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睡醒時，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心頭惴惴，像有什么事要發生似的。

        他下意識看了眼吊床，發現淺野幼寧沒在里面，估計是早就起了，就直接朝外走去。

        “幼寧？”

        結果剛走出兩步，就見淺野幼寧抱膝坐在不遠處。她的面孔蒼白，毫無血色，一綹微潮的發絲貼著額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云芽的刀柄顯得黯淡無光。

        中原中也習慣性摸了摸她的額頭，入手一片濕冷的涼意：“怎么坐在這里？又做噩夢了？還是沒有睡好？”

        淺野幼寧抬眼，男孩，不，其實應該說少年了，少年的橘色短發柔軟四翹，使他看上去乖巧又張揚，鈷藍色的眼底暈開一點清晨的曦光，明亮而干凈。

        似乎不用再慢慢思索了，答案已經在她心里。誰能拒絕如此坦蕩澄澈的天空和大海呢？誰能忍心對他說“不”呢？

        至少她不能。

        ……但卻是這種時候，她才想明白。要是被夜一知道，恐怕要指著她哈哈大笑，說她是個大笨蛋吧？

        淺野幼寧有點想笑。她也真的笑出聲，伸出雙手，說：“中也，抱我一下。”

        “什么？”中原中也一愣。但他瞥見淺野幼寧的神色，還是如她所愿，彎腰，輕輕扣住她的腰：“你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

        “嗯。”

        淺野幼寧埋頭進他懷里，悶聲悶氣道：“中也，我得回去了。”

        “回去？回去哪里？”中原中也一僵，不自覺加快語速：“為什么要回去？是因為昨天那兩個人嗎？”

        昨天跟四楓院夜一、浦原喜助見過面后，淺野幼寧沒有跟他提起任何他們談話的內容。想到這里，中原中也無端感到有點煩悶。

        “當然是回家族啊。”淺野幼寧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靈：“中也，你吃醋了？”

        “才才、才沒有！！！什么吃醋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中原中也拔高聲線，仿佛這樣就能掩蓋自己的心虛。

        淺野幼寧又笑了起來。

        她笑了好半晌，抬起頭，換了個話題：“中也，今年不能給你慶祝生日了。不過還好，我準備好了生日禮物，你要不要？”

        中原中也張了張口，還沒說話，淺野幼寧就繼續說：“沒有拒絕的權利哦！”

        “喂喂，你這算是耍賴吧？哪里有你這樣送禮物的？”

        “有啊，我嘛。”

        似曾相識的對話，讓淺野幼寧彎起嘴角。她松開中原中也，站起身，對中原中也伸出手，白皙的掌心里躺著一條一指寬的純黑色choker。

        “我也想不到送什么好，看到我的吊墜，忽然想起我也沒有送過你什么配飾之類的。尤利烏斯推薦過choker，我覺得你戴choker應該很好看。所以就……”

        淺野幼寧撓了撓臉頰，沒有說完后面的話，認認真真地把choker放到中原中也手心里：“記得要戴。”

        她沖中原中也揚起嘴角：“中也，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中原中也把淺野幼寧的發絲揉亂，皺眉道：“不想笑就不要笑。”

        淺野幼寧靜默一瞬，嘆了口氣：“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中原中也問她：“必須要回去？”

        淺野幼寧把語氣放得很輕松：“沒辦法的事，你也知道，我是自己偷跑出來的嘛。讓他們擔心了那么久，現在被找到，也就該回去了。好啦好啦，別這副樣子，又不是永別，我們肯定會再見的。”

        聽著淺野幼寧的話，中原中也的眉頭越皺越緊：“你是自己愿意回去的？”

        “嗯。我也想明白了，逃避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不是嗎？”淺野幼寧跟他開玩笑：“放心吧，中也，等我成為家主，就沒人能管得了我。”

        “所以，今年我生日不能回來了，對嗎？明年呢？”

        “不知道。后年，大后年，甚至往后幾年，我都不知道。”淺野幼寧說：“所以，我想，有件事現在不說，可能我會后悔。”

        淺野幼寧再次伸出雙手，給了中原中也一個擁抱，湊到他耳邊，語氣輕快道：“中也，如果我回來以后，你也喜歡我的話，我就來娶你呀。”

        也喜歡？她的意思是……也喜歡？

        這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讓中原中也一剎那失語，甚至讓他忽略了淺野幼寧用的動詞。

        淺野幼寧“陰謀”得逞，退后兩步：“那么，我走啦。”

