈夫，江戶川繁男。[注1]”

        江戶川菊鞠了一躬：“請問，小小姐你是橫濱新來的死神嗎？”

        江戶川夫婦見過穿著黑色和服、手持與這位小小姐相似武士刀的“人”，專門解決這些怪物，同時把現世的靈魂接引去死后的世界。從其他靈魂那里，他們得知，那就是死神。

        “上一個死神呢？”淺野幼寧不答反問。

        “死在這只怪物口中了。”江戶川繁男露出歉疚的表情：“對不起，沒能幫助你的同伴。”

        “……沒事。”

        淺野幼寧捏捏眉心。估計駐扎死神死亡的消息還沒有上報回尸魂界，否則怎么說也不可能放任虛在現世活動。看來最近還得叮囑柚杏、白瀨他們，盡量少出門。

        她頓了頓，說：“那我送你們去尸魂界。”

        “謝謝小小姐的好意，但是，”江戶川菊目露擔憂：“小小姐你也看到了，剛剛那個男孩是我們的兒子。總是有虛盯上他，我們很難放心。”

        “因為你們在他身邊。”

        淺野幼寧淡淡道：“虛以其他靈魂和高靈濃度的人類為食。你們的兒子不算高靈濃度之人，所以虛更大可能是沖著你們來的。”

        江戶川繁男苦笑一聲：“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他看穿太多，被亡者記恨。”

        他稍稍給淺野幼寧解釋道：“亂步有著出色的推理能力，可惜我們只告誡了他不要自大，沒有來得及好好引導他使用這種能力，以致于在常人眼中，他的能力未免過于可怕。”

        淺野幼寧想起剛剛那只虛的怨毒話語：“他推理出那只虛生前是殺人犯？”

        “是的。”江戶川菊補充：“還有那個店老板出軌。”

        淺野幼寧：“……”難怪會被店老板火冒三丈地趕出來。

        淺野幼寧轉回原本的話題：“你們還是盡快接受魂葬，去尸魂界比較好。”

        江戶川菊：“可是亂步他——”

        “滯留現世對你們來說不是什么好事。一方面你們會繼續遭遇虛的襲擊，另一方面，”淺野幼寧打斷她，指了指他們胸前的鎖鏈：“這是連接著你們身體與靈魂的因果之鎖，因果之鎖斷開就代表你們已經死亡。”

        “而假使你們殘留的因果之鎖被侵蝕殆盡，這里就會出現空洞，失去心，墮落為虛。”

        “因為內心的空虛，虛會渴求生前最愛的人。到那時候，襲擊你們兒子的，就不是其他虛，而是你們自己。”

        江戶川夫婦一剎那無言。

        良久，江戶川繁男嘆息一聲：“既然這樣，就麻煩小小姐了。”

        淺野幼寧轉過云芽：“彎腰吧。”

        兩人俯身，云芽的刀柄底部印上他們的額頭，一陣柔和的光芒亮起。

        光芒最盛時，江戶川菊對她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話，請小小姐告訴亂步，他絕非怪物，只是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爸爸媽媽不能繼續保護他了，對不起。”

        “……”

        純黑金邊的鳳尾蝶振翅，翩然掠過，為亡靈指引方向。

        淺野幼寧注視著地獄蝶消失在天際，垂眼，喃喃低語：“你看，云芽，這不是還有父母愛著他們的孩子嗎？”

        頓了頓，她回過頭，冷淡道：“出來。”

        角落里冒出毛茸茸的腦袋，一只三花貓“喵嗚”一聲，抖了抖耳朵尖，像是恰巧經過的無辜貓貓。

        “人類的靈魂？”

        淺野幼寧瞇起金瞳：“我給你三秒時間解釋。”

        “否則，”她手中太刀一轉，刀尖直指三花貓：“我可不覺得一只貓就做不了什么。”

        淺野幼寧還在尸魂界時，有個朋友，叫四楓院夜一。四楓院夜一是尸魂界四大貴族之一四楓院家族的女兒，繼承了四楓院家族的秘法，可以變化成黑貓。[注2]

        往上數數，淺野家族和四楓院家族有過聯姻。她和四楓院夜一還有那么一點血緣關系，都是紫發金瞳。不過，她的發色和瞳色都比四楓院夜一要淺。

        三花貓：“……”

        片刻后，站在淺野幼寧面前的，是一個頭戴圓頂禮帽、拄著手杖的中年男人。右眼被劉海遮擋住，頭發的配色看上去就像三花貓的皮毛。

        淺野幼寧打量著他，問道：“你看得見靈魂？”

