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說它想上岸，我問它，它不是想要天空嗎？

它說，先學會走，再會跑，然后才會飛。

我給了它一個小護身符，無論是什么死因，只要他死前動了不想死的念頭，那竹簡就可以救他回來。

它要上岸了，我最后還是告訴了它，它就是海上亡魂追尋的彼岸，沒了它，這里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它告訴我，亡魂追尋的不是它，而是自己的不甘，它們徘徊在所謂的「彼岸」，不管是哪里，都只是因為心里有放不下的，才會阻攔著自己往生。

彼岸在哪里不重要，有的亡魂苦苦守了幾千年也不會得到解脫，有的人死后便化為了清風。

亡魂的執著，無非是不放過自己。

有點道理，它如果真的是人，也許是個大思想家。

我這樣想著，放任它離開。

我告訴它，外面有封地官爵的人才能稱為“君”，它只是化作普通人，還是不要自稱“君”了。

它想了想說，叫莊周吧。

我問它，那“魚君”這個名字呢？它不要了嗎？

它說，留給下一條鯤吧。

我問它哪里還有鯤，它朝我伸手，掌心里是一小灘水，一只如同蝦米般大小的魚在奮力擺動。

“鯤的使命就是守住海洋。”

“我們只能在選中了繼承的鯤之后才能離開。”

“這條鯤，以后會代替我陪著你，代替我守著海洋。”

……

世界輪回不止，海上執著的亡魂們徘徊千年，得不到解脫。

有時候，什么都不做，放任它們自己選擇，就是一種殘忍。

鯤就是這樣。

它上岸的時候，身上無數交疊的身影，隨著它走的每一步慢慢減少。

鯤在超度那些亡魂，把海上的亡魂，帶回陸地。

看來我錯了，鯤不是「彼岸」，亡魂們來的地方才是彼岸。畢竟誰會想到，自己來的地方，就是自己最終追尋的地方呢。它們執著于眼前的事物，不曾回頭。只能讓鯤把他們帶上岸。

于是我搜了它的記憶。

魚君它不曾從北方來，也不曾在天空飛翔。也許鯤真的會在天空上飛。但那條鯤不是魚君。

鯤沒有性別，它無法孕育后代，只能從自己身上剝離出來新的個體。

第一代鯤從北方而來，發現了海上徘徊的亡魂們。心生悲憫，決定留下來超度它們。

此后每一次上岸，都是鯤的延續，老的鯤離開，新的鯤從老的鯤上剝離。

它們的靈魂支離破碎，先前的每一段記憶都被封存，成為一個新的個體。

我聽到鯤的靈魂在向我悲鳴。

也是，如果一個一時念起的善舉，最后卻變成了束縛自己的枷鎖。任誰都會痛苦。

我看著魚君留給我的那條小魚，此刻我才意識到，魚君不會再回來了。

它既是給亡魂們一個解脫，也是給自己一個解脫。

也許它自己也不相信，自己那么笨重的身軀，也會飛翔在天空。

那個小護身符，也許沒用了吧。

……

……

“外面，去什么外面？”余思問道，“你要上天嗎？”

陳興笑了，笑的很開心：“你不想上天嗎？”

“不想。”余思說道，“如果我不是死人，也不能上岸，其實在海里也挺好。”

“嗯……”陳興說道，“你知道嗎，其實我創造了整個星空。”

“所以呢？”余思挑了挑眉。

“現在，我決定給星空起個浪漫的名字。”陳興說道。

“什么？”

“星辰大海。”

余思眼中光華流轉了一下，似乎有所觸動。

“余思，跟我走吧。”陳興說道，“星海，也是海。”

“不要。”余思拒絕道。

陳興想，鯤啊，就是這樣，它們潛意識里，還是會為了亡魂們留在這里。

嘿嘿，現在就下點小手段。

陳興揮一揮手，余思的身后頓時出現無數道鎖鏈，來自海洋各處，遠不可及，密密如麻。

“我幫你，了卻那些因果。”陳興說道，“斬！”

無數鎖鏈應聲而斷。

余思的眼睛亮了。

“你剛剛那是什么？”余思問道，“那么多的鎖鏈，一下子全部斷了。”

“你要學嗎？”陳興問道。

“學。”余思說道，“你教我，我就跟你離開。”

“哦？”陳興一臉笑意，“你不留在海里了？”

“學會了，我就可以殺了那些怪物。”余思盯著海底那些怒吼著的怪物，它們被一條條粗壯的鎖鏈勒住了肉體，只能不甘的嘶吼掙扎。

“怪物們死了，你就跟我走？”陳興笑道，“怎么不早說。”

“鏡之海，去！”陳興說道，伸手將站在海里的余思提溜到沙灘上。

“你看。”陳興伸手指向海面。

“什么？”余思回頭看去。

海洋波光粼粼，一瞬間似乎凝固了。

也不過是一瞬間，天空完完整整倒映在海面上，沒有一點扭曲變形，海洋如同一面鏡子。

嘶吼消失了，怪物們也消失了。

“怪物……呢？”余思問道。

“我幫你解決了。”陳興說道。

“哦……”