        “再見，中也。”

        “……”

        穿界門徐徐打開，為首之人做出請的手勢：“幼寧小姐，請回吧。”

        淺野幼寧垂下眼睛，指尖擦過云芽。淡金色的刀柄失卻了原有的煌煌輝赫，安靜而溫柔。她沒有說話，從容地踏入穿界門。

        在穿界門關閉前一刻，淺野幼寧似有所感，回過頭，與一只黑貓對上視線。她輕輕搖頭，對黑貓微微一笑。

        “該死，來晚了！”

        四楓院夜一的爪子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跡，恨不得把發明出崩玉的浦原喜助撓個滿臉開花。

        她知道淺野幼寧的意思，無非是沒有責怪他們，并托他們看顧一下她撿的那群小孩子。但偏偏是這樣，四楓院夜一才更惱火。

        四楓院夜一不爽地“嘖”了一聲，調轉方向，輕盈地從鐳缽街上空掠過，打算回空座町做準備，冒險回尸魂界。

        “幼寧的家族叫什么？在哪里？”

        四楓院夜一猛然一驚，猝然停下，才發現攔在她前面的是那個叫中原中也的人類。她盯著橘發藍瞳的少年，對方剛剛的問題昭示著一個事實：“你沒忘記……”話剛出口，四楓院夜一又覺得不妥，立即收回。

        “忘記？”中原中也捕捉到這個詞語：“什么意思？”

        “沒什么。”四楓院夜一避重就輕道：“這位……嗯，中也君？回去吧，你的同伴們還在等你。”

        中原中也又重復了一遍剛剛的問題：“幼寧的家族在哪里？”

        “這跟你沒有什么關系，中也君。”四楓院夜一的話語近乎漠然：“那是你到不了的地方。那畢竟是她的家族，幼寧不會有事。”

        然而中原中也的敏銳超乎四楓院夜一的預料：“但她不是自愿回去的，對吧？”

        他太了解幼寧了。哪怕是一點細微的表情，他都知道她想表達什么。

        如果可以，她絕對不想走。但她沒有選擇留下，那只能說明她不能。或許是因為她的家族，又或者是別的什么。

        所以，他不能說出什么讓她留下的話，那只會讓她為難。

        他能夠做的，僅是讓她放心離開，然后尋找線索。

        四楓院夜一現在有點后悔，為了圖速度，她沒把浦原喜助捎過來了。反正都是要晚來，好歹浦原喜助肯定能把這個人類小鬼糊弄過去。

        四楓院夜一深深嘆了口氣，弓起背，幾乎是眨眼間，她就出現在了遠方。只留下一句：“抱歉嘍，中也君，我不能給你回答。”

        饒是中原中也，都沒有反應過來，視野里就已經失去黑貓的蹤影。

        是瞬步，中原中也記得，幼寧給他展示過這種身法。而比起淺野幼寧，顯然這只名叫“夜一”的黑貓，更加精通于此道。

        “跑了——可惡！”

        中原中也沉下臉，一拳砸在身邊的墻壁上，墻壁轟然倒塌。巨大的聲響引得“羊”的成員探頭。

        芥川龍之介問他：“中也哥，怎么了？”

        白瀨也奇怪不已：“難得見你這么生氣，中也，沒事吧？”

        中原中也收緊手掌，壓下煩躁的情緒，勉強回答白瀨的問題：“我沒事，只是幼寧——”

        他的話沒有說完，白瀨他們露出茫然的神色：“幼寧……是誰？”

        “……”

        穿界門緩慢而沉重地合上，將現世的諸多拋諸身后。

        淺野幼寧靜靜地注視片刻，身邊人提醒她：“幼寧小姐，您在想什么？還在想那個人類嗎？您不應當——”

        “不。”

        淺野幼寧輕笑一聲：“我只是在想，原來生日愿望，真的不能說出口。”

        “什么？”淺野家族的人一頭霧水。

        淺野幼寧沒有解釋的意思，收回視線，手指撫過云芽：“走了。那群老頑固，恐怕都等著想要見我吧？”

        負責帶路的人無意中瞄見她唇角揚起的笑意，升起不祥的預感。

        半個小時后，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在淺野本宅響起，震得整個宅邸都顫了顫。火光與濃煙之中，淺野幼寧坐在屋頂上，晃了晃雙腿，嗤笑。

        “這可是你們要我回來的。”

        “那就如你們所愿。”

        “喵？”

        淺野幼寧聞聲，側首，一只黑貓輕巧地跳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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