        人類中當然有高靈濃度的存在，可以看見得靈。但這與是否具備異能力無關，就像中原中也，并沒有看見過靈，淺野幼寧也無意跟他提起這些，平白惹他擔心。

        當然，這并非一成不變的。總會有那么些人，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見靈能力。

        “只有剛剛那種形態下能夠看見。”夏目漱石同樣端詳著眼前的女孩，有些意外自己恢復人形，還能看得到她。

        但這些疑惑被他暫且壓下，夏目漱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微笑著說道：“貓咪所看見的世界，和人類不同，不是很正常么？[注3]”

        夏目漱石對尸魂界的了解不多，只是穿行于橫濱的大街小巷時，時不時會見到死神送靈魂歸去，或者凈化虛。久而久之也就知道，尸魂界是死后的世界，有著一套完整的體系。

        他那樣坦誠地說明自己的異能力，反倒讓淺野幼寧稍微放下戒備。

        夏目漱石當然能夠看出這點。他接著說道：“我原本只是過來查看情況，很抱歉讓小小姐造成誤解。非常感謝小小姐為橫濱除去這樣一只潛在的危險。”

        “不客氣。你如果真的感謝我，就把今天看到的所有都忘掉。”

        “這是自然。”

        “尸魂界很快會派新的死神駐扎橫濱，不用擔心。”淺野幼寧收刀入鞘，轉身，擺了擺手：“希望你遵守你的承諾。”

        淺野幼寧回來時，就見中原中也身邊站著那對夫婦口中的兒子——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抱著一袋薯片，身上還披著中原中也的外套。幸好他只比中原中也高一點，還能勉強穿上。

        “幼寧，你回來了？”中原中也最先察覺到淺野幼寧的氣息，問道：“事情處理完了？”卻沒有多問淺野幼寧到底去處理什么。

        “嗯。”

        淺野幼寧看向江戶川亂步，還沒等她說話，對方就先好奇地問：“你看見了什么？似乎是很有趣的東西？”

        他甚至攛掇中原中也：“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的同伴究竟去做什么了？”

        中原中也皺眉：“沒必要。幼寧想說的時候，會說的。”

        江戶川亂步撇撇嘴：“好吧，看在你請我吃薯片的份上，我就不問了。”

        “他們說，”淺野幼寧凝視著江戶川亂步，緩緩開口：“‘他絕非怪物，只是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不能繼續保護他了，對不起。’”

        江戶川亂步捏著薯片的手頓住，碎屑飄落在他的手心里。

        總是瞇起的眼睛陡然睜開，露出和江戶川菊如出一轍的翠綠色眼睛，像完美無瑕的翡翠，折射出鋒利而透徹的明晰。

        “原來是這樣。”他重復了一遍：“原來是這樣啊。”

        “什么……？”中原中也一頭霧水。

        淺野幼寧微微一笑，拉拉沒弄明白狀況的中原中也：“走吧，中也，我們該回去了。”

        “哦。那，江戶川，再見。”中原中也禮貌地道別。

        江戶川亂步望著兩人漸行漸遠。他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吞掉已經碎了一邊的薯片。果然，那些異常，并不是他的錯覺。

        無與倫比的天賦……嗎？

        男孩重新瞇起眼睛，嘴角輕揚，自言自語：“那當然，我一定是最棒的偵探。等著看吧！”

        不過，江戶川亂步的嘴角又耷拉下來，在此之前，還得去找下一份工作。

        而且，他好像，唔，欠了個人情？

        “……”

        “話說，中也你是大笨蛋嗎？把外套送給別人穿，你不冷啊？”淺野幼寧摘下自己的圍巾，繞在中原中也脖子上：“凍死你算了。”

        “他就在我旁邊打噴嚏，我能有什么辦法？”中原中也低頭，方便淺野幼寧給他戴圍巾。

        “說起來，”中原中也問：“你為什么不邀請江戶川來‘羊’？”

        他沒有問淺野幼寧究竟去做了什么，也沒有問淺野幼寧對江戶川亂步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反而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不一樣的。鐳缽街是最走投無路的選擇，沒必要讓他進入那里。”淺野幼寧扯了扯嘴角，就像尸魂界里，流魂街出身的魂魄，無論如何，都會被瀞靈廷的貴族們所歧視。

        她沒有詳說的打算，略過這個話題，去碰中原中也的手：“冷不冷？”

        中原中也被她的手冰得“嘶”了一聲，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你的手比我還冷，好不好？”

        他邊抱怨著，邊包住淺野幼寧的兩只手：“早知道就不該給你買冰淇淋。”

        暖融融的溫度從指尖一直蔓延到掌心，融化了冬日的寒意。淺野幼寧忽然安靜下來。半晌，她張了張口，呼出的熱氣化作裊裊的白霧。

        中原中也沒有聽清，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淺野幼寧彎起眼睛：“遇到中也，真是太好啦！”

        所以，她有中也，根本不用去羨慕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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