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三個茫然的靈魂在執念海上游蕩。

執念海就是他們仨起的名字，因為海里不接受靈魂，執念們像雨點一樣從天上掉下落入海里。

雖然他們并不會勞累，但時不時貪婪還是會頹廢的坐在水上抱頭痛哭。

當然它哭不出來，畢竟只是個靈魂。

而哭泣這種行為，也讓它離詭異越來越遠，它越來越像個人。

“我想死啊。”貪婪不止一次說道。

“靈魂不會死，只會超度。”沈希冷聲說道，“你要不要試試看，我可以幫你。”

“算了。”貪婪縮了縮脖子，它現在的情感都是真實的，它實在無法直接撒手離開。

于是它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我還要回到我的身體里。”

楊淵覺得貪婪如果是個人，大概也不會是好人。

嘴仗歸嘴仗，三人最主要的問題，是怎么離開？

“指條出去的路。”沈希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不然我把你超度了。”

貪婪縮了縮脖子說道：“我不知道。”

說完這話它便感覺自己快樂的好像要升天了。

“慢慢慢。”看著面色不善的沈希，貪婪意識到自己可能要被超度了，連忙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詭異是相互不接觸的，就算接觸了，也只是互看一眼離開。”

“所以這里是「心」的計劃，我怎么會知道嘛。”

“不寒暄幾句？”楊淵好奇的問道。

“我們難道是人嗎？”貪婪翻了個白眼，“我們不打一架，已經是很好了。”

“我記得我們之前還是朋友。”沈希說道，“那時候你們不是還在一起嗎？”

“那時候是……”貪婪說到一半，閉上了嘴。

“超度？”沈希威脅道。

誰知那貪婪拼命搖頭，大有寧死不屈的架勢。

眼看威脅無用，沈希只得嘆了口氣，說道：“那我們難道要被困在這里幾千幾萬年嗎？”

貪婪眼珠轉了轉，開口了：“我們那時候的友誼，不是真的。”

“你怎么又開口了？”沈希挑眉問道。

“因為……”

“你們看！”楊淵突然大喊道，“有東西！”

海洋的遠處，一個小黑點隨著波濤一上一下。

“是還沒消化的執念吧。”沈希滿不在乎的說道，“貪婪，接著說。”

“絕對不是，我對它有種異樣的感覺。”楊淵搖頭，“它在……吸引我。”

說完，楊淵不自覺跑了過去。

沈希和貪婪連忙跟上，楊淵腳步一深一淺，不過百步，那黑點便可清晰可見。

那是一具身體，身體伏在海面上，看不清面容，可楊淵已經顫抖著跪下。

他無法忘記那身衣服，楊淵伸手摸向那身體。

翻過來的一瞬間，楊淵便明白了那身體屬于誰。

望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身體，楊淵雙手緊了緊。沈希和貪婪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后。

“這是……”貪婪疑惑道。

“是他的身體。”沈希說道。

“可是為什么會在這里？”貪婪問道。

“我不知道……”沈希說道，“也許一切早有安排。”

“我的，這是我的。”楊淵顫抖著，抱緊了那具身體。

身體的雙手無力的垂下，昭示著它里面是一個空殼。

“我幫你放進去？”沈希問道。

“好，好……”楊淵連忙說道。

拿回了身體，就能使用白白……他就能離開這里。

諾亞，無限城，都管不住他。

五年，整整五年。

楊淵已經等這一刻太久了，就算此刻是一個陷阱，他也不愿思考。

這種沖動，是因為他的身體里還有那位朋友，那位孤獨旅行中唯一的陪伴，那位二十年來唯一待在楊淵身邊的——白白。

他不相信白白是一個機器，白白肯定是個人。

比起陌生的一切，白白對楊淵顯然更加重要。

沈希揮手，楊淵便被身體吸了進去，兩者慢慢重合，最終，那具身體睜開了眼睛。

“啊……”楊淵開口

活了，活了。

楊淵大口呼吸著空氣，猝不及防落入水中。靈魂浮于水上，肉體卻會沉淪。

楊淵劃動著海水，保持著自己的平衡。

“怎么回事？”沈希疑惑道，“這里明明只收執念，為什么你也會掉進去？”

“也許是我們，之前的判斷有些錯誤。”楊淵有些氣喘吁吁，這具身體看來久未活動，只是劃一下水便讓他氣息不穩。

楊淵說話間，嘗試著呼喚身體里的白白。

沒有回應。

想來也是，這具身體如果能被海洋吸入，那么這段時間一直漂浮著，想必是因為白白苦苦支撐著。

楊淵給出了一個最合理的答案，一定是白白感受到自己回歸，陷入了休眠。

這種事，他在那艘船上不是也遇到過嗎？

沒事，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至少他不是再孤單一人。

楊淵換成了仰泳，愜意的漂浮在海上。

時間，只是需要時間。

楊淵察覺不到，這具身體的狀態已經大不如從前，如果他仔細一些，就會發現不少皺紋已經爬上了他的臉龐。

這是一具沒有白白的身體，而沒有了白白，那些白白替他楊淵受過的傷，都會慢慢返還給他。

楊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他看來，白白只是睡著了而已。

沈希看著面帶笑意的楊淵，她不明白，找回肉體有什么好高興的。

楊淵找回肉體，對她而言就像看見猴子拿起了棍子。

肉體不過是工具，人類什么時候才會明白？

自古以來，沈希看多了生離死別，更多的時候，一群人跪在一塊石頭前燃著紙錢。

嘴里不斷說著保佑自己之類的話，每當這時，沈希就會看向身旁被他們稱作“祖先”的人。

“你真的能保佑他們風調雨順嗎？”沈希問道。

“不能。”他們總是說。

“也對，活著沒有那種能力，死了怎么會有。”沈希很認同他們的話。

但每當這個時候，他們就會乞求沈希幫助他們的后人。

“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說道。

沈希則會反問：“你面子很大嗎？”

除非……他們愿意獻出自己，獻出祭品，滿足愿望。

這是沈希從神身上學到的。

先人只要獻出自己的靈魂，永遠被她驅使，就可以保佑他們的后人風調雨順。

這是亡靈先知的條件。

可惜沒有多少人真的愿意犧牲。

他們更愿意圍著自己的后人，默默的聽著他們談論自己生前的事跡。

他們說，那種感覺，就像又活了一次。

他們會津津有味的聽著關于自己的故事，或者飄到各個地方，游覽風景。

直到消散。

沈希看著楊淵，心里在想。

陳興計劃里的那個「容器」，指的是楊淵的靈魂，還是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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