“走吧，余思。”陳興說道，“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你還沒教我呢？”余思說道。

“怪物都死了，還有學的必要嗎？”陳興問道。

“有。”

陳興從兜里掏出一個光球，遞給了余思。

“到時候有個混蛋叫你遞上祭品，你別管，飛起來扇它兩巴掌。”陳興囑咐道。

“為什么？它是神嗎？祭祀神不是應該獻上祭品嗎？”余思連問道。

“它是神。”陳興說道，“但是，凈化先知，不需要看他人的臉色。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凈化先知自有判斷。公正的條件，就是不受制于任何人，哪怕是神，也不能約束你。”

“我是凈化先知……嗎？”余思愣神，那光球融入她的身體。

片刻之后，她的眼神慢慢變得冷漠。

“我就是……凈化先知。”余思緩緩開口，“陳興，好久不見。”

陳興一愣，問道：“我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

“世界是一個輪回。”余思看向遠方坍塌的天空，“我已經在這個輪回里重復了無數次，唯有再次繼承先知之位，才會取回我的記憶。”

“你在說什么？”陳興也發現了天空的異樣，那副光景，如同一個快要坍塌的幻境。

他竟然被困在幻境里嗎？或者，他只是幻境的一個角色？

余思看著陳興，陳興迷茫的看著余思。

“陳興，你也會有迷茫的時候嗎？”余思問道，“你太依賴先知的能力，竟然連自己是真是假都無法判斷嗎？”

“嗯。”陳興說道，“看樣子，現在才知道也來不及了。”

“所以，你要怎么辦，再入輪回，尋找破解之法嗎？”陳興問道。

“不。”余思搖頭，“既然它要坍塌，我便要撐起它，如果它要歸于混沌，那我，破開混沌。”

……

凈化先知，體內有一個神。

神誕生的時間很早，世界還是一團混沌時，他就存在了。

他孕育在混沌之中，突然醒了，發覺自己處處受限。

手旁不知是誰偷偷放了一把斧子。

他拿起便劈，劈的那混沌七零八落，直到那混沌被劈開，清氣上升，化為天空，濁氣下降，成為大地。

眼看著天空和大地又要聚攏，他急了，連忙站立在天地之間，死死頂著。

不知多久，天地固定了，他也累了。

另一個神來到他身邊。

“你？”盤古問道。

“我是神。”神說道，“你應該死在混沌里，可是你違反了規則，死去的世界不允許再次復生。”

“我？”盤古又問道。

“你有罪，交出你的力量，這次我就當做沒看見。”神說道。

“不！”盤古搖頭道。

“那我就動手了。”神沒有多費口舌，抬手便捏作球狀，那本來穩固的天地開始皺縮，盤古手腳顫抖，嘴里不斷發出低吼。

他的身軀慢慢變小，天地聚成一個光球，將他困在里面。

神伸手拿過光球，看著眼前的盤古，他雙眼已經失去了神采，雙臂已經放下，身軀搖搖欲墜。

“你該休息了。”神話音落下，眼前的巨大身軀轟然倒塌。

盤古死了，他的身軀化為山河，眼睛化為日月。

神看著手里的光球，開心的笑了。

破開混沌？

也不想想，斧子是誰放的。

……

……

余思睜開眼睛，眼前是那個偽神。

他頂著和賈肆無比相似的臉，卻邪魅更甚。

“你竟然醒了。”偽神賈時說道，“了不起，了不起。”

余思掃視四周，先知們仍在幻境中，唯獨少了賈肆。

“他逃了。”賈時笑道，“他害怕我。”

“哼。”余思冷哼一聲，抬手就要解除幾人的幻境。

“不可以哦。”賈時說道，話音落下，余思便僵在原地。

“你既然能從幻境中出來，我便無法奈何你。”賈時說道，“但是我還要和他們好好玩玩。”

“那我就先殺了你。”余思說道。

“也不可以哦。”賈時說道，“我只是個分身，你抓不到我的。”

“你逃了？”余思嘲笑道，“只有分身？難道本體被賈肆嚇跑了嗎？莫非賈肆現在在追殺你？”

“嘿嘿，激將法？”賈時笑道，“我是神，沒有人能殺我，你也不能。”

“你試試看。”余思說道。

“不敢，不敢。”賈時說道，“凈化先知，我也沒辦法對付你，但是，我知道誰可以。”

“誰？”

“賈肆。”賈時說道。

“笑話！”余思冷笑道，“他怎么會幫你！”

“笑話？恐怕現在的賈肆，也不是你所能解決的。”賈時說道，“等我解決了剩下的十個先知，自然會來找你們。”

“余思，去！”

賈時吹了口氣，余思便輕飄飄飛起，場景頓時便變幻不止。

等她落地，才發現眼前熟悉無比。

“這是……不落城？”余思驚呼，她看到不落城上空那股黑氣，竟然無比濃郁。

“這里，有三個詭異嗎？”余思疑惑道，“可其中有一個詭異的氣息，我從來沒有見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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