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是非(九)
我低頭看著小魚,心中五味雜陳。
我很想告訴它們,我并不是什么余君,但我做不到。
我怕熄滅它們的希望,更怕招致它們的報(bào)復(fù)。
是非對錯,是非余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活著而已。
我的士兵在等我,我的妻子也在等我。
海洋又一次震動,一聲空靈的哀嚎傳出,大片鮮血染紅了海面。
那海水似乎再也無法支持我,我腳下不穩(wěn),墜入海中。
“余君!”藍(lán)色小魚急切的朝我游來。
靠……我不會游泳啊……
小魚咬住我的衣服,拼命將我往上扯……
可是我太重了,小魚拼盡全力也無濟(jì)于事,恍惚中,我看到一群又一群魚朝我游來。
來不及了,我……憋不住了。
我張嘴狠狠喝了一口,水灌入我的鼻腔和口腔……
……
“余君,你回來了。”一道聲音響起。
又來了。
我睜眼,竟然站在一片平地上,抬頭是滴水的洞穴,面前是一潭海水,散發(fā)著淡淡熒光。
“怎么樣,你的選擇是?”聲音從洞穴深處傳來。
“你是誰?”我問道。
“我不記得我抹去過你的記憶。”聲音說道,“再走近一些,我看不清你,二十幾年不見,你變成什么樣子?”
“你認(rèn)識我?”我問道。
“我認(rèn)識余君。”聲音說道,“走近一些……”
我遲疑的向前幾步,洞穴深處插著幾根木棍,隨著我走近,那幾根木棍竟然開始燃燒。
我看到了那個人,他被粗壯的鏈條貫穿,動彈不得,兩只手被高高吊起,整個人如同死了千年被風(fēng)化的干尸一般,皮囊緊貼在骨頭上。
“余君。”他說道,“麻煩你將我的頭抬起來,我看不到你。”
今天遇到的怪事已經(jīng)夠多,不差這一件,我壯著膽子走上前,扶起他的腦袋。
他雙目無神,已經(jīng)是一片泛白。
“余君,真的是你。”他開口,一股煙塵從嘴中噴出,我連忙后退幾步,躲過那氣息。
“你考慮的怎么樣了?”他問道。
“考慮什么?”我問道。
“放了我。”他說道,“我在這里已經(jīng)不知多少年頭了,放了我,還我自由。”
“我猜你犯了很大的錯?”我問道,“不然怎么會被鎖在這里?你是被什么神仙懲罰,打入凡間之類的?”
“我拯救了世界。”他說道。
“我不相信。”我搖頭。
“我沒辦法說服你。”他說道,“但是我保證,我不會傷害你。”
“你拿什么保證?”我問道。
他緩緩說道:“拿我的名字,余君。”
“我不想聽。”說到名字,我立馬有了不美好的回憶,我下意識認(rèn)為,名字又是一個詛咒。
“你怕什么?”他低笑道,“你怕聽到我的名字,就和我有了扯不斷斬不盡的關(guān)系?”
“就是不想聽。”我說道。
“命運(yùn)是不可違背的。”他說道,“我猜猜,你不是余君,你只是他不知道從哪里抓來的壯丁?”
“你怎么……”我說到一半,便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及時(shí)停下。
“我猜的。”他說道,“你也這樣認(rèn)為,不是嗎?”
看來他已經(jīng)知道了,我也不再掩藏:“這不是我單方面認(rèn)為,這是事實(shí)。”
“眼見都不一定為實(shí),更何況你只有一段記憶……”他說道,“很久之前我們就認(rèn)識,余君,你不記得了,我卻還記得,你的名字也是我給的。”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叫陳興,記住我的名字。”
“不是哥們,強(qiáng)買強(qiáng)賣?”我忍無可忍說道,“余君還給了我一把金子,你給我什么了啊?上來就詛咒?”
“嗯……”陳興想了想說道,“我給你自由,正如你給我自由一樣,你可以不必再成為「余君」,我將你從詛咒中解脫出來。”
“成交。”我說道,“怎么搞?”
