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濃重的夜色里，尖銳刺耳汽船鳴笛聲拖著長長的尾音。然而，在輪船來往頻繁的橫濱港，這艘貨船并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陰暗狹小的貨艙內，放眼看去，全部都是年紀不大的小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二三歲，最小的連三四歲都有。他們全部都昏迷著，雙手和雙腳被綁得嚴嚴實實。

        “很冒昧前來打擾，但我這里有一個懸賞，想請禰禰小姐和柏村先生出手。”

        “橫濱內有一股勢力在販賣孩童。我們想要追溯源頭，為免引起他們的警惕，請非官方的人員會比較好。更何況，兩位年紀不大，也在他們的販賣范圍內，想要混進去難度不大。”

        ——這就是淺野幼寧和中原中也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夏目漱石能夠找到鐳缽街來，淺野幼寧不太驚奇。畢竟紫發金瞳加上小太刀這些特征，在一個女孩身上很少見。只要他有心打聽，猜出她的身份并不難。

        但，夏目漱石竟然還能準確地說出她和中原中也在外的假名，讓淺野幼寧有點意外。不過轉念想到夏目漱石的異能力，也不是不能理解。

        當然，夏目漱石很上道，主動表示他消除了剩余的蛛絲馬跡。

        這個懸賞的內容挑不出任何毛病，夏目漱石又很有誠意，給的賞金價位也非常不錯，淺野幼寧和中原中也就接了下來。

        相比于里世界內聲名鵲起的“禰禰小姐”和“柏村先生”，他們原本的模樣不太為人所知，所以他們采用原貌，裝作被迷昏的小孩子，混入其中。

        根據夏目漱石提供的情報，這艘船上的主事人姓吉永，全名不明。他的手里有一份交易記錄，淺野幼寧和中原中也需要拿到這份記錄。

        淺野幼寧打了個哈欠，沒睜眼，用腦袋蹭蹭旁邊的中原中也，問道：“中也，醒了沒？”

        “嗯。”中原中也被她蹭得有點癢，告訴她：“貨船出發了。”

        “幾點了？”

        中原中也估算著時間，說：“應該是一兩點。”

        “哦……”淺野幼寧懶洋洋地應著。

        聽她的語氣，中原中也就知道她還沒有睡足。他問：“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淺野幼寧點了點頭，靠著中原中也的肩膀，自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行動時喊我。”

        “好。”

        中原中也應著，環顧四周。距離他和淺野幼寧不遠的也是一對男孩和女孩，互相倚靠著彼此，比他和淺野幼寧還要小兩三歲的模樣。女孩尚未恢復意識，男孩卻醒著，他很敏銳，回望過來，一雙眼睛漆黑幽暗，像只伺機而動的野獸。

        男孩默然無聲地盯著他，良久，才收回視線，壓抑著低咳了兩聲。

        他生著病？

        中原中也不禁皺眉。

        就在這時，貨艙的門被打開，兩個男人走進來。

        中原中也瞇起眼睛，借著昏暗的光線打量他們。大概是仗著小孩子們都處于昏迷中，他們絲毫沒有收聲的意識，自顧自交談著。

        “您看，這一批質量不錯。”年輕一點的男人用一種挑揀貨物的語氣點評道：“沒有殘疾，還有幾個長相夠漂亮。就是有個小鬼，病懨懨的，總是咳嗽。不過，一來他自己是個異能者，二來他妹妹很健康，除了瘦點，沒別的毛病。這對兄妹倆估計能賣個好價錢。”

        年長的中年男人問道：“異能者？不會出岔子吧？”

        “放心，我們下的藥份量很足，絕對不會讓他們跑掉的。”

        “他妹妹多大？讓我看看，正好吉永先生想找點樂子。”

        年輕男人：“六七歲，吉永先生最喜歡的年紀。”

        中原中也看見，那個男孩把女孩往身后推了推，企圖遮住她。可惜，天不遂人愿，男孩沒能忍住生理性的咳嗽：“咳——”

        “咳咳。”中原中也立即學著咳嗽兩聲。

        旁邊的男孩投來迷惑不解的目光，似乎不明白他為什么要主動吸引那兩人的注意。

        年輕男人和中年男人循聲走到中原中也和淺野幼寧跟前，中年男人問：“是這對兄妹？醒得有點早啊。”

        昏暗的環境讓年輕男人不太確定：“頭發的顏色不對吧？我記得那對兄妹都是黑發？這怎么是橘色和紫色的？”

        “沒事，反正年紀差不多，吉永先生肯定喜歡。”中年男人說著，就要伸手去拉淺野幼寧。憑中原中也的視力，甚至能夠看到，他的手掌上殘留著彈痕傷疤。

        中原中也的手指動了動，忽然被按住。

        淺野幼寧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她捏捏中原中也的手腕，示意她等會兒跟著去。打穿這艘貨船對他們來說不是什么難事，可這次的目的在于那份交易記錄，就得稍微用點心思了。

        中原中也抿起嘴角，有點不太情愿。他不后悔咳那一下，不然倒霉的就是那男孩和他妹妹。但聽這兩人的意思，絕對不是什么好事！他怎么能讓淺野幼寧去面對那種事？

        淺野幼寧又勾了勾中原中也的手指，安撫他，一邊慢吞吞地開口道：“不是要帶我去見那個吉永先生？走吧。”聽她的口吻，不像砧板上待宰的魚肉，反而更像應邀約而來的貴客。

        不遠處，男孩看他們的目光更加困惑。

        然而，淺野幼寧一出聲，中年男人就愣住了。熟悉的清冷聲線，再加上那種沒睡醒的、慢悠悠的語調，他不由得后退兩步。

        “你……你……”

        中年男人猛地轉頭，一邊跑還一邊忍不住罵年輕男人：“混賬！誰讓你把‘羊’的人帶進來的？”

        不能讓他們出去通風報信！

        幾乎是瞬間，中原中也就意識到這件事。艙門泛起暗紅色的光芒，“砰”地牢牢實實關緊，堵住了兩人的退路。與此同時，中原中也暴起，繩索斷開，完全無法影響他的行動。眨眼之間，他壓制住兩人。

        然后，他回過身，給淺野幼寧解開繩索，疑惑道：“他怎么會認出我們？”

        “誰知道呢？”

        淺野幼寧揉了揉被綁住的手腕，握住云芽擬態的手環。手環還原回太刀，刀尖抵著中年男人的脖子：“你認識我？”

        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生怕淺野幼寧一個手抖，他就被送去黃泉比良坂：“幼寧小姐，我真的不敢對‘羊’動手。不如我這就送您和中原先生回去？”

        淺野幼寧眨了眨眼，終于在記憶里找到中年男人的相關印象：“哦——你是那個想把中也賣掉的人。”

        “哈？”中原中也干脆利落地解決掉年輕男人，抬眉：“把我賣掉？我怎么沒有印象？”

        “剛把你撿回來的事。”淺野幼寧擺擺手，隨口答完，看了眼中年男人的手：“喏，這道槍傷，還是我當時給他留的。”

        中年男人內心叫苦不迭，他怎么就那么倒霉？早在聽到紫發和橘發的時候，他就應該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這位幼寧小姐不說，那位中原先生近來也在鐳缽街戰績顯赫。很難想象，當初自己差點把他當成無害的小孩子撿走。

        “幼寧小姐，中原先生，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中年男人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您要是不愿意走，我再給兩位找個地方好好休息？”

        淺野幼寧忽視中年男人的話，淡淡道：“我要見吉永。”

        中年男人左右為難：“這……”

        中原中也把年輕男人的尸體往他那邊踢了踢。

        中年男人一個激靈，識趣道：“幼寧小姐，中原先生，我這就帶您去見他。”

        淺野幼寧“嗯”了一聲，又問：“這些小孩子什么時候會醒？還會有其他人來這里嗎？”

        “按照上船前喂的劑量，估計還要好幾個小時才能全部醒過來。”要是沒有淺野幼寧和中原中也，之后送過來的飯里也會下藥，省得小孩子們跑掉或者發出動靜，惹來注意。

        “負責這邊貨艙的人是我，只有我這里有鑰匙，其他人應該不會過來。”

        “看來你混得不錯。”淺野幼寧收起云芽：“走吧。”

        中年男人爬起來，點頭哈腰：“是、是。”

        “等一等。”中原中也說：“給那個生病的小鬼拿點藥。”

        “嗯？”

        淺野幼寧順著中原中也指的方向看過去，黑發黑眼的男孩把他的妹妹護在身后，滿眼困惑和警惕交雜。

        她想起剛剛半夢半醒間，似乎有聽到中年男人和年輕男人討論一對“兄妹”。如果沒有錯的話，應該就是他們？

        淺野幼寧用心感受了下靈壓，蹙眉：“你們喂的什么藥？”男孩的靈壓虛弱至極，她毫不懷疑，他根本撐不過漂洋過海的航行和狹窄潮濕的環境。

        中年男人苦著臉，解釋道：“這真不是我們的問題。他本身就這樣。而且，船上的藥物資源不那么好拿。”

        “那就拿條毯子過來。”中原中也用不容置喙的語氣道：“快點。”

        中年男人抖了抖，沒敢再多說什么，去隔壁的倉庫取來毛毯。

        中原中也把毛毯蓋在男孩身上，想了想，又拍拍男孩的腦袋，說道：“喂，小鬼，別怕，安心待著，我和幼寧會救你們出去的。”

        男孩把毛毯分給他的妹妹一大半。隨后，他低聲道：“謝謝。”

        淺野幼寧站在艙門邊，耐心地等中原中也出來以后，伸手虛空一劃。

        “縛道之三十九，圓閘扇。”

        一道圓形的防護盾呈現，把這個貨艙保護起來。

        做完這些，淺野幼寧和中原中也在中年男人的帶領下，朝著那位“吉永先生”所住的臥室走去。中年男人膽戰心驚，生怕被人發現異樣。然而他們這一路格外順利，遇到的人就像沒有看見他們一樣。

        在只有中原中也看得見的地方，云芽于淺野幼寧手中泛起微光。

        直至門前，淺野幼寧示意中年男人敲門。不多時，門被拉開，里面傳來男人和女人的調笑聲，混合著濃郁曖昧的香水味。

        淺野幼寧意識到什么，立即抬手，捂住中原中也的眼睛：“小孩子不要亂看。”

        中原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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