“簡單……”陳興說道,“你說一句「要自由」就可以了。”
“……”
我張嘴,緩緩說道:“去你的。”
我跑向那潭水,火把在身后熄滅,黑暗將要吞噬我一般令我恐懼。
“撲通!”我跳入潭水中。
一開始頗為黑暗,待我適應(yīng)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潭下石塊有不少熒光海草,照亮了潭底。
潭底有一洞口,想必是出去的路,我一鼓作氣,游了出去。
奇怪,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我說不上來。我飛快游出那洞穴,那洞穴外便是廣袤海洋,向上不見陽光,向下不見海底。
如同在混沌之中,不見方向。
一雙手環(huán)繞我的脖頸,我一驚,回頭看去。一具干枯如同朽木的尸體正漂浮在我身后,雙手抱著我。
靠!
我抬腳一踢,那尸體的雙手卻無比牢固,將我往他那邊拽。
“接受,而不是反抗。”他開口,干枯的皮膚碎裂,碎片飄散在旁邊。
他輕輕將手放在我的太陽穴上,一瞬間,我便如同一個神一般,海洋在眨眼間被點(diǎn)亮,無論多遠(yuǎn),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你想看的。”他又開口道。
我轉(zhuǎn)頭,看到了魚。
我看到如同象牙塔一般,自上而下,無數(shù)魚從小到大。
最上面的,是余思。
鯤固然巨大,但深海之中,只有大魚吃小魚,一只比余思大了一倍的魚,正在用它龐大的身軀擠壓著余思。
余思身上盡是巖石摩擦的傷口,那鮮血飄到海面上,正是我曾經(jīng)見過的。
“鯤是人們見過最大的生物,可它在海洋里,卻遠(yuǎn)不及那些充滿野心的魚。”
“為什么要這樣,那些魚是為了什么……”我問道,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在海里開口說話,呼吸如常。
“為了回到陸地。”他說道,“它們是上一次毀滅留下的生物,被鎖在海底,只為了再次統(tǒng)治陸地。”
“上一次……毀滅?”
“詭異生物。”他說道,“它們曾經(jīng)以人類為食。”
“余思在阻止他們?”我問道,“她好像要死了?”
“因?yàn)槟慊貋砹恕!彼f道,“它們知道自己必須要加快速度。”
我不解道:“我不是余君,我來了又能怎么樣?”
“你不是余君?還是不承認(rèn)自己是余君?”他說道,“沒有人一開始就決定好要成為英雄,余君也不例外。”
“你什么意思?”我疑惑道。
他說道:“莊周夢蝶,不知是人夢蝶,還是蝶夢人?莊子醒了,你卻醒不過來嗎?”
“夢境無用!余君,為我醒來!”
……
一段記憶如潮水一般淹沒了我,讓我窒息……
余君上岸的目的不只是為了那群無法往生的小魚,還為了自己,他想要出去看看。
他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兩千多年前就死去的莊子。那時(shí)候他才明白,原來他們上了岸,和普通人就沒有區(qū)別。
他抱著那本《莊子精選》哭了很久,但他哭過之后,卻沒有回到那個漁村。他還要體驗(yàn)人世間的繁華,但繁華之后,緊接著便是戰(zhàn)火連天,余君被抓住成為軍隊(duì)的一員,在戰(zhàn)場上,余君東躲西藏,他想不明白為什么海上賊人的祭祀只不過五年要倆,但戰(zhàn)場上卻分分鐘便是一大片人死去。
余君盡力茍活著,可子彈無情,終于還是打到了他。他絕望的躺在地上,身上壓著戰(zhàn)友的尸體,靜靜等著死亡降臨。他想起莊周夢蝶,那事他知道,才不是什么蝴蝶。那是朋友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朋友興沖沖的告訴余君,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人。夢的最后,朋友感嘆道:這夢好真實(shí),我都不知道自己本來是人,還是鯤了。
對那時(shí)候的朋友來說,人是自由,可他變成了人,卻又說蝴蝶才是自由自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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